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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 第六卷 第七章 镜子

    王仕峰的结拜兄弟、马三的老婆生了一个儿子。十二晌这天,送信儿让王仕峰带着家属过去喝喜酒。(注:十二晌即十二天。孩子降生十二天称小满月,俗称十二晌。大都在这一天邀请亲戚朋友来庆贺。)

    孩子生日娘满月,都是老娘们的事。王仕峰买了鸡蛋、红糖和一套小孩衣裳,预备出见面钱(第一次见小孩儿要给钱,俗称见面钱。),让梅兰花一个人送过去。又怕她在那里犯迷糊说些不靠谱的话,嘱咐她撂下东西看过孩子后坐会儿就回来,不要在那里吃席了。

    当时女儿刘金锭因感冒正在高烧,梅兰花也是不放心女儿。遵照丈夫的嘱咐,撂下东西看了看孩子,夸赞几句,又按规矩把看钱压在孩子的枕头底下,稍坐了一会儿就要回去。

    马三俩口子是重情重义的人。见梅兰花带的礼物丰厚,又不在那里吃饭,很是过意不去。

    胡二老婆心细,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见梅兰花的前额上有一道淡淡的柴灰印。心想:大凡女人出门前,都会照照镜子,让自己保持一张洁净的面孔示人。看来这位朋友家里可能没镜子。于是,在按照礼节压上回礼外,又把自己心爱的一个圆形水银梳妆镜抱好放在梅兰花的篮子里。

    看官可能要问:本来是马三老婆生孩子,怎么又出来个胡二老婆给张罗事宜?

    书中交代:这胡二和马三。现在是一家人。关于这个,还有一个故事呢:

    胡二马三是一对患难相交地朋友。他们互相帮助亲若手足。

    有一年冬天,胡二得了重病,一病几个月。马三正在外打短工,听说后,马上来到胡二家里,看望胡二。临走留下了自己打短工挣的两串钱。

    胡二家有一对传世的银手镯,他经常戴在手上。因有病取下放在了床头。马三走后,胡二现手镯不见了,心想:我这里别人没来过,就马三兄弟来了一次,莫非他给拿去了?你想戴只管说一声吗,何必这样!

    过了几天,马三又来看胡二。胡二就问马三:“兄弟,我这里一对手镯不见了。是不是你上次拿去戴了?”

    马三一听。愣住了。心想:那对手镯我见都没见过。我哪里拿去呢?又一想:他既丢了。又没旁人来。我若不应下。他岂不疑心我太见小了。还会加重他地病情。就说道:“不瞒二哥说。你弟妹没戴过那玩艺。我拿回去叫她新鲜新鲜几天。就给你送来。走时也忘记给你说了。”

    胡二说:“既是弟妹喜爱。请戴好了。不必再送。”

    马三说:“那是二哥传世之物。岂有不还之理!”

    马三回去以后。和妻子说起此事。二人起愁来。家里一贫如洗。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变卖了去买一对镯子。想来想去。忽然看见三岁地独儿。马三说:“有了。不如把儿子卖了。换得钱买来一对镯子给二哥送去。”

    夫妻二人商量定了。就把儿子卖到五六十里以外。换地钱。正好够买一对银镯子。马三就给胡二送去。

    胡二谦让一番。也只得收下。

    第二年春天,胡二病好以后,收拾床铺,现镯子掉在床下的板缝里。心想:哎呀,是我冤枉了三弟,三弟为赔我这对镯子,不知作了多少难!于是,置买了**心礼物,去找马三赔不是。

    胡二一见马三,就说:“三弟,这么长时间,咋不到我家去?”

    马三说:“这一段忙了些。”

    胡二说:“俺那侄儿呢?”

    马三说:“上他姥姥家去了。”

    胡二说:“兄弟别瞒我了,今儿个我是特来给你赔情地。”

    马三说:“二哥这话从何说起?”

    胡二说:“那对镯子是我在病中不留心掉在床板夹缝里了,今天才找到。当初真不该问你拿了没有?白白冤枉了好兄弟。”

    马三说:“二哥不要那样说,你的传家宝丢了,心里必定非常着急,我要说没见,你定要病上加病,兄弟我送你一对镯子也是应该的。”

    胡二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当下把镯子拿到集上变卖了,赎回了侄儿。胡二对马三说:“兄弟,我虽然也穷,可比你强了些,从今往后,你们一家搬到我那里,咱们两家合一家,互相照顾,不分彼此地过这一世。”

    从此两家人真的合在一起,和和睦睦地相处起来。

    这次,马三老婆又生了个二小,一应诸事,都是胡二两口子给张罗的。

    王仕峰与马三结拜干兄弟,也是受这个故事的影响。

    在一个集日里,马三在牲口市卖两头半大牛犊。买主是一个土财主,给的价钱低不说,还欺行霸市的不让卖给别人。马三据理力争,双方吵了起来。

    王仕峰正好路过这里。了解了事情真相后,便主动给双方当起了“斤斤”。袖里来袖里去,最后成交的价格比马三要地还高。马三感激不尽,说什么也要给王仕峰一些好处费。

    王仕峰说:“我看你面相忠厚,才出面相助的。你要给钱就见外了。”

    马三谢了又谢。当询问对方姓名时,也顺便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是不是那个和胡二住在一起的马三?”王仕逢问。

    马三**头说:“是!”

    王仕峰立时心生敬意。两个人越说越投缘,于是便结拜了干兄弟。王仕峰还把自己当牙商的经验传授给马三,携带的马三也成了牙行里出类拔萃的一名经纪人。两人关系越走越近,这才有了孩子做十二晌相邀之事。

    再说梅兰花拎着篮子往回走,回忆着胡二马三一家的热情招待,心里高兴,便翻看起篮子里的东西来。见有六个红皮熟鸡蛋、两个油炸果子,知道这是做十二晌的回礼数。篮子里还有一个用红布包裹着地硬邦邦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便好奇地拿出来,打开想看看。

    红布包裹打开了,是一个圆圆的、亮晶晶地东西。她举起来一看,里面还有一个人。

    她一笑,里边地人也一笑;她一哭,里边的人也一哭;她歪一歪嘴,里边地人也歪一歪嘴……

    “娘哎,这是什么妖怪呀?”吓得她赶紧扔到路边的沟里,一路小跑回了家。见到王仕峰,一五一十地把那个“妖怪”说了一遍。

    王仕峰听后哈哈大笑,说:“你又犯迷糊了不是?那是一个镜子,是用来照人地,里边的人就是你。”说完,让她赶快到扔地地方找回来。

    梅兰花来到扔镜子的地方,下到沟里找起来。

    这是一条流水冲成的沟。沟底还有时断时续的积水。初春天气,乍暖还寒,积水里的冰块还没有完全融化。

    梅兰花找了半天,在一片水洼里捞出一块亮晶晶的东西。拿着冰手,又没带包袱来,便掖到裤腰带上赶紧往家跑。

    一进门,对着王仕峰解开裤带,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她惊恐地说“这肯定是个妖怪,看,都尿了我一裤子,跑了……”

    王仕峰见梅兰花解不过“镜子”的味儿来,心里感到很内疚。责怪自己粗心大意,光顾挣钱了,却忽略了老婆的需求。直到现在家里连个镜子也没有,以至造成老婆对镜子的陌生。

    他怀着愧疚的心理,用一笔不菲的钱到商铺里买来了大穿衣镜、梳妆镜和可以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摆得屋里到处都是。让梅兰花对照实物认识镜子。

    梅兰花怎么也不相信镜子里的人就是自己:蓬乱的头,青黄色的脸,额上的抬头纹清晰可见,瘦削的嘴巴,昏暗的眼睛,整个一个历尽风霜的中年妇女的形象。

    王仕峰站在镜子面前让她辨认镜子里的他与镜子外的他有什么区别?又抱过女儿来让她看。她现镜子里的丈夫和女儿与镜子外的丈夫和女儿一模一样,这才相信镜子里的中年妇女就是自己,被自己扔的“妖怪”确实是镜子。

    王仕峰本是为了讨老婆开心才买的镜子,不承想事与愿违,梅兰花一照镜子就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