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剑向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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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洒泪寒光映清容【中】

    wed feb 25 10:20:26 cst 2015

    洛阳郊外的一座破舍。

    白露初降,霜意更浓,那城外的村庄,疏疏落落的,列落在那矮山与浅河之间,几声犬吠,断断续续传来,但亦惊不起梦中酣睡的人们,秋凉风冷枯败冷清,那座破舍,就位于这荒凉的小村口。

    破舍之中,有七八个乞丐睡觉,白天里这些乞丐沿街乞讨,为生活奔波,到了晚上,随便寻个遮风避雨之处便可睡了,而这个破屋,则是他们临时的住所。

    此处离丐帮总舵较近,看来这些乞丐也是丐帮中人。

    在破舍靠里的一间屋子里面,白若雪卧在一张稻草铺就的破床上想着心事,她的对面,睡着她师父,那格桑梅朵显然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有致,面带微笑,似乎在做着美梦吧?

    心事多多的若雪却是没有睡意的,饶是白天练武很累,她现在也是精神满满,夜深天凉,她竟无什么困意,想的事倒愈来愈多,似乎今夜要失眠了。

    自从父亲去世,师兄走散后,她的觉变得很少了。

    此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似乎一去不复反了,入丐帮以来,每日跟师父习武,她却没感觉到累,不管有多辛苦,在她看来全部都无所谓,她本想跟帮众们上街去乞讨的,但是大家都不让她去,看她细皮嫩肉的,都不忍心让她在外面抛头露面风吹雨淋,大家会把好吃的都让给她,像公主一样供着她,在这乞丐堆里,她倒也没饿着冻着,衣食无忧。

    若雪也从不恃宠而娇,她非常懂得感恩,她会在练武闲下来的时候帮乞丐们洗贴身的衣服,帮他们缝补破了的衣裤,闲时也拾些柴火回来晚上给大家生火取暖,最妙的是她懂得好多烹饪家常小菜的手法,会用破锅烂菜做出可口的美食,偶尔让大家聚在一起大吃一顿,晚上休息前,她会帮年长的乞丐们捶背捏肩舒解他们一日下来的劳累。

    她就像一颗小太阳,在这寒冷的深秋里,温暖着那些这社会最底层的人。

    若雪的热情善良,让那些少有得到关爱的乞丐们更疼爱她了,把最温暖的里屋让出来给她师徒俩睡觉,大家却挤外面睡地上。

    格桑梅朵起初教她一些内功入门之法,让她打坐练气,尝试习着呼吸吐纳,修行丐帮的“龟息功”。若雪习着梅朵所教打坐几日,却无法在丹田内聚起真气,每日打坐下来,收获渺渺,让她信心顿失,无了练功的激情,梅朵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知若雪定不下心来练功打坐,没法只得换方法。

    丐帮还有另外一种练功办法,那就是到蛇园去搏蛇。

    所谓搏蛇,就是让新入门的弟子独自一个人进到养满毒蛇的一个园子里面,让其自己与蛇搏斗,要想保命,就得拼命杀出蛇园,若杀不出来,那便是被群蛇围攻而死,死相尤为难看。

    这个练武的法子,无异于一种折磨,这是丐帮专门对付不思上进的弟子所发明的。

    很不幸,若雪也被格桑梅朵送进了蛇园,因为若雪功底还不高,梅朵没让她去面对毒蛇,而是给了她一条菜花蛇。

    一条三尺余长的菜花蛇,被扔到了一个五尺见方的小园子里面,若雪被推了进去,进去之前她没拿任何武器,徒手搏蛇,从最初的恐惧害怕到最后杀死那条蛇,她前后花了四个时辰,她施展了浑身解术,使出了踩拍压甩多种招式,到最后,她用嘴活生生把那条蛇给咬死,她为其付出的代价是身上被蛇抽了几十鞭,还被咬了七八口,最后蛇缠住了她脖子快要把她绞缠窒息之时,她脑海里想到了她师兄傅青锋的笑脸,那张笑脸让她有了希望也有了力量,那股力量让她咬死了那条蛇,让她变成比蛇还要凶狠的动物。

    是的,如果不是想到傅青锋,她现在已经死了。

    是师兄,给了自己活下去的力量,无论什么时候,师兄在心中永远是最重的。

    但是她师兄,此刻却不知在什么地方,那日她亲眼看见傅青锋和沐寒烟飘走,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现在也不知道他们飘去了何方,傻师兄还是那么傻吗?姐姐会不会欺负他啊?姐姐那么漂亮可爱,想必师兄被欺负也是一种幸福吧!

    想到这些,若雪心中有一种莫名的酸楚扬了起来,为什么会这么心酸呢?她一时想不明白。

    窗外,银月如盘,月色似水,月光皎洁,地上厚厚一层冷霜,霜华白亮,如同在那月夜下铺了一层细银。

    若雪心中想着沐寒烟,对着那纱窗,想得出了神,忽然只听彭的一声,那纱窗被撞了一个大洞,柴渣横飞,纱窗破洞中立时腾进一个硕大的身躯,踉踉跄呛立身不稳,若雪吓得一声尖叫,拖着被子缩到一边去,惊恐的望着那人,大声叫唤着,那人手提一把长刀,身材十分高大,见若雪疯狂尖叫,显是极不耐烦,提刀扑了过来,走路不是很稳,脸色惨白,像是受了内伤也似。

    若雪哆嗦着问:“你,你是什么人,干嘛深夜闯进别人房间,有何企图?”

    那人走到床边,用一只手撑在床沿上,喘着粗气问:“此处可是丐帮?你可是丐帮中人?”

    “你是何人,为何这般吓我徒儿?”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对面响起,那格桑梅朵醒来了,她已拿起武器,站在了那拿刀人的背后,冷寒的声音逼问而去。

    月晖下,二人看见,那闯入的高大身影竟是一个和尚。

    和尚缓缓回过头来,与站在背后的丐婆冷冷对视,右手的刀,已暗暗注力。

    而白若雪,已把油灯点亮了。

    油灯的微光下,但见床沿倚着那和尚身材高大,面貌粗狂。皮肤粗糙不用说,双眼细长而带着有一种病态的黄色,使人不欲直看。虽然外貌豪雄,但指掌比一般人来得纤细,像是握刀次数多了,把双手生生握长了。

    柔儿梅朵对这突然的来客当是惊诧,这和尚对自己贸然闯入两位女子的睡房也感到尴尬,三人这样对视了半刻,若雪说:“大师深夜造访,是否有何要事?”

    那和尚收起脸上尴尬,回道:“洒家本为寻找一个人来,因为这个人在丐帮颇有地位,遂看见丐帮住处便闯了进来,岂料误入二位女施主房中,打扰之处,万望见谅。”

    和尚强撑着站起来,合掌向二人道歉。

    格桑梅朵却冷笑了一声,切齿道:“你以为丐帮是你想来就来,想闯就闯的吗?”

    “夺——”哪料她话音刚落,那和尚忽然甩手回身,金光一闪,一片刀光竟削面而来,不待梅朵反应,额前已是乱发飘飞,和尚回手之时,刀风已尽,但丐婆的耳边长发,竟已被和尚刀光削去一缕,在夜空之中四散飘荡,无风而落,吓得梅朵一下子六神无主,她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刀法,手起刀落,尽在无声无影间。

    如若刚才不是和尚手下留情,她人此刻已亡命当场了。

    和尚凌刀而立,眨了眨黄色细眼,冷声说:“洒家不是那耍嘴皮子之人,也没时间与你们耍嘴皮子。”

    梅朵张了张嘴,干笑两声,竟也无话。

    若雪忙替她师父接下那和尚之话:“前辈息怒,你想找什么人,尽当说吧,小女子知无不言。”

    “算这娃娃识相,你这老婆子定是年纪大了,脑袋迟钝了!”和尚望着格桑梅朵,竟刻薄的讥讽道,那梅朵则敢怒不敢言,和尚再不看她,自顾回脸看向若雪:“小娃娃,你可知道丐帮冷修平这人?”

    若雪眨着大眼睛,想了一下,摇头道:“不认识,晚辈刚入门不久呢。”

    “那你呢?老蠢婆,你可认识冷修平?”和尚又问旁边的格桑梅朵,口气相当不敬,丐婆一下盛怒,发火了:“我不与你这秃驴见识,你却得寸进尺了,量你有通天本事,你也不该如此霸道吧?”“洒家就横行霸道那又如何,总比你丐帮贼子,一句信口谎言,置峨嵋一派于灭顶深渊。”和尚也不退让,滔滔不绝的说。

    格桑梅朵怒火中烧,若不是武功不如和尚,她早就出手教训这秃驴了,虽不能动手,但话语上却不能输给对方,她立刻反唇相讥:“你这和尚才信口雌黄,丐帮峨嵋世代交好,如何会有灭顶深渊的说法?你是想挑拨我们与峨嵋关系,来掩盖你擅闯民宅的事实,其心真好生龌龊,哪像出家人所为?”

    她洋洋撒撒一大篇,说得那和尚好是无奈,长手一伸,扣住了若雪的肩膀:“你师父歪理真多,洒家受不了了,小娃娃,委屈你了,跟洒家走一趟吧。”

    说罢长身一提,竟不管若雪同意以否,提起她身,挟持着飞身腾出了窗外。

    若雪吓得尖叫出来,梅朵暗呼不妙忙出手阻拦,怎奈为时已晚,和尚提着若雪竟已步身百丈开外,去速堪比流星,教人无法追到,他扔下一句话:!洒家自不会伤害于她,寻到那姓冷之贼,这小娃娃会安然送回。”

    话毕,竟已不见踪影,霜夜之中,独留冷风瑟瑟,梅朵已是冷汗直下。

    若雪被那和尚拖着奔了四五里地,直感耳边风声倏倏,无边冷寒浇到面孔上,整个人汗毛全竖起来,牙齿格格打颤,好是可怜。和尚感受若雪不经风寒,也心有不忍,幸看见不远处有一片灯光,便奔了过去,原来这是一座小镇,和尚真气一收,带着若雪落了下来。

    那镇子上冷清得很,大清早的,天还没亮,远处传来公鸡打鸣声,只有一家包子早点铺开了门。

    和尚拖着若雪大步走到包子铺前,扯声说:“老板,牛肉馅包子来十个,在上几喋菜佐和一壶暖茶。”

    “来叻。”那老板大声应到。

    飘香和若雪寻个桌子坐下,老板已端着热腾腾的牛肉包来了,尖尖一大盘子,白黄白黄的包子冒着腾腾热气,香气扑鼻,让人顿生食欲。他端道桌前,见坐着的是一个大和尚和一个小乞丐,一时惊奇,问:“ 哟喝,二位也吃肉馅包?”

    “怕洒家吃不起吗?废话真多。”和尚细眼一鼓,立时把那包子老板吓得不轻。

    老板忙哆嗦着把包子放下,添了两碟泡菜来,而且送来了一壶暖茶,和尚拉若雪坐下,对她说:“小娃娃,吃吧,吃饱了身子就暖和了。”

    若雪却还在惊魂未定,一脸惊恐的看着他,却当然不敢动筷子,和尚见她这般,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却拿起一个包子,夹起一筷泡菜,一口包子一口泡菜,吃得好生香甜。

    若雪见他这般吃相,皱眉小心翼翼的问:“大师,你真的是出家人么?”

    “小娃娃你问得好生奇怪,难道出家人还有假的不成?”和尚嘴里包着一口包子,嘟囔着回问若雪。

    若雪摇头说:“可是佛家不是说有荤熏之戒吗,可你却在这大吃特吃牛肉包?”

    和尚摇头说:“洒家是西域僧侣,不像你们中土有那么多规矩,当然无什么荤戒了,小娃娃快吃吧,吃了咱们好赶路。”

    “是这样啊,那我就不怕对不起佛祖了,嘻嘻。”若雪焉然一笑,也夹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和尚觉得她话有趣,停下筷子笑着问:““小娃娃说话挺有意思,你又不是出家人,干嘛要对得起佛祖啊?”

    “我们所有人都归佛祖爷爷管着的呢,人在做天在看,好比你是戒荤的,但又在我面前吃肉而我没阻拦,我便有了纵容之错,那样佛祖会怪罪我们的。”若雪一边咬着包子,一边用手指指天,很认真的说。

    和尚被她的表情抖得拍着大腿朗笑起来,他边笑边说:“无碍,无碍,俗话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心中有佛,嘴上放开些也可以的。”

    若雪盯着和尚,嬉笑起来:“嘻嘻,大师笑起来真可爱,像弥勒佛一般。”

    和尚听了,笑得更开心了:“这小娃娃倒是十分会说话,让洒家开心得很,不过你还是多吃包子吧,看你那小身板,一定是平时没有吃好,饿瘦了。”

    若雪心中哭笑不得,这和尚不会欣赏人,女孩子身段自然以纤细娇巧为贵,他却说是饿瘦的,看来真是粗人一个!不过她也不想与他计较,她说:“大师,小女子想请教大师一件事,不知是否可以。”

    “但问无仿。”和尚道。

    若雪点头说:“刚才听大师说峨嵋有难,不知是否是真的?”

    和尚抬起头,望着她,目光中有精光闪烁。

    若雪脸上堆笑解释到:“大师切莫多想,想女子的一个姐姐是峨嵋门人,因小女子担心我姐姐,故才这么问,望大师莫多想。如果大师不便回答,小女子也不强求。”

    她用祈求的目光盯着和尚,声音极可怜。

    “哎,洒家只是不想让你卷入这场冲突之中啊。”和尚叹息了一声,长道。

    若雪咬牙摇头,坚定的说:“不怕,为了我仙儿姐姐,让我去死我都不怕。”

    那和尚想了一下,长叹一声,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她:这和尚乃西域血刀门的飘香大师,不久前应老友白皓月的邀请前来接应他弟子,后到了中原得知老友身死,其徒弟携丫鬟在密道逃脱,他接应到了老友的弟子,随后三人一起策划了雪鸢事件夺得了丐帮圣物,怎知中途生变,老友的徒弟被刮到不知什么地方,没办法,他只得想还了峨嵋处偷借来的白马,然后再寻找侄儿!可就在还马之时撞见了峨嵋被丐帮偷袭,一怒出手相救,丐帮贼子不敌而逃,把他引到了蒋瓛面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与蒋瓛一战致两败俱伤,后来偷听到丐帮冷修平诬陷峨嵋,蒋瓛一怒发兵恶峨嵋之事,他顿觉大是不妙,遂出来寻找那冷修平,欲取此贼脑袋,所以来到丐帮,闯进了若雪睡房当中。

    若雪惊,问道:“大师说是白皓月老友,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和尚见若雪口中说那白皓月而且表情激动,心里好奇,他道:“洒家法号飘香,不知小娃娃与我那二弟有何渊源,竟能知道他?”

    哪料他话刚毕,若雪身体一震,扑通一声朝他跪了下去,不待飘香反应过来,她已叫道:“大伯在上,请受侄女若雪一拜。”说完,已向飘香咚地磕了下去,飘香一时震惊不已,忙要把若雪扶起来,若雪却咚咚连磕了好几个,再待她抬起头时,已泪流满面了。

    飘香急了,忙问:“小娃娃,你倒是说清楚啊,洒家如何变成你大伯的了?”

    “大伯别再叫侄女儿小娃娃了,听大伯说见过我师兄,想必师兄也跟大伯说起过侄女吧?”若雪早已哭成泪人儿,她仰脸可怜兮兮的望着飘香,甚是让人怜悯。

    听她这么说,飘香似想到了什么,扬起头把思绪整理了一遍,沉声说:“噢,你是我的侄儿,是我二弟的女儿,白若雪是吧?”

    “是的,大伯!”若雪哭得已不像了人形,飘香见她哭得这般,也眼眶红红的,心疼的扶起了她,柔声说:“我可怜的侄女啊,不是说你落到坏人手里了吗?是不是受了很多苦啊,都沦落街头做乞丐了。”

    看飘香的样子,若雪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爹爹,心中悲喜交接,直扑到飘香的怀里呜呜哭着,多少的悲痛心酸和委屈,全部随着泪水涌了出来。

    飘香轻拍着女孩抽搐的肩头,闭上眼睛,心中涌现的,是十五年前那些与兄弟一起叱侘风云的场面,当年的飞花三雄,如今却只剩他一个人了,心中想到这些,不免戚戚震痛,疾首不已。

    飘香盯着若雪细看了一阵,跟她说:“八年前你还是那么大一点小孩,没想到再一见,你却这般大了。”

    “从小我爹爹又当爹又当娘把我抚养大,可是,还没到我报答他他老人家就走了。”说到她爹爹,若雪却是痛不欲生的,她借着这个机会,把她爹爹惨死的过程跟大伯一五一十的说了,直说得飘香额头的青筋气得暴起,手中的刀翁翁作响,那是因发怒颤抖而漾起的龙吟之声。

    最后,飘香的一张脸已因极度悲愤而变得白红相间,他森然道:“所有害过我二弟的人,我飘香都发誓,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绝不放过一个。”

    天,已经亮了,那二人坐在那晨光之中,已不知时间的轮转般。

    若雪已停止了哭泣,她盯着飘香的那把刀,那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刀口上高高烧刃中间,凝结着一点寒光仿佛不停流转,更增加了锋的凉意,九龙纹络,霸气十足,这无疑是一把好刀。

    她看吧心中不由得豪情顿生,脱口赞道:“好刀。”

    “铮”,刀风彻起,有如龙腾,飘香因怒而发,手中长刀已凌空一拔,无边的怒气携着强劲刀风,化作一道削天金光,劈空而出,刀身丝丝叫着,似欲把空气劈作两半一般。

    “轰”,金色刀劲落到那镇子街心,一时石沙横飞,大地震荡,飘香已把那青石铺就的街面一刀劈开一条深沟,这万斤巨力,竟能一蹙而就,一招之间,可见威力是何般强悍!

    盯着那宽约一尺,长有数丈的深沟,所有人都傻了眼。

    飘香刀风收回,对若雪道:“侄女,你想报仇么?为你爹爹报

    “想!”若雪毫不犹豫地答。

    “刚才这一招,能够让你报仇么?”飘香望着路心,问她。

    白若雪思考着。

    飘香又道:“如果这一招都不能报仇,雪影刀法的其它招式比这个厉害十倍,你肯愿跟大伯学?”

    若雪摇头:“可是侄儿已经拜梅朵师父为师了,恩师待侄儿不薄,若雪不想背叛她。”

    “你真是傻,你学我的武功又不是学别人的,我是你大伯,这叫家传武功,与你师父的武功又不冲突,何来背叛?”飘香跟她说,若雪听了似懂非懂,心里直问:“可以这样吗?”

    若雪与飘香二人付了早茶钱,便大步走到镇上,往丐帮总舵方向而去,此时浓霜融化,田地间正腾起缕缕烟气,日头冬升,一抹金黄挂在了天边,秋天本该是收获的季节,但二人通看过来,只见沿途庄稼稀少,田地荒芜,没见有多少农人在田间劳作,倒是那逃荒要饭,讨**命的人一路皆是,这又并非大灾之年,何故有这么多逃难之人呢?想必是那苛捐杂税,贪官暴吏害得他们在故土无法过活,不得已只得携家带口离乡背井出来讨生活,忘着这世间疾苦,飘香大师的脸孔上,早已浮现出悲悯之神色,十多年前的那些场景,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的心中,有一道遗憾,深得无法弥补。

    抱着奄奄一息的儿子,七尺壮汉也忍不住老泪纵横,饶是他刀法再天下无敌,他也挡不住这饿魔的侵袭,挡不住这人间生离死别的痛苦,他又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最后一位家人,永远离自己而去,而他,却无能为力,他救不了他,救不了自己的儿子,哪怕儿子现在只需要的仅是一点食物而已,但是,他办不到,他寻不到,到处都是逃难的人,并不是只有他一家需要食物,饿死路边的人比比皆是,他可怜的儿子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那年,苏北大旱,那年,他举家出逃,那年,朝廷已经忘记了有那么一个地方需要救灾,那年,死了无数人。

    在那年之前,他在江湖上号称“苏北狂刀”,是苏北武林的领军人物,一把刀打下了天下,一把刀葬送了天下。

    他本是以走镖为生的,他的镖局叫作“飘香镖局”,本来日子还过得去,因为自己名声在外且武功高强,江湖上无论黑白二道都很卖他面子,走镖之时不去动他,因为如此,他也在苏北发达过几年,买过大宅,娶了媳妇,还生了聪明可爱的儿子,雇了佣人家丁,过起了好日子。

    好景总如昙花一现。

    就在大灾那年,他押的一趟镖遭遇了劫匪,那是一趟黄金镖,乃赈灾的官银,二千两黄金,官家看他名声在外武功高强,便托给他押送,苏北老鬼山,他惨遭伏击,镖局所有人,除了他之外全战死现场,而他以一柄长刀苦杀一天一夜之后,终于力尽而败,被劫匪扔下长江,顺水东去。

    半年后,一身落迫的他终于回到了家,在几百里外的一个河湾里,他被横在水中的木头挡住,才没被冲进大海,身受重伤的他硬硬撑着,通过半年的徒步跋涉,才走到那个阔别多时的家,可他的家,已是天翻地覆,破败不堪,人去楼空,爱妻改嫁,娇儿却轮为乞丐,终日游荡在山野间,都已认不出他来了。

    他散尽家产,也无法赔清朝廷的债,最后,只能带着儿子,踏上了逃难的路,这一去,便是了不归路,这一去,再没回到苏北,再没重温昔日的风光。

    当他打听到劫他镖局的匪徒竟是朝廷锦衣卫所扮时,他的愤怒,是无法压制的,一怒之下上京寻理,怎奈势单力薄无法近得高官一面,反而被获悉消息的锦衣卫四处追杀,直到其逃到东海之滨也不放过。

    就在那,他十岁的儿子,跟着他奔波劳累,七天七夜被锦衣卫围在了荒山之上,大人孩子都没吃东西,儿子已经饿得奄奄一息,口中一个劲的叫着要吃的,目光是那般的哀伤和渴望,在他怀中渐渐黯淡,那是他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眼神,也是最撕心裂肺的眼神,他的儿子,饿死在了他的怀中,为了恩仇,为了出口恶气,他葬送了最宝贵的东西。

    他像饿狼一般的长啸。

    他提着一把柴刀哀嚎着冲进了那黑压压围困的人群,他疯了,手起刀落,血光飞溅,在他的狂啸声中,一波波的人头滚落在地,他像一个从血缸里爬出来的人,浑身被鲜血染了厚厚一层,那是别人的血,也是自己的血,他拼命的砍杀着,像一头野兽,发疯发狂的野兽,无惧那无数的砍到他身上的刀剑,无惧身上那些深深的致命的伤痕!

    直到柴刀破成了两段,他力尽而倒时,那些被砍怕的锦衣卫才围聚了过来,所有的武器对向他,欲把着魔鬼般存在的人物碎尸当场。

    “铮!”划空之声,当空而来,一道煌煌金光,从天而降,一把长刀携着满天血雾,降落到了他的身旁,刀锋直直插进了身前泥土里,刀身颤颤,抖起翁翁龙吟,随刀飘来的是天际一阵清亮的声音:“拿起它,砍了这些围攻你的人,砍完这些人,这把绝世宝刀便归你了。”

    那刀,金光灿灿,如同一条从天而降的金龙,傲立于他的身前,他盯着这把金色大刀,如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看到了一丝曙光一般。

    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刀柄。

    而此刻,头顶处已悍然砸下一尊硕大的铜锤,锤有一口巨盆之大,锤身铜光浩浩,挟千钧大力欲将倒在地上的他砸进土去;掣刀,而起,反劈,上去!那刀被他提空一挥,已然无声切开那砸到之铜锤,生生把之切为二半,那拿锤之人避之不及,已被刀风余势拉到,哀嚎一身,半个身子被豁豁切开,血光扬起,飞洒一地。

    众人哪见过这么锋利的刀?一时吓得急步后退,避其锋芒。

    他哪肯给他们喘息机会,不知哪来之力,赫赫长啸一身,腾身而起,挥刀而出,匹利的刀风追进人群,众人回身来挡,怎奈武器竟全如泥塑,在那金色刀锋之前毫无还手之力,全被切菜剁草一般切断,一时间惨叫连连,血肉横飞,他如煞血魔鬼,似如无人之境,挥刀任意砍杀,竟无人挡之得住;那些人无力敌抗纷纷溃逃,但他的饮血长刀却穷追不舍,刀风所过之出,全全看见残肢断臂横飞,脑袋滚瓜般四处荡落,这小山沟一时如修罗屠场,人间地狱,所有人惨嚎着,上天无路遁地无门,齐齐倒在他刀影之下。

    当最后一个人倒下之时,血雾已经染红了半片天空。

    血雾中,一个白衣欣长的身影,缓缓朝他走来,那人怀中抱着一柄长剑,却是英俊不凡,那人直直走到他的身前,直直与他对视,半饷后,说:“你是它的新主人了!这柄九龙刀,从现在开始,归你了。”

    “为何要赠我这将死之人,一口宝刀?”他问。

    那人答:“为了天下正义,万众苍生,不再有人饿死。”那人答。

    那一句“不再有人饿死!”触动了他的心怀,他深深一叹,点头接下宝刀。是的,在这个处处饿死人的世界里,也许只有反抗,只有屠尽天下的吸血鬼,才能,不会有人饿死,所以,拿起刀,才会有希望,才会看到黎明,看到曙光。

    他失去了儿子的同时,得到了这把刀,从那以后,他就把刀当成了他儿子,与他一起并肩作战,他把他儿子的名字给了这把刀,它叫“曙光”。

    那个赠与他宝刀的白衣少年,名叫纳兰飞花,也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飞花公子。

    不久后,他们建立了飞花坞,正式与朝廷对抗,正式为了不再有人饿死而努力……他出家,法号飘香。

    “曙光?多好听的名字,但是它却伴着杀戮和死亡。”听了这把刀的来历和飘香大师的身世,若雪感慨良多,长然叹道。

    飘香也幽幽地说:“那些曾经一起的人,却已云散烟消,那些共同努力的目标,却还远远没有实现,如今饿死和逃荒的人,却是愈来愈多了。”

    飘香看着这一路的逃难者,忧心而悲愤,在缅怀的挚友:“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与飘香大师的悲凉和沧桑不同,若雪却是信心满满的,她望着那逃难的老老少少,发自内心的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痛苦都会过去的,只要我们有信心,我们所想要的都会得到的。”她声音极其的低,低到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