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时光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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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判若两人,吞声饮泣

    林夕从学校匆匆忙忙地赶到悠然咖啡店。



    “林夕,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平常你上课经常请假也就算了,今天晚上你应该没有课吧?哪怕临时有事,也应该打电话来跟我说一声吧!”刚一进门,就被何莉莉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林夕无力解释,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迟到是不争的事实。她喑哑地说:“对不起,莉姐,我……”



    何莉莉继续扯着嗓子,“我什么,要不是看你平时还算勤快,非扣你钱不可。好了,赶快把工作服换一换,赶紧干活!”虽然她只有三十几岁,但在某些方面似乎已经提前进入了四十岁,甚至五十岁。



    林夕看着何莉莉的额角生出一个漫画中才会出现的,四个朝向不同的“l”组合的生气符号。不住地弯腰鞠躬,也不敢回话,更不敢在她话还没有说完前走开。



    今天的何莉莉一改以往温顺的脾气,让人猝不及防。因为她的长相很特别,如果是作微笑状,给人非常温暖,非常亲切的感觉;如果是作凶悍状,就给人非常阴森,非常恐怖的感觉。



    “诶,林夕,你是不是觉得今天的何莉莉像吃了炸药,见谁就爆炸。”柯小可一脸洞察世事的表情,傲娇地说。



    “这个……”林夕吱吱唔唔不敢表态,但是就光凭脱口而出的两个字以及脸上浮现的微表情不难看出,她对柯小可的话是深表同意的。



    柯小可兴致盎然地说:“你来得迟,错过了精彩片段,就在俩小时前,她接到她老公打来的电话,问她要钱。”



    林夕一脸茫然,一般夫妻不都是女方管钱,那丈夫向妻子要钱,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柯小可看出林夕的疑问,接着说:“具体的说话内容我也没听清楚,反正就是她老公滥赌,输了一大笔钱。说起来挺可怜的,还有一个十岁的儿子,靠着七十几岁的奶奶照顾。”



    林夕倚靠在墙角一言不发,神色随着柯小可一字一字逐渐黯然下来。这不就是她自己吗?原来何莉莉跟她同是天涯沦落人,同病相怜。对于她刚才的疾言厉色,林夕虽然不能完全释怀,但可以保持理解的态度。



    “刚才还向周潮预支薪水来着,不过他一听说是赌债,就借口走开了。”柯小可低声叹了口气,“我看她的样子还想跟我来借钱,不过你是知道的,我是个月光族,一点存款都没有。”



    林夕垂下睫毛,闭目片刻,像是在积蓄能量的样子,然后跟没事人一样投入工作之中。她不想再过多的听关于别人不幸的遭遇了,这等同于在她的伤口上撒盐。更何况,就算听的一字不差,完完整整不做删减,又能如何?一样是走投无路、日暮途穷。才刚刚能喘一口气,紧接着还要继续还债。有何能力跟资本去同情、去可怜别人。



    “林夕,你还好吧?”柯小可诧异地望向林夕。



    林夕摇摇头,不想作答,她不想把自欺欺人的话通过自己的嘴说出来,只能借用动作来表达。



    回过神来,看到何莉莉端着托盘对着客人点头哈腰,强颜欢笑,显得更加凄凉。头顶仿佛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黑雾,灯光照在她身上,把她的背影拉得好长好长,一直延伸到无尽的黑暗当中去。暖色的灯光在她的周围变得如此清冷。咖啡厅里面的暖气已经达到最强,本来闷热的令人喘不过气来,此刻是寒冷到呼吸都会刺痛,快冻结成冰了。



    林夕和柯小可都排斥靠近何莉莉,各自招待着,各自忙碌着。



    给她单独的空间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兴许她有足够强大的自愈能力。



    纵使没有,也不会需要别人莫名其妙的关心。就好比冬日的寒风,拂过伤口,不断进行撕拉,阻止它愈合,反而让好不容易止了血的伤口再度溃烂流脓。



    快下班的时候,不见了何莉莉的踪影,大家有些担心,正四下里找寻。最后看见玻璃门外的樟树下一个中短的身躯倚在树干上,背向他们,看不见脸部表情。



    她的背影依然那么长,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得快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了,树桠上所剩无几的枯叶不时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不知是没有察觉还是无所谓,任由它们庸俗的点缀。



    黄昏冰冷的街灯下,一颗发光体垂直落下,出现在眼前的时间仅短短两秒钟,比流星划过的时间还要短暂,但是却看得分明。



    “周哥,你去看看她吧。”柯小可说。



    “林夕,你去看看她吧。”周潮说。



    “我,她刚骂过我,应该不想看见我吧?”林夕显得很为难,扯了扯柯小可的衣袖说:“小可,要不还是你去吧。”



    三个人你推我让,最后谁也没有出去,直到何莉莉讲完电话走进店里。



    她脸上的眼泪早已被风吹干,只是泪痕在光照下,清晰可见。他们不敢和何莉莉的目光有所接触,因为一旦目光交接,就会无所适从,就会无所不从。



    



    黑暗中盛开的花朵,不管是什么颜色,都会蒙上黑色的面纱。红色会变成暗红,黄色会变成暗黄,紫色会变成暗紫……



    一旦遇到阳光就会枯萎凋零,再好看的颜色也没有被人欣赏的机会。



    



    “起轩,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高起轩无精打采地推开寝室的门,面前正巧站着杨光。



    高起轩垂头低语,“有事。”



    高起轩言简意赅地说明笼统的事由,只是从他的脸上浮现出所谓的“有事”,确实是真的“有事”,且是不小的事,至少对于他而言。冬天能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部分不多,只有脸和手。现在看来,竟是没有半点血色,惨白到让人怀疑是不是全身的血被抽干了。



    看到高起轩从未有过的样子,杨光甚是担心。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安慰他,他调动脑子里所有可以使用的词汇,只找到相似的却找不到合适的词。



    他该说些什么,他可以说些什么,他要不要说些什么……



    寝室里,三个人,两个毫无生气,一个愁容满面。



    



    这时,隔壁寝室的一个人推门进来嚷嚷:“诶,我们寝室没电了,xxx游戏正打到一半,笔记本的电撑不了多久,能在你们这里接个电过去吗?”



    三个人集体翻白眼,随便推开别人寝室的门已经很没礼貌了,还自说自话地瞎嚷嚷。平时打游戏到三更半夜,甚至通宵达旦,吵得人无法入睡。



    现在停电了活该!



    谁理你们!



    那人看到寝室里的三个人都阴气逼人,收回了刚才的无礼傲慢,怯怯地说了一句,“兄弟,帮个忙呗。”



    这事儿要是换做平时还有商量的余地,今天休想。



    还没等杨光回话,顾泽没好气地走到那人面前。那人脸上升起一丝笑意,以为顾泽答应了他的请求。谁知剧情急转直下,顾泽将门“乓”的一声重重地关上。整个房间,有可能是整栋楼都随着关门声颤抖了一下。



    震动的余声还未消散,门口就传来那人的骂声,“妈bī的,什么玩意,接个电都这么抠门!等你们停电的时候,别哭着来求我们!”



    说完,传来对面的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又过了几分钟,门被再次打开了,一片嘈杂声从里面涌出来,听不清楚讲话的内容。然后是四五个人的脚步声,忽重忽轻,许是组团去网吧通宵。对他们来说,打游戏比他们的生命还重要,吃饭睡觉都不及游戏的万一,失去游戏就会生不如死。



    一阵哄闹后突然的平静就像把人身体的某个部分猛然抽离一般,一种无尽的空虚,一种找不到源头的奇痒。在一个几乎封闭的空间里面,释放出慢性毒气,让人一点一点地走向死亡。等到察觉的时候,已经药石罔效。那种得知自己正在一步步逼近死亡的恐惧,所有的光线都从眼前撤离,无尽的黑暗蜂拥而至。



    为什么不能痛痛快快地死去?生不如死太残忍了!



    杨光此时心里想着一个受了情伤,一个受了不知名的伤,估计多半也是情伤。只是为什么一向亲密到无话不谈的哥哥现在和他有了不能说的隐衷,有点不是滋味。不过回过头来想想,他不也有秘密瞒着他么,那这算不算扯平了?



    顾泽心里想着祁妙不喜欢他不要紧,喜欢宋艺钦这个人万万不能接受,他可以说是一个只要对方是雌性动物就来者不拒的人。可悲的是追了祁妙这么久,怎么都看不出来她的心思,她的小九九。输给谁都没关系,输给了一个花花公子、纨绔子弟真的是不甘心。诚然他长得好看,好看有什么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高起轩心里想着原来她也是这个学校的,原来她叫林夕。本来以为之前错过就是错过了,没想到上苍竟安排他们再次相遇,悲哀的是依旧错过了。那还会不会有相遇的机会呢?要知道虽然学校说大也不大,但是上次的擦肩到今朝的重遇间隔了快两个月,再两个月都放寒假了。



    三个人在各自的周围筑起了屏障,把自己包裹在里面。怀揣着心事,不与人言说,也无法自我开导。



    今夜好长,比冬至还长,今夜好冷,比南极还冷。日光灯发出的白光蕴育不出半丝暖意,窗外寒风精神抖擞,敲击着窗户,吹起满地的落叶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