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结婚生女 3
mon feb 29 20:44:46 cst 2016
第二天叶爱香很迟才起来，肿着一双眼睛，开了屋门，垂头丧气坐在堂屋里发呆。厂里小王从这里路过，看见了她，笑呵呵大步流星走进来。叶爱香勉强站起来去给他倒茶。
小王进了门才发现她神色不对劲，但也不好多问，只有装作没看出来什么。他打个哈哈，扫一眼堂屋，见空空荡荡的，就问：“借您家这房子放点水泥，行吗？” 叶爱香随口就答应了，屋子空着也没什么用。
水泥厂是国营的，这些年水泥销售只对单位。私人要买包水泥，千难万难，要找人开后门、批条，轻易买不到。小王因为自己是供销科的，脑子又灵活，时不时能弄出几包水泥来，就寄存在爱香家里，偷偷地以高点的价钱卖出去。
装水泥的纸袋子是用水玻璃粘的，粘得不很牢，搬来搬去就会裂开些小缝，有时候缝隙里就洒些水泥出来，叶爱香拿扫帚把这些都扫起来，装在簸箕里。小王有时候过来，看见簸箕里还不够一勺的水泥，簸箕底下还给垫了一张报纸，不知道叶爱香积了这一点点水泥能做什么用，心里觉得这农村女人真有些可怜。
这天搬水泥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包在地上，纸袋子整个摔裂了，水泥都洒了出来。叶爱香赶紧去拿扫把来帮忙打扫，要给装回袋子里去。小王见了，立即说把这包水泥都送给她家了。
叶爱香想，人家反正是水泥厂的，也不差这一包半包水泥，再说是他自己要送的，不要白不要，就高高兴兴地把水泥全装到自家簸箕里了。
以后，小王有时候也弄些散水泥出来，就给爱香一些，让她自己把水泥零散卖出去。村里有人要砌个炉子，修个台阶什么的，就找她来买，她的水泥价格又低，随多随少又都可以。有的邻居要点水泥补个瓦罐，抹下泥炉子，她就给大方地舀上几勺，也不要钱，所以她的人缘在村里是越来越好了。
得了钱，叶爱香自己去买了一件的确良衬衫，料子又好，上面又印了许多粉红的小碎花，真是顶好的了。她看着这件新衣，高兴得都要笑出花儿来了。
她还买了白沙糖，买了冰姜，都收在柜子里。有客人来了，她就冲糖茶、冲姜茶给他们喝，自己也喝。
这会儿已经是夏天，她有喜几个月了。不知道怎么就很喜欢吃酸菜，她就自己弄了几大坛子。她泡了酸刀豆，刀豆撕掉粗筋，放进醋水坛子里泡得黄黄的，捞出来切成丝，再切点辣椒，放点油一炒，又酸又香又有嚼头，能连吃好几碗饭。
酸黄瓜，只泡个半天就捞出来，又酸又嫩又脆，边吃边流口水，越吃越饿。她就又去隔壁买白糖包子吃。包子蒸得白白胖胖的，里面的白砂糖半融化了，咬一口，甜丝丝的糖浆直溅出来，又热又香又软。几个热包子下肚，心里很安稳了，心平气和地等着孩子出世。
自从知道怀了孩子以后，爱香也过了一段好日子。陈梦生不找她吵架了，挣的钱也都交给她。婆婆经常给她送点好吃的过来，邻居们有点什么零食，也送她一些。她自己也弄不少吃的，衣服也添了两件。
只是一次和人闲聊时，有人说起鲫鱼汤比什么汤都好喝，鲜、甜、奶白奶白的。爱香听了，顿时就很想喝口鲫鱼汤。
村里也有池塘，但是两年才网一次。爱香也和陈梦生说了几次，让他出去做工时，问问人家有没有，但他听完了就忘记了。
越喝不到，越是想喝。爱香白天和人聊天时，时不时也讲起鲫鱼汤。她晚上要睡觉的时候，也常常想起鲫鱼汤。
就快过年了，过两天就是除夕了。
傍晚，叶爱香听到隔壁长昌阿公家在放鞭炮，又是猪的嚎叫声。她挺着大肚子，慢慢踱过去。只见台阶下摆着几条长凳支着个大门板，一头大白猪摆在上面，地上放着大盆开水，旁边生着火堆。几个人在帮忙杀猪放血，也有一些邻居袖着手在旁边看杀猪。
爱香笑着说道：“恭喜恭喜，宰了发财猪了！”长昌阿公他们笑着点点头，让她进屋去坐。她摇摇头，站在外面看他们给猪褪毛破膛。刮光了毛的猪在水汽腾腾里显得肥肥嫩嫩，白白净净，不再是平常的肮脏模样了。她很舒服地靠着廊柱，两手插在衣兜里。今晚她穿着一件暗红的大棉衣，上面印着银丝花纹，又钉着暗红梅花盘扣，这衣服又暖和又好看。
火堆在哔哔剥剥燃烧着，烟雾缭绕，热气腾腾。人们在她旁边走来走去，谈笑声声，热闹得很，但爱香心里觉得很安静。她默默地看了许久，很晚才回家。
当天夜里她就生了，一个女孩。
做奶奶的早就准备好了几双袜子，两套小衣服，又天天过来帮她烧水做饭。亲戚邻居们也有送来东西的，面条，红糖。孩子外婆家也送来了一些鸡蛋。
一天晚上，李园秀偷偷送来一条鲫鱼。爱香见了，心里一热，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到的，难为她还要瞒着她婆婆送来。爱香把这鲫鱼煮了汤，果真好喝，鲜美得很，听说又还很下奶。鲫鱼肉也好吃，细细嫩嫩的，又甜。
爱香月子里吃得好，奶很足。孩子很会吃奶，吮起奶来咂咂有声，闭着眼睛一个劲地只顾吃，不吃饱不松口。吃完了就呼呼大睡，象个小猪崽似的。当地人养孩子唯愿象养猪，因为它们能吃能睡。
许多事情爱香都喜悦地去尝试着，做什么都兴冲冲的。以前长年在地里干粗活，不怎么会做针线活的，现在学着打毛线，又学做布鞋。
见了孩子，陈梦生也有些喜欢，下巴冲着她一抬一抬，嘴里发出“得儿、得儿”的响声，逗她玩。
凭空多出来的这么一个小肉球，眼睛鼻子都齐全，又会哭又会笑，以后还会叫爸爸、妈妈。梦生嫂他们长这么大，是第一次当爸爸、妈妈，叫人怎么能不喜欢，即使是个女儿。
一百天的时候，给育红办“百岁”，叶爱香准备了许多东西。煮了鸡蛋，染得红通通的，摆在桌子上，一片喜气洋洋。炸了几大盆巧果，中间都点了红心，又用红绳串了一百个圆整的，意喻长命百岁，百福百巧。另外又做了很多吃的，预备吃酒。她累得手脚发酸，但心里一想到“都是为了女儿”，就又兴兴头头做下去。
这天请了一些亲友们来吃酒。李宝兰这天也来了。她也生了个女儿快两个月了，爱香和她认了同年。又请了剃头师傅来，孩子剃了胎毛，看起来更加干净利落，惹人喜爱。她的胖胖的小腿总是伸不直，却喜欢不停地用力蹬，劲势很足，人们都对她赞不绝口。
因为这孩子爱红色，一看到红色的东西就笑。有不认识的人来，穿了亮眼的红衣服，孩子就一直不知道疲倦地盯着看，就给她起名叫育红。
第二天叶爱香很迟才起来，肿着一双眼睛，开了屋门，垂头丧气坐在堂屋里发呆。厂里小王从这里路过，看见了她，笑呵呵大步流星走进来。叶爱香勉强站起来去给他倒茶。
小王进了门才发现她神色不对劲，但也不好多问，只有装作没看出来什么。他打个哈哈，扫一眼堂屋，见空空荡荡的，就问：“借您家这房子放点水泥，行吗？” 叶爱香随口就答应了，屋子空着也没什么用。
水泥厂是国营的，这些年水泥销售只对单位。私人要买包水泥，千难万难，要找人开后门、批条，轻易买不到。小王因为自己是供销科的，脑子又灵活，时不时能弄出几包水泥来，就寄存在爱香家里，偷偷地以高点的价钱卖出去。
装水泥的纸袋子是用水玻璃粘的，粘得不很牢，搬来搬去就会裂开些小缝，有时候缝隙里就洒些水泥出来，叶爱香拿扫帚把这些都扫起来，装在簸箕里。小王有时候过来，看见簸箕里还不够一勺的水泥，簸箕底下还给垫了一张报纸，不知道叶爱香积了这一点点水泥能做什么用，心里觉得这农村女人真有些可怜。
这天搬水泥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包在地上，纸袋子整个摔裂了，水泥都洒了出来。叶爱香赶紧去拿扫把来帮忙打扫，要给装回袋子里去。小王见了，立即说把这包水泥都送给她家了。
叶爱香想，人家反正是水泥厂的，也不差这一包半包水泥，再说是他自己要送的，不要白不要，就高高兴兴地把水泥全装到自家簸箕里了。
以后，小王有时候也弄些散水泥出来，就给爱香一些，让她自己把水泥零散卖出去。村里有人要砌个炉子，修个台阶什么的，就找她来买，她的水泥价格又低，随多随少又都可以。有的邻居要点水泥补个瓦罐，抹下泥炉子，她就给大方地舀上几勺，也不要钱，所以她的人缘在村里是越来越好了。
得了钱，叶爱香自己去买了一件的确良衬衫，料子又好，上面又印了许多粉红的小碎花，真是顶好的了。她看着这件新衣，高兴得都要笑出花儿来了。
她还买了白沙糖，买了冰姜，都收在柜子里。有客人来了，她就冲糖茶、冲姜茶给他们喝，自己也喝。
这会儿已经是夏天，她有喜几个月了。不知道怎么就很喜欢吃酸菜，她就自己弄了几大坛子。她泡了酸刀豆，刀豆撕掉粗筋，放进醋水坛子里泡得黄黄的，捞出来切成丝，再切点辣椒，放点油一炒，又酸又香又有嚼头，能连吃好几碗饭。
酸黄瓜，只泡个半天就捞出来，又酸又嫩又脆，边吃边流口水，越吃越饿。她就又去隔壁买白糖包子吃。包子蒸得白白胖胖的，里面的白砂糖半融化了，咬一口，甜丝丝的糖浆直溅出来，又热又香又软。几个热包子下肚，心里很安稳了，心平气和地等着孩子出世。
自从知道怀了孩子以后，爱香也过了一段好日子。陈梦生不找她吵架了，挣的钱也都交给她。婆婆经常给她送点好吃的过来，邻居们有点什么零食，也送她一些。她自己也弄不少吃的，衣服也添了两件。
只是一次和人闲聊时，有人说起鲫鱼汤比什么汤都好喝，鲜、甜、奶白奶白的。爱香听了，顿时就很想喝口鲫鱼汤。
村里也有池塘，但是两年才网一次。爱香也和陈梦生说了几次，让他出去做工时，问问人家有没有，但他听完了就忘记了。
越喝不到，越是想喝。爱香白天和人聊天时，时不时也讲起鲫鱼汤。她晚上要睡觉的时候，也常常想起鲫鱼汤。
就快过年了，过两天就是除夕了。
傍晚，叶爱香听到隔壁长昌阿公家在放鞭炮，又是猪的嚎叫声。她挺着大肚子，慢慢踱过去。只见台阶下摆着几条长凳支着个大门板，一头大白猪摆在上面，地上放着大盆开水，旁边生着火堆。几个人在帮忙杀猪放血，也有一些邻居袖着手在旁边看杀猪。
爱香笑着说道：“恭喜恭喜，宰了发财猪了！”长昌阿公他们笑着点点头，让她进屋去坐。她摇摇头，站在外面看他们给猪褪毛破膛。刮光了毛的猪在水汽腾腾里显得肥肥嫩嫩，白白净净，不再是平常的肮脏模样了。她很舒服地靠着廊柱，两手插在衣兜里。今晚她穿着一件暗红的大棉衣，上面印着银丝花纹，又钉着暗红梅花盘扣，这衣服又暖和又好看。
火堆在哔哔剥剥燃烧着，烟雾缭绕，热气腾腾。人们在她旁边走来走去，谈笑声声，热闹得很，但爱香心里觉得很安静。她默默地看了许久，很晚才回家。
当天夜里她就生了，一个女孩。
做奶奶的早就准备好了几双袜子，两套小衣服，又天天过来帮她烧水做饭。亲戚邻居们也有送来东西的，面条，红糖。孩子外婆家也送来了一些鸡蛋。
一天晚上，李园秀偷偷送来一条鲫鱼。爱香见了，心里一热，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到的，难为她还要瞒着她婆婆送来。爱香把这鲫鱼煮了汤，果真好喝，鲜美得很，听说又还很下奶。鲫鱼肉也好吃，细细嫩嫩的，又甜。
爱香月子里吃得好，奶很足。孩子很会吃奶，吮起奶来咂咂有声，闭着眼睛一个劲地只顾吃，不吃饱不松口。吃完了就呼呼大睡，象个小猪崽似的。当地人养孩子唯愿象养猪，因为它们能吃能睡。
许多事情爱香都喜悦地去尝试着，做什么都兴冲冲的。以前长年在地里干粗活，不怎么会做针线活的，现在学着打毛线，又学做布鞋。
见了孩子，陈梦生也有些喜欢，下巴冲着她一抬一抬，嘴里发出“得儿、得儿”的响声，逗她玩。
凭空多出来的这么一个小肉球，眼睛鼻子都齐全，又会哭又会笑，以后还会叫爸爸、妈妈。梦生嫂他们长这么大，是第一次当爸爸、妈妈，叫人怎么能不喜欢，即使是个女儿。
一百天的时候，给育红办“百岁”，叶爱香准备了许多东西。煮了鸡蛋，染得红通通的，摆在桌子上，一片喜气洋洋。炸了几大盆巧果，中间都点了红心，又用红绳串了一百个圆整的，意喻长命百岁，百福百巧。另外又做了很多吃的，预备吃酒。她累得手脚发酸，但心里一想到“都是为了女儿”，就又兴兴头头做下去。
这天请了一些亲友们来吃酒。李宝兰这天也来了。她也生了个女儿快两个月了，爱香和她认了同年。又请了剃头师傅来，孩子剃了胎毛，看起来更加干净利落，惹人喜爱。她的胖胖的小腿总是伸不直，却喜欢不停地用力蹬，劲势很足，人们都对她赞不绝口。
因为这孩子爱红色，一看到红色的东西就笑。有不认识的人来，穿了亮眼的红衣服，孩子就一直不知道疲倦地盯着看，就给她起名叫育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