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画之长歌行
字体: 16 + -

第七十四回 淡然不逊人间色,舒卷浑如世上愁

    白无常望着武多思背影,摇头叹道:“之前还说莫逆于心,不能为了一时的输赢坏了交谊,转眼就将人家弃之如敝履,一个人跑了。都说婊子无情,这可不是连婊子都不如嘛!”

    几名守卫本要过去搀扶莫沉舟,听了这话,一齐愣在当地,心下均想,武爵爷若将莫沉舟当作弃子,自己为了一个弃子,再去得罪永丰候,未免太不明智。

    灵儿急奔过去,但要扶起人家,先得将压在莫沉舟身上的两条死狗搬走,她身材娇小,弱不禁风,如何挪的动那两条上百斤的尸体。

    许昌稍一迟疑,走近前去,将两条死狗提起。白无常连忙道:“别丢,别丢。回头我剥了,炖作一锅,可是人间美味。”

    齐天适先杀犬,虽为势所迫,可以他现在的功夫,要想躲避亦非难事。只因那两头恶犬,以往将他欺负的不轻,这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下手便不再留情。只是自己杀狗,还能斥之纵犬行凶,可若白无常将狗烹了,那仇便算结定了。

    齐天笑道:“前辈这一场赌注下来,大发特发,在京城只要想得到的,都有的吃,可比这两只骚狗味道好多了。”

    白无常晃动手上的包裹,里面碎银碰撞,发出“咯咯”脆响,听得他心花怒放,眉花眼笑的道:“要不是好兄弟提醒,老白我差点忘了自个现在腰缠万贯。”

    白无常一边瞅着地上的莫沉舟道:“小子,刚才八百七十二招,一共八千七百二十两棺材本。是你送到代王府去,还是老白上你家去要?”

    莫沉舟吃了这个大亏,颜面扫地,心中怨气滔天,爬起身来,冷笑道:“好啊,有种你到尚书府问债。”

    白无常淡淡的道:“就是皇宫内院,老白我也说来就来,要走便走。区区一个尚书府,难道还能吓的倒我?”

    突然一个声音冷冷的道:“好大的口气。”一队军士鱼贯而来,为首一人四十左右,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沉声道:“来到京城,是龙也得给我盘着,是虎也得给我卧着。”

    许昌迎上前去,道:“陈兄也来了。”那叫许兄的军士点头道:“许兄也在。”

    许昌拉着他手道:“来给陈兄介绍一下。”走到齐天面前道:“这是代王府永丰候齐候爷,今日刚回京。”向齐天道:“陈金郎将目前在右金吾卫就职,两年前由岭南道调进京,短短两年,便成了武天佐大将军手下的大红人。”

    齐天知金吾卫负责京城治安巡防,自是人家收到消息,以防闹事,特意赶来。武天佐乃武相国远侄,许昌最后一句,却在提醒自己。

    齐天点头示意,道:“陈将军好?”陈金躬身道:“末将见过候爷。”齐天扶住他道:“陈将军无须客气。”

    陈金道:“久闻永丰候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宇不凡。”齐天笑道:“在下忝为候爵,于民无益,于国无功,惭愧都来不及,能有什么大名。”

    陈金道:“候爷在雁门关舍身炼药,解救全城军民百姓,功德无量,被朝庭加封,天下传诵,名动四海,可不太谦了?”

    齐天望着许昌,意示询问。许昌笑道:“兄弟的英雄事迹,被万将军上奏朝庭,皇上龙颜大悦,大加赏赐,传旨晓谕天下。”

    齐天苦笑道:“这一点小事,大张旗鼓,可不捉狭了齐天。”许昌听他提及圣上,不敢回话,转而道:“兄弟你刚回来,咱们早点回府,公主和驸马爷要是知道消息,这会说不定正在翘首以待。”

    齐天点了点头,向陈金道:“陈将军要没事,那本候就先告辞了。”陈金环顾四周,除了两条死狗,聚者甚众,并无打斗痕迹和伤亡人数,点头道:“末将还要军务在身,就不相送候爷了。”

    齐天点了点头,向灵儿道:“麻烦灵儿妹妹先送莫兄回府,日后有空,天哥哥再过府看你。”

    灵儿心想你杀了多思二哥的爱犬,过府那有好脸色你看,幽幽的道:“天哥哥好久没回来,肯定有好多事,还是灵儿有时间去找你。”

    小蕊瞪着她道:“你去找他干嘛?人家好好的也不用你看。”在她眼里,但凡和齐天过从甚密的女人,都是她小姐的情敌,自然也是她的敌人。

    齐天怕她语无遮挡,匆匆上车,催促王大海,载着一行进城而去。王大海依着许昌的指引,沿含光门街一路前行,绕着皇城,穿过朱雀大街,进入兴道坊,来到一幢宏大的宅第前,门上一块鎏金匾额写着“御赐代王府”五个烫金大字。

    王大海停下马车。许昌率先跳下车来。门前四名门卫见了,左边一个刀巴脸笑着道:“许将军今天怎么有空过府?”他职位虽较许昌低上数阶,可身为王府守卫,地位相对超然,许昌又与代王府私交甚密,双方熟络,除了正式场合,私下并不拘礼。

    许昌道:“小天天回来了,我就再忙,也得抽空过来。”刀巴脸大喜的道:“小候爷回来了?许将军听谁说的?”

    旁边一个门卫正色道:“许将军这玩笑可开不得,上回也是许将军说候爷要回来,害得殿下连续下了七天的厨,给小候爷烧好吃的,最后还病了一场。”

    齐天正从车上下来,闻言眼睛一酸,强颜道:“这次许大哥可不是听说,而是亲眼所见。”

    四名门卫循声望去,齐天外貌变化虽然不小,可这四人相处时间颇长,俱都辨认出来,脸上现出狂喜之色,一齐急奔过去。

    四人拉手的拉手,拍肩的拍肩,摸头的摸头,七嘴八舌,这个说:“真是小候爷,我的个乖乖,变化这么大,差点让不出来了。”那个道:“不错,不错,虽然晒黑了,留了胡须,这样更有男子气概。”

    左边那个道:“不过我还是喜欢小候爷以前白白嫩嫩的样子,像个大姑娘似的。”旁身一个笑道:“胡说什么,让殿下听见,可有你的受。”

    那人一听,突然大叫一声,转身狂奔进去,只听一路高呼声,不绝于耳的传来:“殿下,驸马爷,小候爷回来了。”

    那刀巴脸摇头苦笑道:“这小子在府里当了十多年差,还是没点收敛。”正说声,从宅子里奔出来七八人。

    当先一人打声道:“小候爷回来了,在那里?”他人还寻到,里面不断有人飞奔出来,连着两边,不时有人翻墙而出。

    有是穿着戒装,有的穿着便服,也有穿着公服的,有年纪大的,也有年少的,连女的亦也不少,一众将代王府门口团团围住,挤的滴水不漏。

    后花院中,一个中年妇人,正在给鲜花浇水。时当八月,月季、茉莉、金桂、菊花开的正艳。那妇人素衣素颜,年纪也不小,可她淡然地站在鲜花丛中,却丝毫不逊人间颜色。

    那妇人听见呼喊,愣了一愣,微微侧过头去,让耳朵顺风,这一次听的极是清晰,双手猛地一抖,水壶掉在地上,平静的脸上现出狂喜之色,双手拽着裙摆,转身飞奔而去。

    她跑出一程,途经一间书房,一个穿着便服,身材瘦削,眉峰紧锁,神容萎靡的中年男子,正从房中奔出。

    那妇人抓着那中年男子的手,道:“继业,你也听到了么?这次可不是我的幻觉?”那呼声离的近了,愈发的清晰。

    那叫继业的男子,眉峰舒展,脸上露出笑意,颇是僵硬,也不知多久没笑,还是平时不拘言笑?说道:“这一次可不是幻觉,是天儿回来了。”

    那妇人呆了一呆,低低重复了一声:“天儿回来了?”泪水顿时决堤而下。

    那男子道:“天大的好事,怎么就哭了,让天儿看见,可不让孩子难受。”他说“怎么就哭了”,自已虎目晶莹,也泛着泪光。

    那妇人连声道:“对,对,让天儿看到可不好。”拉着衣袖,在脸上一顿乱擦,道:“咱们快去看看,几年不见,这孩子也不知瘦什么样子?”

    那男子摇头笑道:“什么瘦成什么样,你以为就咱们府里有的吃,外面都青黄不接。”两人携手,急往门口而去。

    近门的府中属官、卫兵,仆人等见了,纷纷让开一条通道,也不知谁率先喊了声,“公主殿下和驸马爷来了。”

    旁边的听见,顿时安静下来,外边的虽然听不到也看不见,可看里面突然安静下来,也跟着一起收声。片刻时间,“代王府”门口鸦雀无声。

    小蕊练武之人,耳力极聪,听见说道:“你父母来了。”齐天顺着通道望去,只见一对中年男女携手而来。他飞奔过去,跪伏在两人脚下,叩头道:“天儿见过爹娘。”

    那中年妇人连忙扶起,定睛打量着齐天,她不开口,众人谁也不敢说话。那中年妇人静静的瞧了半响,泪水复又决堤而出,双手捧着齐天的脸,一边轻轻摩挲,一边哽咽着道:“孩子,可让你吃苦了!”

    众人见齐天衣衫寒碜,胡子拉碴,全无侯爷该有的体面,和在府中的锦衣玉食比起来,简直就是受罪。好些人红着眼圈,跟着抹泪,一些平时和齐天亲近的女仆,更是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