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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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想必你们早就知晓高昌国马瘟横行的消息,所以才会在近来以高价四处购马,就为了掌握这个商机。」

乌大当家完全不否认。

「老实告诉你,六少。高昌那边已向我乌家订下种马、牡马各五千匹,朝廷那边也因为情况特殊,所以允许有这笔大量输出。我们已经收下巨额订金,不可能终止这笔买卖。」

「乌大当家,你可以不终止,但最好展延交货的日期。也许你并无法如期提供健康的马匹给高昌,到时恐怕会造成你巨大的损失。」

每个乌家人听到严峻这么说,都不悦的皱眉起来。最后由乌大当家说了:

「这就不劳严六少担心了。乌总管,送客!」

当天晚上,严峻将所有兄弟找来米家,在父亲面前提起这件事,并央求他们配合某件事。米家人也被邀请在旁一同听着。担心严峻情况的米素馨当然也来了,不过却躲在母亲后头,完全不敢与严峻的目光对上。

严老爷子听完严峻的话后,久久不语;而严家所有弟兄都皱着眉,争相提问,虽有心支助自家兄弟一把,但想到严家就剩这么点产业了,怎堪再有损失?

最后,由严老爷子做出决定,他凝重道:

「你们帮不帮自家兄弟这个忙、愿不愿意与阿峻合作,我不勉强你们。至于我,阿峻,爹把严家最后希望放在你身上,不只要你振兴严家,也要你全力救咱陇地所有牛马羊,务必使牠们避过这场灾难。」

交出所有严家仅剩不多的财物田契,并签下以自己信誉为抵押的担保书,让严峻去办事。

一个时辰之后,其它兄弟也咬牙交出了自己手边剩下的财产,赌了!

虽整个晚上都没合眼睡觉,但严峻第二天清晨,天未亮便带着所有目前用得上的人,再度去拜访牧户了。

他决定以买卖的方式把那些牲畜都买下来,以现有的金钱、以严家的土地、财物;而这些当然不足以买下全陇地的马羊,所以他拿出有父亲担保的合同,以另一种方式与他们交易--今天买下一匹马,明年冬天必还以两匹幼马。不以钱财为订,仅以严老爷子的信誉为誓。

以一换二,或以互市上的行价购买,可任择其方式。

虽然乌家同时有动作,出了比严峻更多出一成的价格跟他抢马羊,但那些受过严峻恩惠的牧户们,大多还是把牲畜卖给了严峻,并加入帮忙赶马羊到六盘山的行列。毕竟牲畜数目太过庞大,不是几个人就赶得动的。

非常迅速的,不过一天的光景,所有买到的牛马羊都上路往六盘山而去了。

当严峻在忙着时,米素馨也没闲着。她跟家人的动作也十分机敏,到南方互市去把所有南地送来的外族马全都买了。至于病源即将飘过来的西方,那边的马,当然完全放弃。

她非常欣赏严峻爱护陇地所有动物的爱心,不过嘛,她是驵侩,本来就爱钻营,善良有限,义务尽过就好。

能赚钱的事,向来不会少她一份的,她怎么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呢,是吧。

大家就各忙各的吧。

第十章

大量的牛马羊都往北方赶去之后,严峻留在陇州并没有闲着。他请来上百个牧工在各个长着丰美牧草的地方大量采割牧草,全往严家目前有的空马厩、空房堆去;每堆满了一间后,严峻立即做储存上的处理,不使牧草发臭腐烂,然后便牢牢的将门户密封起来:为保牧草不受污染,不再让人出入。两天的工事下来,共堆了上百间屋子之多。同时派人送口信至乌家,希望他们也能积极囤牧草,可惜仍不被接受。

做完牧草方面的工作后,他到三交驿的互市观察情况,发现马瘟的传染速度比他预料的更快。因为发病情况明显,所以三交驿已然乱成一团,路边倒了堆成小山似的暴毙马尸,也有更多即将病死的马奄奄一息的躺着。而欲哭无泪的马主人都只能呆在一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巨大的损失。

严峻决定留在三交驿研究马发病的情况,让几个随从自行回到陇州告知当地人这个消息,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及早应变,尤其是此时牧场里正有上万匹马钓乌家,他还是不放弃说服他们。所以他特地托下属带信给留在赤城的米素馨,希望她可以帮忙上一趟乌家,努力说服他们同意暂时把马羊赶到北方避难。

他相信她一定可以办到,也希望她可以办到。

不负他所望,米素馨办到了,可惜已经来不及。瘟疫来得太快,乌家想撤已然太迟--先是一匹马无故暴毙,然后一匹接着一匹,早上倒下,下午死亡,死亡的速度快到教人措手不及,连隔离都成了徒然。短短数日之内,乌家牧场上万匹骏马、上千头肥羊已死去近一半,灾情正无限扩散中。

瘟疫很快横扫陇州。

瘟疫来得既凶又猛,来得惊心动魄,史无前例的惊动京畿,下令由太仆寺直接主导这次灾情的防治,并围出封锁线,不让陇州的牲畜出陇州,连人都加以管制,不允许往东方走,以防止灾情继续往东方扩散。而,如果短时间之内灾情还无法遏止的话,下一个指令将是完全扑杀陇地以西的所有牲畜,以消灭传染媒介。

在病因还没找出来之前,太仆寺下了几道命令--暂不许人们吃牛马羊肉,也建议牧户别让健康尚未染病的牲畜吃外头的牧草,怕牧草已遭受感染,又或可能正是肇病之原因。

当其它小牧户们随着一天比一天还惨的消息而大拍胸脯压惊称幸、无比感激严家六少先见之明的恩德时,乌家正陷入空前巨大的损失与空前悲惨的境地。大家都在窃窃私语,以同情至极的口气流传着一则讯息:可怜的乌家,可能会在这次祸事中垮掉,从陇州第三昌户,变为陇州最赤贫的人家。不说他们的马羊大都得病啦,就算没染病的,以后有谁敢买?听说他们还收了高昌向他们买马的大笔定银,若是交不出一万匹马,得赔好几万两出去呢……可怜哦……

米素馨领着一些自愿帮忙的牧户到乌家帮忙处理灾情。经过这几天严重的打击,乌家几个主子不是病了,就是瘫了;虽然也努力在处理灾情,但因为知道不管怎样忙都只是徒劳无功,所以完全没劲,看起来像是打算随时找根横梁全家集体了结性命的样子。

他们见到米素馨来,心里不悦,但也没力气发作怒火了,只惨淡问道:

「妳带这么多人来看我们的笑话吗?」

「我现在可没笑的心情。」米素馨没好气,对精神还算振作的乌夫人道:「我带这些乡亲来帮你们照顾马羊;还有,外头有三十车牧草,是峻少交代帮你们运来的。不够的话,我们会一直送过来供应。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不要让更多牲畜染病,妳同意我们的帮忙吧,乌夫人?」

乌夫人如今脸色苍白,已无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声音沉而哑,只问道:

「妳为什么要这么做?妳该知道乌家如今付不出钱财买妳的牧草。」

「谁跟妳谈到钱了?这些牧草是严峻为你们家牲畜准备的,从来没打算要素钱。」哼,她又不是什么钱都敢狠赚、善于坐地起价的乌家。

「是严六少?为……为什么?」乌夫人不明白严峻这个人心里在想什么。

「那是因为严峻喜欢牲畜、喜欢他的家乡,不忍心见故乡遭受到浩劫。他想振兴家业,但从来不赚取不义之财。为了让家乡躲过这次灾害,他不惜倾家荡产,以购买的方式买下所有的马来让大家不必遭受财产的损失。因为他说过,在咱大西方谋生本来就不容易了,怎么可以让大家日子过得更苦?所以他什么傻事都愿意去做,被讥笑奚落侮辱都没关系,只要大家平安没事就好。」米素馨这番话当然不是说给乌夫人听,而是打算说出来让人好去大传特传。

商人本色嘛,就是要善用舆论的力量,为美好的大未来铺路,帮自己与严峻的从商之路架出一道火速且牢不可摧的信誉天梯。

她可不像严峻做什么事都不求人知、不求人回报。她这些日子忙得快死掉,总希望有一点良好名声做回报,当然,她也得到了-- 因为所有人听了,也都满满的感动,眼眶含泪,几乎没抱头痛哭起来。

好,她很满意,继续干活儿去。

不过……经过这些天没日没夜的劳动,她全身真的酸痛透了……

难道她真的老了吗?哦,肩好酸、背好痛,走路时好像还会嘎吱作响呢

「妳想怎么样?」方草手抱两件羊皮,不敢置信自己会沦落成今天这等惨样。

瞧瞧她,身上穿的是脏兮兮的短衣皮裘,下边甚至不合宜的穿著垮裤,就跟那些忙着劳动的村妇没两样,真是……真是成何体统!她这个娇贵的大美人被躇蹋成什么样子呀!

米素馨将板车上最后一捆牧草给耙进羊棚里,然后好酸好累的举起湿透的衣袖擦着脸上的汗,稍事休息。

「什么怎么样?」走到放茶水的地方,对她道:「来喝口茶吧。」

「我喝不惯羊奶!」这些日子以来她喝得都快吐了。

「这是江南的君山银针茶,不是羊奶。」倒出两杯茶后,茶香很快在满是羊骚味的空间里弥漫,直往人骨子里钻去,香得人齿颊生津,唾液猛泌。「本来带回这儿是要拿去做买卖的,但因为这些年养成了喝茶的习惯,也就舍不得卖人,留下来自个儿喝了。」

方草完全无力抗拒香茗的诱惑,不由自主接过米素馨递来的茶,很快喝完一杯。不过她的口气仍没有丝毫好转,充满质问:

「妳为什么独独把我留下来,不让我随其它人到六盘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