卿本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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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窦宪闻言大喜过望。他刚才那么一试,是刻意要刁难这个小兄弟的。泰半的人都以为檀弓就是檀木做的弓,殊不知檀弓其实是一个姓檀名弓的人。

“好,”窦宪不着痕迹地说,“既然你认识檀弓,哪还需要问我呢!”

郁云寿也满眼笑意地回敬了窦宪一句,“但是檀弓不认识在下啊!可需要先生从中引荐、引荐。”

窦宪觑了眼前的人一眼后,才心有不甘地说:“这挂弓包含|奇+_+书*_*网|两面意思,一是表示得子;另一则是避邪驱魔。”

“那么窦先生能猜得出那户人家的用意吗?”

窦宪看着郁云寿良久,也跟着他兜着圈子,“我猜嘛,你在城东见到的那户人家,表面上是告诉世人添了新孙,骨子里则是为了要防患未然。”

郁云寿装作一脸讶然,“这怎么说?”

窦宪考虑了一下,才小声地跟郁云寿解释,“不瞄这位小兄弟,你在城东看到的那户房子是老夫的,小女前月产下一子,现今随婿回娘家小住几日,好让我心上快活,但是一个杀风景的人也偷跟着来,搞得我心神不宁,连家都待不住。”窦宪心里本来就烦,苦于无人可诉怨,这下碰上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地人,正好发泄一顿。

“是谁啊?”

“我的顶头上司!”窦宪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注意到郁云寿的脸已变了样,反而继续道:“那人不喜欢罗唆,但我这个人又多礼数。唉!烦,真是烦啊!”

“先生也不需要为此燥烦了,既然你是主,对方是客,以礼相待就对了。”郁云寿僵着笑容说道。

“唉,事情没你想像得那么简单。也罢,说了你也难理解,老夫不耽搁你作生意的时间了。”说完,看了手上的桑椹,又要掏钱出来。

郁云寿摇了头,“不,先生留着吧!你还替我解了疑问呢!”

“这年头有人愿意问,我高兴答都来不及呢,你还是收下,给你那媳妇添妆吧!”

他留下了钱,拎着萝卜和桑椹走了。

窦宛见父亲已走远后,才回到郁云寿跟前,“你跟我爹谈了什么?怎么那么久?”

“你升格做姨娘,有小外甥可抱了!”郁云寿说完,勉强地笑了笑。

窦宛本来是开怀地笑的,但看到他不自然地表情时,又迅速合上了嘴,她关心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我家出事了吗?是不是我惠姊她……”窦宛净往坏处想去。

“不是的。是‘他’跟着你姊姊和姊夫南下到洛阳来了。”郁云寿不带感情地转述给窦宛。

于是,两人之间便被沉默给隔开了,窦宛这两天来所累积的幸福感觉也在一瞬之间消失无踪。

她强忍着泪,哀愁地说了一声,“没用的,不管我们再怎么努力,他依旧挡在我们之间。”

但郁云寿没理窦宛的话,扶她上马车后,以平淡的口吻说:“别理他,咱们继续玩。”说完一脚跨上驾驶位。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窦宛又想劝他了。

但他满脸阴霾地扭头瞪了窦宛一眼,低声警告,“你再提一次,我们之间恩断义绝!”

窦宛当下噤口,咬着唇撇过头去,暗暗留下了泪。她知道郁云寿与她之间的鸿沟已再次扩大,甚至比两天前还深了。

窦宛了解郁云寿耿直的个性,他是个大丈夫,有威武不屈的原则得守,如果她认定是他的妻,就不应该强迫他昧着心去讨好别人,即使那人是皇上也不行。

窦宛自觉在官场打过滚,无法乖乖扮演一个称职守分的妻子,紧挨着他,她会因为操心过度而在他耳边唠叨个不停,要他放弃原则、顺着时势走,甚至苟且偷安!

他若不顺她的意,她无法快乐起来,但他若是顺了,日后一定会为了这种改变而怨她、恨她的!刚才,他抛给她的眼神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她不适合他!他要的是一个能给他温存慰藉却不任意发表意见的女人,她不是那种好女人,她不是!

一路上,那个不适合郁云寿的念头便盘踞在窦宛的脑子里,到了客栈时,依然紧缠着她不放,甚至在她蒙被闭上眼时,还一寸一寸地啃噬着她脆弱的心。

窦宛曾在深夜时,尝试摸黑下床一次,但郁云寿背着她,不带感情地问:“你要上哪?”

她只好回头对着他的背,支支吾吾地说:“小解。”瞧!到现在她连女人的含蓄都学不来。

清晨天尚未亮时,一夜没睡的窦宛再次藉着微曦的光线,蹑手蹑足地倒退到门边。这回郁云寿没吭气,看样子应该是睡着了。

窦宛犹豫了片刻后,轻轻抽开门闩,拉出一条门缝,将整个身子钻了出去。当她双脚立抵在廊上后,没敢回眸看一眼,轻合上卧房门就缓慢步下楼阶,朝出口走去。

第九章

十二月,天干冱寒,河套地区被银霜笼罩。宽广无垠、源远流长的黄河也结起一层厚厚的冰,南北两岸顿时被封冰连结了起来。

郁云寿骑在马上,抬眼掠过静滞的河面,凝视着窦宛的海东青在空中追逐一只惊狂的麻雀,他将大拇指与食指置于唇间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后,敏捷的隼儿闻讯放缓了飞行速度,撇下猎物,在空中盘旋一圈,便朝郁云寿所在的位置飙飞而来,流畅地停落在他系了皮套的手臂上。

郁云寿逗弄着隼儿的脖子,顺了它的羽毛后,反身策马来到一株光秃秃的树前,牵起低头吃着雪地草的猎白鹿马,踏雪而归。

当郁云寿在王府广场上将集儿交给仆僮时,沈娘已等在那边候着他了。

她打量郁云寿略微低陷的双颊及失去笑意的眼眸良久,才出声道:“有人打京城里来了。”

郁云寿闻言心悸片刻,眸光略闪,才迟疑地问:“是沈娘认识的人吗?”

沈娘想避开眼,以免见到他失望的表情,但训练有素的她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是,我未曾见过。”

“喔!”郁云寿略垂下眼脸以遮掩自己的心情,“知道那个人来此的目的吗?

如果他又另搞花招派人来侦察我的话,直接轰他出府。”

“不是他派来的。事实上,来者有两人,是一对自称永定公爵的夫妇。”

“永定公爵?”郁云寿戚起了眉,思索片刻,思揣着那份年年更迁的官品簿。

因为他从十三岁受封以来就没上过朝,也不跟同僚来往,所以连翻都懒得翻,此刻对这位永定公爵的来是一点概念也没有。

“你要不要见?若是不要的话,我替你打点。”

“不!我这就去见他们。你把他们安置在哪里?”

“老地方。你要不要先换件衣服?”沈娘提醒他身上那套与他身份不搭轧的服装。

“不需要。”郁云寿说完即快步往明堂走去。

当他明堂时,席上已端坐了两人,正如沈娘所说,一男一女;男的身着藏青色的皮袄衣,其面貌俊挺有威仪,身材魁硕,一看就知道是天生的武将,至于他旁边的那个女人,则是眉目清扬,有着脱颖的气质。

郁云寿细细打量起眼前的这名女子,总觉得她似曾相识,直到那女人不安地挪动了身子,往她丈夫那儿看去时,郁云寿才惊觉自己失态。

他收回眼,上前跨上一步,不等对方行礼,便先作揖表示,“河东王郁云寿,让二位久等,失敬失敬!”

那男人也拱手回揖道:“失礼的是我们,不曾事先通报就仓猝来此,在下拓跋仡邪偕同夫人实惠拜见王爷。”

实惠!想来是窦宛的姊姊了。郁云寿恍然大悟,轻瞟了一眼那张与窦宛相仿的瓜子脸后,在主人席上坐定,脂膊一弓,优闲地抵在几上,问了,“不知永定公爵贤伉俪为何事而来?”

“是为了探望夫人的弟弟而来。”

郁云寿一脸笑意,装着不解的模样望了拓跋夫人一眼后,谨慎地问:“公爵夫人的弟弟是……”

“窦宛。”

郁云寿对在座的两位懒洋洋地一笑后,以淡漠的语调说:“令贤弟早在三个月之前就离开王府,回京去了。”

对方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她转向自己的丈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郁云寿转着指环,掩藏住心焦,沉着地问:“是令贤弟发生什么事了吗?”

窦惠双手紧掐在腹前,强颜回道:“我们这番来此全是想看看她是否安好。王爷您却说她已回京三个月之久,但是……她并没回京啊!”

郁云寿闻言一愣,原本弯腰驼背的身子顿时挺得笔直,一双没睡饱的眼珠子陡然大瞠,雄赳赳的口气更是有别于刚进门时的散漫,“你说她没回京是什么意思?”

窦惠没有被眼前这位王爷幡然一变的举措吓到,她贬了眨眼也直来直往地说:“意思就是她人并不在京城里。”

郁云寿整张脸是阴沉得可以吓人了,“而她也不在此王府里。”

“我们就是在担这个心!”实惠说完与丈夫交换了一眼。

眼尖的郁云寿注意到他们之间奇妙的动作后,问:“你们担心什么?是否也能说出来让本王听听?”

窦惠又看了丈夫一眼,见他点头后,才回头对郁云寿道:“七天前,我在梦中见到窦宛在一座寺庙前面徘徊。”

郁云寿担心着窦宛,所以只挪了三分心思出来听人说话,“你说你在寺庙前面见到她在梦中徘徊?”

窦惠捺着性子,对着心不在焉的郁云寿解释了一遍,“不是!我是说我梦到她在寺庙前面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