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就你一个,所有的外科医师手上都有case。”
整座医院人满为患,所有的医护人员忙得焦头烂额。
丁绯不做则矣,一旦下定决心,思绪立刻变得一如电脑般冷静清晰。“把患者的病历表和一切相关资料给我,我们边走边谈。”
接过护士忙不迭递过来的卷宗,丁绯以一目十行的速度扫瞄过,下一步便将所有资料往护士怀中一塞,果断明快地吩咐:“准备全身消毒进手术室!”
※※※
“你说……过几天再来看我是什么意思?”
“拾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有工作,我可不像你是千金大小姐,可以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男人的声音隔着水泥墙穿透而出,给人虚幻不真的感觉。
“是你答应陪我到鸟不生蛋的乡下来的,现在出事了,工作就变成藉口了?”
生病的人向来爱鸡蛋里挑骨头,她竟和男人的饭碗争起宠来。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何必牵强附会?”他的声音里有丝焦灼,不晓得是因为愧疚或是厌烦。
“是你的行为现实得教人齿冷,你根本就是想一走了之、推卸责任。”
“拾叶,你太主观了,今天的车祸又不是我的错,你会断条腿是那个不长眼的混蛋造成的,你应该记得,我也是个受害者吧!”他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沈拾叶沉默半晌后,寒冰般的话珠才铿锵地敲在冷冷的空气中。“你偷听了我和医生的谈话是不是?知道我的脚断了,而且还有变成跛脚的可能,所以嫌弃我,认为我配不上你了,对不对?”
吓死人的沉寂笼罩一室,静默的时间长得教人难以忍受。
“你太残忍,连最低限度的落幕戏也不肯帮我演完。”她的声音夹杂着哽咽。
这种不人道的双重打击,任何大男人也受不了,更逞论是她这个柔弱女子。
“我……拾叶……”男人吞吞吐吐试图想解释些什么。
“不要说了——”她的声音飘忽不定。
“拾叶……”
“不要再说了,出去,你……出去出去……”那层层压抑的声音夹带着庞大的凄楚。“你走啊你!”
病房门猛地被打开,一个衣冠楚楚的都会男子极其狼狈地逃出,背后还跟着一把被忿恨甩落的五彩花束。
那束色彩斑斓的捧花,飞跌在门外散成一片惨不忍睹的景象,一如朝生夕死的都会爱情。
这一切,悉数传入笔直仁立于长廊拐弯处的龙骧耳中。他的脚边放着一包从7一eleven买回来却已经冷却的热食,很明显,他站在外边的时间不是普通的久。
他高深莫测的脸上仍是一片高深莫测——
“龙先生,你怎会在这里?”
龙骧闻言回头,原来深奥的表情一转,立刻换上平时应对间的淡漠神态。“沈经理。”
他心中扬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贵公司的副总裁给了我好几份传真,要我们帮忙找寻你的行踪,我们都以为你真的失踪了,想不到竟能在这里遇见你,真是荣幸。”沈潜舒了口气。
“他们太大惊小怪了。”好个云从龙和风从虎,竟把他当成三岁娃娃,不过一点小事,就闹得满城风雨,等他回到迈阿密,非得好好说他们一顿不可。“但不知沈经理来这里是……”
“我妹妹受伤住院,我来看她。”
龙骧维持着一贯的淡漠,不冷不热,没有温度可言。
“沈潜,”沈野从走廊另一端出现,一路嚷着过来:“到底怎么回事,我接到你的电话立刻赶了过来。”
沈潜的个性显然比沈野稳重得多,在这时候,个性十足的俊脸仍然挂着温文儒雅的笑容。“我也刚到,”他顿了顿。“来,我帮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来自迈阿密的帝国集团总裁——龙骧先生……”
沈野不等沈潜介绍完毕。“是你!”
龙骧淡然笑之。“又见面了。”
“你们认识?”这下子宾主易位,惊讶的人倒成了沈潜。
“龙骧,这是我老弟,沈潜。”沈野一把拉过沈潜,骄傲地介绍。
“沈经理是个出类拔萃的青年。”
“甭客气!叫他名字就好了。”沈野可是乐歪了。
看见大哥和龙骧有来有往的谈话,神情又不像初见面,沈潜不由得饶舌。
龙骧难以相处的个性在他们还未见面之前便时有耳闻。他到台湾来,是由沈氏科技的主要握利者,也是他的父亲沈四机出面招待,身为儿子的他便自动降级成为司机。一天的相处,他对龙骧严峻冷僻的印象深刻,难以磨灭。
能再见到他,简直是天大的奇迹。
在白人世界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一旦被证实在台湾失踪,不论在情理法哪一方,沈氏都得硬着头皮扛下这难以承担的重责大任。
龙骧的出现,无疑挽救了沈氏科技即将面临或可能面对的法律、人情等诸多狂大风暴。
沈潜是完完全全地舒了口气。
“走吧!我们赶快进去看看拾叶那丫头到底出了什么事。”叙旧完毕,沈野举步便要离去。
“令妹的医药费和一切事情我会负全责的。”龙骧转身又丢下一颗炸弹。
两兄弟同时回头,异口同声:“你……是那个撞了我妹妹的凶手?”
龙骧不闪不避。“是的。”
沈野和沈潜同时傻了眼。
※※※
另一方面。
凌晨三点十五分。
丁老奶奶披了件棉袄站在夜深如水的庭院。
“丁绯这丫头第一天上课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难道不成又捅出什么漏子来?”
※※※
又另一方面。
南开工专的训导主任室里依然灯火通明。
响亮的咆哮声不断地从里面狂荡而出:
“可恶的丁绯,最好不要让我见到你,居然胆敢在头一天上课就给我跷班……我非杀了你不可……”
敢情,咱们的丁大美人竟迷糊到连假都没请,一声不吭,人就“逃跑”了?
喔哦——
第四章
“你这气死人的家伙,三更半夜的,你到底混到哪里去了?”
丁绯前脚才跨进灯火通明的客厅,一股“冷锋”便狠狠地对着她横扫过来。
她已累得像只哈巴狗,天知道现在她最需要的是洗个香喷喷的热水澡,和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而不是劈头响亮得要震破人耳膜的吼叫声。
“嗨!”
奇怪,今天是什么大日子?满屋子都是人。
打过招呼,她自认尽了主人的责任,继续脚不沾地地飘向餐厅。
她的目光锁定冰箱,那是她的救星。
“丁绯。”沈野捉住她的胳臂。
丁绯努力地眨眨眼,模糊的视线勉强认出了眼前一脸气极败坏的人。
“怎么,小乌龟,你早哇!”
“噗——”客厅里立即响起令人喷饭的声音。“小……乌龟。”
显而易见,此人不是了沈两家的熟人。
沈野狠狠地瞪视不识时务的人一眼,效果显然非比寻常,客厅里那位不守本分的人马上噤声。
“不要给我顾左右而言他,这一整天你究竟跑到哪儿去了,阎罗王打了十几通电话来要人。”
“小乌龟,你的嗓门好大,嚷得我头疼,你可怜可怜我开了十几个钟头的刀,饿死啦!”她摇头晃脑,眼里只闪着食物。
“开刀?”他一个头两个大。“丁绯,你又莫名其妙去管人家闲事了?”
“没有没有,”她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不是管闲事,又是那个黑社会头头的内脏肠子全跑出来,别人又忙着,所以……”
“你……”沈野干脆扳过她的肩,完全忘记早先叮咛自己千万不能对她发火这回事。
她望向沈野怒火满溢的双眸,很不适时地微笑。“小乌龟,我想吃蛋炒饭,你弄给我吃好不好?”
她的声音甜甜、腻腻、软软的,搅得沈野心神一晃,那个“好”字眼看就要溜出口,但念头一转,不得不硬起心肠漠然不语。
这不知天高地厚,做事没尺没度的家伙,害他提心吊胆了大半夜,岂能让她三言两语地蒙混过去。
“小乌龟,我要吃蛋炒饭。”她喃喃乞求,漂亮的俏脸漾着楚楚可怜姿态,教人于心不忍。
“丁绯!”他乱了章法。
“我要我要我要……”她开始像个孩子似地顽皮耍赖。
沈野习惯性“息事宁人”的脾气又出现了。
他看得出来丁绯脸上的疲惫是真的,开肠剖腹的缝补手术可不同于一般外科小手术,劳心劳力之余还能把身子撑到家,她算是能干了。
“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丁绯完全不给他罗嗦的机会,捂住两边耳朵,不准任何声音传送进来,她拒绝沈野唠叨的说教。
沈野无可奈何,又得宠溺地说道:“好啦,好啦,你先去洗澡,等会儿出来就有饭吃了。”
她已经欺压他成习惯,他的话向来都只有被当成耳边风的分。
“沈野,我爱你!”她脸上的笑咧得老大。
一盘炒饭换一句“我爱你”,这算什么?沈野没有露出向来潇洒的笑容,甚至忽略她喊的不是“小乌龟”,而是他的名字,一张脸愁苦似海。
“哥,她又气得你脑震荡了,对不对?”沈潜神山鬼没地出现在他面前。
“闭嘴!”他低吼。
沈潜完全没有弃械投降的意思,卯足劲,兀自火上加油:“你再搞不定这件事,就麻烦了。”
难得一见的,此时神情脆弱在他脸上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