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蒲松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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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原来是你(四)

    “无论如何,我都想知道启远的真正死因,否则他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一直没有说话的谌凤莹突然冒出一句,语气听起来柔弱无力,实质却暗含着一股惊人的力量。

    “你这和尚,想法还真是难以理解。在你庙里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竟然还想着草草了事。”何所忆说话总是火药味儿十足,一番快言快语甩了出来。

    油灯上的火苗呼呼地晃动着,玄素手指不断捻动着佛珠,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你们心意已决?”

    众人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我心理却能够相当程度地理解,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青云寺发生这些不光彩事,作为住持当然不希望弄得沸沸扬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旦官府介入,或者说地下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宣传出去,不定会演变成什么模样,到时候整座寺院的形象将会受到极大的负面影响。

    “好吧!”玄素刚毅地道出两字,口气里有种难以言述的强硬,还有种心理上模模糊糊的陌生。他突然起身向外走去,步履沉重而缓慢:“我出去让厨房再加俩热菜。”说着,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门打开,微风进来,油灯黄亮的火苗抖动不止。屋内的光线变得忽明忽暗,那些栩栩如生的罗汉们静静地立在那里,彩塑描画的脸庞仿佛多了几分生气,个个面目狰狞起来,让人有些害怕。影影绰绰中,那些罗汉似笑非笑,似苦非苦,似怒非怒……

    叭!那扇门被用力地带上,玄素仿佛与那扇门有仇一般,关门的力度大的吓人,暗夜中响亮的声音显得特别刺耳。接着,传来稀里哗啦的铁链声,让人十分好奇,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李尧臣回头瞟了一眼那扇门,疑惑地起身走过去,伸手使劲拉了拉两柄门栓,大惊道:“门被锁上了!”

    闻声,大家全都转身望过来,惊愕的表情写在每个人的脸上。蒲松龄急忙拉开身下的凳子,跑过来一探究竟。使劲儿用手拉了两下,房门果然丝毫未动,高声道:“玄素,怎么回事儿?门怎么锁上了?”

    门外无人应答,但是动静未止,传来铁链缠绕的声音。少顷,外面安静下来。一个声音传来:“对不起,今天休怪我无情。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让你们把青云寺的事传出去。”这是玄素的声音。

    张笃庆不紧不慢道:“玄素,你这是何必?”

    李尧臣用力地拽着门栓,哗啦啦,哗啦啦,踢着门框道:“玄素,你脑袋坏啦?锁我们干什么?快开门!”

    蒲松龄高声道:“玄素,我们之所以决定告知县衙,那是不希望万启远之死成为无头冤案,如果官府不参与此事,仅靠咱们几人怎能公信于天下,你总不能希望青云寺永远背负着一件没有侦破的悬案吧?”

    “不管什么原因,无论你们说什么,这件事都只能到此为止。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劝你们放弃,可是你们始终不听,我被逼无奈,只能出此下策。”玄素声音高亢,与以前那个说话缓慢的和尚皆然不同,语气中充满冰冷的气息。

    蒲松龄笑道:“玄素,还是不要闹了。自你从他乡远游至此,在这座寺庙落地开始,咱们兄弟结识这么多年,何曾分过彼。想想平日里,咱们对酒当歌,吟诗作赋,活得多么惬意。今天,如果不是因为你在这里,青云寺与我们哪里有半点关系,我们又何苦凭白操这份心。”

    何所忆并没有挪身,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哼哼地冷笑两声。

    李尧臣吼道:“就是!快开门,你这是要闹哪样,敢情今晚是鸿门宴呐,吃完饭就把我们困在这里。”

    玄素依旧不为所动,冷冷道:“对不起,你们哪里也去不了,青云寺的秘密永远都只能是秘密,外人永远也别想知道!”

    张笃庆高声道:“你到底在胡说什么,简直让人无法理解,晚上是酒喝多了么。青云寺与我们的家有什么分别,咱们之间还能有什么秘密?”

    “哈哈——哈哈——”突然,一声冷笑从屋外传来,声音冰冷得彻底,让人不寒而栗,但是依然能够分辨出它来自玄素。

    忽然,一道闪光照进窗户,紧接着卡啦一声响彻天际,一个惊天霹雳划破长空,仿佛一颗炸弹正巧落在屋顶,振聋发聩,轰隆隆的雷声振颤得窗棂嗡嗡作响。不知从何时起,原本月朗星稀的好天气已经变了颜色,一场雷阵雨即将来袭。

    此刻,在雷声的映衬下,那冰冷的笑声愈发让人感到寒意森森。蒲松龄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肃穆道:“你到底怎么了?把大家锁在屋里真的那么好笑吗?”

    屋外的笑声戛然而止,那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今天这么做,希望你们不要怪我!”

    “为什么?”蒲松龄置疑道。

    沉默,又是沉默。屋里的人们面面相觑,都在等待着外面的声音。许久,声音慢慢响起:“因为……”

    那个声音顿了顿,有种难以启齿的犹豫,此刻无声胜有声。我竖起耳朵,隐约感觉到要发生什么。

    突然,那个声音激昂而起,高声吼道:“因为……因为我就是真相!”

    这突出其来的回答让人猝不及防,仿佛平地响起一声惊雷,如同草地窜起一只云雀,那是犹豫后的决然、彷徨后的果断,一切都是那么出人意料。随即,屋里屋外都陷入沉默,除却呜呜的山风,我几乎可以听见心跳的声音。

    在场的人全部呆住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万启远的死因有一万种可能,那么我想现在这种情况也绝对不可能是其中一个,谁又能够想到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和尚,堂堂青云寺住持竟会与命案牵连在一起。我看到蒲松龄、张笃庆、李尧臣都睁着大眼,木头般地立在那里,连一声“啊”的惊呼都未来得及发出。

    何所忆面无表情地坐在桌边,竟然还动着筷子,不停夹着盘里的菜,一下一下,若无其事般地往嘴里送。

    我整个人僵在那里,脑袋里却不断涌起各种画面。原来从头到尾,真正蒙在谷里的是我们,玄素从一开始就像耍猴一样地看着大家。顿时,我对自己一直以来看人的标准产生了怀疑,然而更让人难以释怀的估计要数他们仨儿,作为彼此相交多年的朋友,竟然都未曾看透眼前人。

    “你说的可是真的?”蒲松龄有气无力地低声道,像是在问外面的人,又像是在问自己,表情木讷得好像一碗白开水。“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是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