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猎师之幕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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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抱刀之客

    sat jan 24 09:00:00 cst 2015

    万里风沙之境,一带绿洲广袤无垠。绿洲的上头,千峦万岫,隐隐传来悠美的琴声,这琴声,初听本无甚稀奇,可要细细听来,却如万籁共凑,尽透脱世之意,并非凡间之音。

    一只身影在林荫小道趋行,他背负着一只大包袱,面裹玄纱。

    就在山道的尽头,一只身影浅靠着路旁的松根打盹,斗蓬压得极低,让人瞧不清面容。那人怀中抱着一柄大刀,刀背宽厚,刃口较平常刀刃宽阔大约十三寸。

    幕北再走得几步,便抬臂遮了遮眼。这个角度,雪亮的刀身正好反射着月光,精光耀眼。

    夜色中渗着浓浓的血腥,竟是从那抱刀客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路面并不宽广,幕北小心翼翼地路过,不经意瞥目,心弦猛地崩紧。那抱刀客身上有多处创伤,草草包扎后的白布上面晕出血渍。不过,却似好几天前的旧伤,血渍有些干凝。刀刃如镜,却有些浑浊,隐约能辩出那柄刀久历修真,饮血无数。自抱刀客身旁走过,幕北却感受不到那刀光的寒冷。这是件奇事,只要以铁为器,不论何种,皆会有器寒之感。就像当今修真这种器之寒冽最强极的便是巫山广寒山庄的仙剑广寒了,其寒冷竟到达了出鞘即可气凝,冰封万里的境界。

    又走了约三里来路。幕北坐向路旁的一块大青磐石上。果然是没有修为的人,连走些山路便开始气喘心跳。天上一轮月,尚差那么一瓣也算圆全,微微的风中,和着厚积经年的腐叶的味道,从那味道中,依稀能识出蚯蚓身上的腥气。歇了约莫两炉香的时辰,左面山坳中脚步响乱,一个声音压得极低,“老大,我说的可千真万确。那家伙抱着的刀的确叫做浮屠……”

    那声音越来越近,听脚步尽不下数十人。幕北向旁边深林中矮了身子。仙界曾流传有两大至尊法器,广寒与浮屠,不过,因从未有人发挥其威力,渐渐地,关于这两柄至尊仙器的流传便疏淡起来,以至后来,广寒与浮屠的名声也一扫无遗。又听先前那人说,“老大,你可要小心,那就在山腰那里,身上有伤。”

    一个苍劲的男子声音沉声道,“有伤?你当真没瞧走眼。”

    众人渐渐走近。幕北忙敛声闭息。这,这哪里是什么人,竟全是怪物,狼头人身的怪物。浓郁的妖气迅速充斥着整个林子,幕北迅速镇定下来。漠北苍狼派,乃妖界重要的分支,看来。这些人极有可能便是苍狼的。

    那为首的狼怪虎背熊腰,极是强壮,两只眼中的红光更是凶残诡谲。那双眼一扫身旁的瘦小得只到他胸间的小狼怪一眼,“残喜,如若你所报属实,我记你大功。”

    残喜喜得身子掬得更低了,“多谢副帮主。”他忙拉着那首狼,向那半山腰指点着,“诺,副帮请看,那家伙就在那儿的一棵松树下歇着,估计是睡了。副帮你看,我们该如何行动。”

    首狼沉声向众狼群睇了一眼,压声道,“你们可听仔细了,浮屠仙器就在眼前。只要夺得那把刀,咱们苍狼派势必成为妖界霸主,到时候,苍狼派成为妖盟至尊,而你们,便是妖盟的元勋。”

    残喜亦附合着呵吟吟的,“到时候,美人,财富,地位,应有尽有。所有的好处嘛,没有你们得不到的,只有你们想不到的。”

    狼群中爆发出浑浊的燥动,那些如火红灯笼的眼珠子,更是炯炯烁华。不过,这阵异响却始终在一种压制中响动,看来,他们行事向来谨慎,唯恐打草惊蛇。

    忽从群狼之中响起一个有些稚嬾的声音,“到时候,我可以娶涂山的狐狸姐姐为妻吗。”

    群狼隐隐爆发出一阵喜笑之息。残喜尴尬地瞥向首狼,面上阴晴不定,有些无措。那首狼却探出毛葺葺的肌肉盘虬的胳膊,摸上那小狼的头顶,语气不容置疑,温和地笑着,“当然,只要你肯努力,你就可以得到。”

    就在群狼聚首的另一边丛林中,幕北纵身狂奔。万万没料到,那抱刀客竟是浮屠的主人,虽然,这件事跟他干系不大,甚至没有半点关系。可是,当见到群狼那凶残的模样,一对照上山时路过那松树旁,蓦然对那满身是伤的抱刀客生起的丝丝恻隐之心,他还是足不由主,想通知那抱刀客快快躲避或逃走,以免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喂,快醒醒,有人要抢你的刀。再不逃,你的性命便没了。”幕北对着抱刀客一阵摇晃。

    没有半点反应。幕北唬得一退,莫非是个死人。背上一阵虚汗直沁而上,毛毛的。抱刀客身上有这么多伤,都没有好好包扎;顶着如此重的伤,亮着如此名贵的仙器,却在如此易被人察觉的地方睡觉。这一切,都不像一个正常人应有的举止。这一切,无不倾倒于眼前的抱刀客并非活人。令幕北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些再浅显不过的道理,他直到此时才开始怀疑。

    斗蓬。他的手有些颤抖地探出去,想揭开这具斗篷,只想确认自已的想法。

    手指好不易碰到斗篷边缘的时候。幕北差点没被唬晕过去,斗篷竟动了动。“你要做什么。”一个沉抑子声音。

    听声音,这抱刀客竟是一个女子,修真界竟如此不细致的女子。“有一帮狼首人身的怪物要夺你的刀。我是来报信的。你快逃吧。”

    “逃,为什么要逃。”

    幕北一愕,依旧只能对着她的斗篷说,“你身上有这么多伤,又是个弱弱的女子。他们的样子可是很凶残的。”

    “是吗”。

    幕北重重点头,“嗯,快逃吧。”

    “为什么要替我报信?”

    “这个,……”幕北挠了挠头,瞅着斗篷,“只是觉得姑娘可怜。”

    抱刀客不再言语,斗篷始终掩住了一切,什么也瞧不见。

    忽然,她直直立了起来,“他们来了。”

    幕北错愕回首,脸都绿了。那一伙狼怪竟满满站了一地,尖嘴獠牙,凶眼如灯。

    “臭小子,你哪门哪派的,胆敢管大爷的事,活腻歪了你。”残喜撸着袖子,露出毛葺葺的一条粗胳膊。

    幕北唬得吞了吞。怎么办怎么办,莫不要死在这里了。幕北幕北啊,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当真如他们所说,是活腻歪了不成。可是,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对于这些凶残的异类而言,软硬横竖难逃一死。那么,纵然要死,也要死得骨气点,他僵了僵脖子,硬起头皮,“这刀是这位姑娘的,你们要抢人家的刀就是不对,既然做错了,我就管得。”

    残喜气得一扭胳膊,再扭回时,已是满面凶狠,“把头给我。”

    幕北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把头给他,渐渐回过味来,笑得有些发颤,也怕得有些发颤,“你芍的还是傻的,我活得好好的,干嘛要将头给你。把头给你,你能装回来吗。切,大傻比。”

    残喜脸上一阵绿一阵青。灯笼眼几乎要气得爆出来。

    那首狼一直没说话,此时,忽然对残喜勾了勾指,待他走近,忽地扬臂给了一巴掌,直接将他掼在地上爬之不起,还冷冷地丢了一句,“白痴。”首狼大臂一挥,众狼纷纷拔出齿刃,一阵蓄势,隐隐有疯起而攻的意思。

    “不怕死的到我身后来。”抱刀客忽说。

    幕北强忍着发颤的小腿肚,“怕,怕,我怕个逑呢。姑娘你还是躲在我身后吧,由我保护你。”嘴上虽这样说着,可心里却已绝望透顶。如此情势,想不死都难了。幕北幕北啊,看来你才是芍的,你才是傻的,叫你爱管闲事,如今莫名其妙死在这,这就是你这个大傻比的可笑下场。

    他仰起头,大笑着。这笑里面,有些酸酸讽刺的味道。笑自已的愚蠢,愚不可及。天底下,恐怕再没有人比他更蠢的了。

    视线余光里,蹿天扑来的狼影。下一刻,便是被众狼撕裂扯碎,吞噬得皮肉丁点不剩的恶心的下场,幕北却没有退避,眼睑慢慢闭阖,敛尽不尽的自嘲的泪。有人讲究伸头一死,也有人讲究缩头一死。可是,对于一个蠢死的人,能落得如此惨烈的下场,未免不是一种悲哀。

    良久良久,却并没有感受到冲击,也没有感受到那种想象中的惨烈的死法所带来的比痛楚更强烈百倍的恐惧。幕北愤怒地咆哮着,“你们来啊,来啊,不想做孙子就给小爷来个痛快的。”

    并没任何回应,嗅到的,却是更加浓郁的血腥,这种浓郁的程度,仿佛空气中凝结着的不再是空气,而是浓稠的血滴。幕北伏在地上,一阵干呕,地面上躺着无数的狼尸,脖子上汩汩着冒着血浆。怎会这样,他们是怎么死的,这么多人,一瞬间,都死了,连一丁点声音也没发出。

    月光下,抱刀客的浮屠刀像是刚从血浆池里抽离出来,红红的。只一瞬间,那些血液像被刀身吮喝得干干净净,刀面又恢复雪亮如镜。幕北抹了抹嘴,“这些,这些都是你杀的。”

    抱刀客从腰上解开一圈破布,包了刀,束綑在背上。在狼尸堆里扒拉着,狼牙,狼掌,狼皮……。

    幕北又是一阵呕吐,竟将带“桂”字的食物吐了个胃翻天。他虚脱地扒在松根旁,“你,你收集这么多这些东西做什么?”

    抱刀客依旧不言,那些狼怪身上的零件堆作七八个小山堆。她又从腰间解下七八个小小的布袋,临风一荡,竟变幻得斗一般大,将这些“零件”盛得一个不落。这些大大小小的包袱背了她满满一身,那样子,活像一个会走路的包袱堆。

    幕北瞥着她奇怪的举动,不经意目落处,自已身上满是血污。他绞着血渍,仰望着那如耸云端的昆仑山脉 ,一个头两个大。岂有如此满身血污地上山去。那个包袱堆慢慢向山下蠕动。幕北紧着步子追上去,“沉不沉,要不我帮你背点吧。”

    “不用。”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呀。”

    “卖钱。”

    “卖钱?”原来是个贪财鬼。幕北支着颐,打量着她破破烂烂的衣服。虽然她的衣衫很破,也很烂,不过,却略略透着肌肉线条的瘦紧身材,在月下光,显得无比性感。她的斗篷为什么压得如此低,掩盖了整个脸面。幕北不时瞥目着这具斗篷。真有点怀疑,这样还能看得见路不。作为一个仙界的女子,不想让别人瞧见她的脸,那么,她肯定是奇美无比或是奇丑了。因刀过过阳刚,修真女子几乎没有以刀作为法器,即便有,也往往是有些丑的奇葩而已。幕北马上断定,这抱刀客定是奇丑无比。

    一个贪财的且奇丑无比的女子。幕北一个机灵,不敢再想下去。

    只是,月光下,她紧致的身子真是魅惑无限。破衣旧袍,胡乱扎束的白布,血渍,平添不修边幅的落拓和粗犷的野性之意,引人浮想联翩。

    山脚的小集市,曙光乍现。频频看见过往骆驼和客商。

    待到日上齐眉,流沙镇上开始燥动和热闹起来。幕北去衣饰铺购了件黑衣的衣袍,又去洗沐铺去泡了个热水澡,将旧衣随意仍进垃圾篓里,换上新衫。店角的包子铺裘来浓浓的香气,他深深吸了口气,“老板,一笼小龙包,一碗清粥。两碟小菜要腌萝卜条和酸豆角。”

    吃饱喝足,他有些愁眉不展。身上左掏摸右掏摸,钱袋却不知去向。遭糕,在那一套换掉了衣袍里,垃圾篓。

    店伙计苦着脸,皱着眉,一双眼随着他的双手,“客官,你想怎的。”

    幕北尴尬地睇了他一眼,无奈地摊了手,“你看,我丢了钱袋……”

    店伙计顿时仰着像吃了一坨骆驼屎的脸,“没钱你吃什么东西啊。”

    幕北紧擤着拳头,一阵羞怒上涌。

    “这位客官的饭钱,我请了。”丁零零,七个铜版丢向板桌上,竟不偏不倚,成垒叠之势。抱刀客环抱着双臂,潇洒地立身街中央。她微微勾着嘴角,斗篷依旧压得极低,盖了几乎整张脸。

    “你的那些袋子呢。”她身上的袋袋已去之一空。

    “去早市卖了。”

    “卖了多少钱?”

    “够付你的饭钱。”

    幕北抿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