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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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范伯淹的表情显然仍不赞同,却也无言以对。

“像你现在手上这一本,书中有个人物,因为受了些工作、感情上的挫折、打击,便放任自己纵欲以为发泄。看了这样的内容,青春期的孩子心态稍有偏差,又缺乏人指引,很容易就会把自己幻想成小说中的角色,玩火自焚,後悔莫及。”

“这个……你说得是有几分道理,不过其他……”

“其他班级的学生或许羡慕有一班可以堂而皇之看爱情小说,但如果她们的导师能以类似方式,或找些有益学生身心的课外书籍,找个时间,和学生一起阅读,而不是消灭掉我们这一班师生共读的乐趣,岂不很好吗?”

掌声忽起,跟著“致命的吸引力”平空出现,坐在范伯淹桌子一角。

若蝉眼也不眨,心知此刻他是隐形的。

范伯淹给驳得理直不了,气也壮不起来,一句话不说地瞪著她。

“我不是带头和校方作对,主任。”若蝉委婉地又说。“其实到了自修课的时间,上了一整天课,学生们多已经疲累了教科书,会看书自修用功的,有,这类学生无时无刻不在读书,所以我这麽做,等於给她们一个让自己轻松一下的时刻。我想,请你允许我们继续一阵子,倘若如此对她们的学业成绩有负面影响,到时自然终止,我觉得比拿规定或禁制牵制她们好。”

范伯淹思考良久,只说:“我考虑一下。”

若蝉走到走廊时,“致命的吸引力”在她旁边再次大声鼓掌。

“那句“不是消灭掉我们这一班”的消灭两个字,用得太绝、太妙了!”他赞道。

她斜瞄他全身一眼。armani白色圆领纯棉t恤,byblos白色直筒西装裤,loafers白色便鞋,加上仔襟白色西装,也是armani的。

“你这一身也不错呀。”她有一半是由衷的。“你这个现代神仙、老虎、狗,对名牌服饰相当有研究啊。”

“我有高人指点。”他挤挤眼睛。“这次你给我的姓名又嫌长了点。”

“什麽姓名?”

“神仙老虎狗。你折衷一下好不好?忽而太长,忽而太短。”

若蝉抿嘴一笑。“你变化万千,来去自如似神仙……”

“我本来就是神仙。”

不理会他的抗议,她继续说:“你花我的钱像吃角子老虎,你像小狗似的到处跟著我。”

“哎吔,你骂人哪!”他大叫。

“我指出事实而已。”

“非也。我哪有到处跟著你?我只在紧要关头出来保护你。”

“哈!”

“昨晚我没有告诉你今天你会被突击,因为我不能在事情发生之前对你提出警告,这叫天机不可泄漏。神仙有神仙的规矩。但是我给了你提示啦。”

“嗟,今天的事,就算你先说了,我也不会为了躲避而叫学生们假装很用功的自修。守本分出於自愿才是负责的表现。何况若非范主任突击个正著,我还没机会和他做那番沟通呢。”

“嗯,有理。那麽你该谢谢我没有告诉你。”

若蝉瞄著他的新装。“你不是已经替我好好的、大大的酬谢你了?”

他咧咧嘴。“我未卜先知嘛。”

她摇摇头。“你呀,等你将我的信用卡签账额用完,再好好卜一卜接下来你要打劫谁。”

和范伯淹一席谈话,自修课早已结束,但她回到课室,发现学生们都还在,一个也不少地等著她。

她走上讲台时,“致命的吸引力”没坐他窗台的老位子,他走到课室後面,靠墙而立,抱著双臂和她隔室相对。

若蝉的目光短暂地瞪瞪他,然後给底下的女孩们一个让她们放心的微笑。

“下课啦,明天继续。”她宣布。

後面四个字等於是她们的定心丸。

“吔!”大家欢呼著跳起来。

“老师,谢谢。”有几个学生走过来,对她说了这句话才离开。

语句简单,但她们眼里、脸上,充满了对她的敬爱和亲爱。

待她们都走了,若蝉看向仍立在原处的“致命的吸引力”。目光和他直视她的眼神交接时,她接收到的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信息,令她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拍。

“嗯,我要回办公室收拾一下,然後回家。”她多馀地对他说。

他点点头。“我去校门口等你。”

她以为他会就在空中消失,然而他是由课室门走出去。

若蝉希望这是表示他解除了隐形。当她走向校门,看到他在和校工聊天,一半放了心,一半担心。

“你跟校工说些什麽?”出了学校,她问他。

“告诉他,我是神仙,问他有什麽愿望。”

他没好气的口吻告诉了她这回事。

“这麽容易受伤,我不过问问而已。”她打量他,不解他何以忽然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

“你的下一个愿望呢?”他问。

“我还没想,你不是说不用急吗?有限期的啊?”

“你许完你的愿,我就可以走啦。”

她也没想过他会要走。但当然人是要走的,只是现在他忽然wωw奇qisuu書com网提出来,她不知怎地,有些……怅怅然。

“好吧,”若蝉说。“我希望,衷心希望……”

“这麽快就有一个了?你不是没想吗?”他的声音有点惊慌。

“哎,我可不可以许愿哪?”

“许嘛,许嘛。”他满脸的不高兴。

“我衷心希望……”

这个愿许完,还剩一个。最後一个许过之後,他便将离开。

去哪呢?她想那不是她能问的,问了大概也没用。也许去另一个和他有缘的人那儿,继续为别人实现愿望。那也许是另一个国家,或甚至是另一个时空。她永远不会再见到他。

难过的情绪没来由地一下子充塞若蝉胸臆。但假如她不许完她的愿,他是不是就必须一直待在她身边?然而如此又似乎太自私。

“想这麽久!”他抱怨。“你要什麽呀?不会又要教我去救死人吧?”

她白他一眼。“我衷心希望世界大同。”

他回她一记白眼。“那是孙中山的愿望,关你什麽事呀?”

“他这个愿望没人帮他实现呀。”

“这是不可能的嘛。他许了那个愿以後,发生了多少战争啊!”

若蝉哭笑不得。“抗战和他的愿望有关吗?”

“世界怎麽可能大同呢?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嘛。我问你,你写了那麽多幸福快乐的圆满大结局,实际上呢?人间多少怨偶?”

“好好好,就算世界大同这个愿望太贪心、太大,我愿天下有情人都像小说写的,得到圆满大结局,行了吧?”

“不行。”

“哦,我忘了,我应该说我衷心希……”

“衷不衷心都没用啦。这也是不可能的嘛。”

若蝉对他叉腰瞪眼。“大一点的愿望你做不到,小一点的你办不到,你算哪门子神仙?”

“世界不能大同,就因为人与人之间的斗争永无止息之日,这两件事基本上是同一件事。”

“有情人指的只是一男一女。”

“哪一男和哪一女?指一对出来,马上让你的愿望兑现。”

她张口,他却打断她。

“我先告诉你,你只成全了一对,其他的你可就顾不了、管不著。而且我只负责他们终成眷属,结局我也管不著。”

“喂……”

“不要“喂”啦,难听死了。哪,就像我把你朋友的命拉了回来,以後的日子要怎麽过,全在她自己。你就算把你剩下的愿望都许给她,她还会有下一代,下一代还有下一代,你留个愿望让你自己长命百岁不死,你也来不及管。上帝都照顾不了每一个人。你比上帝还万能吗?”

他是对的。若蝉给他驳斥得心情也不好了。

“那麽,我衷心希望我变成亿万,不,亿亿万大富婆。”她几乎是赌气地说。

他瞪大眼睛。“干嘛?”

“咦,我要做富婆不行啊?”

“你要拿钞票打死人,还是来个仙女散花,把它们送给等著人来救济的人?这个愿望人人会许,你的创造力到哪去了?”

“喂,你意见太多了吧?”

“叫你不要叫我“喂”嘛!”

“我决定了!”她大叫,“你的名字叫“罗唆”。”

“罗唆,罗唆……”他重复几遍,脑袋摇来摆去。“不好听,不好听。”

“挑剔。”

“你没有诚意嘛。”

“我的愿望许完你就走了,要个名字做何用?”

“我从来没有过名字嘛。”

“为什麽?”

“多笨的问题。”

“童话故事神灯里那个神仙就有名字。”

“我不住在神灯,我住在……”

“古堡。”

“城堡啦。”

“一样啦。”

他学她,对她叉腰瞪眼。“你只会替书里不存在的人取名字,直接承认,闪来闪去回避,讨厌。”

他的口气令她忍不住失笑。“我没有不替你取名字,总要想个适合你的呀。”

“若蝉。车若蝉。”有人大声叫她。

他们同时转头。马路边,秦佩在车子里招著手,喊著若蝉,眼睛却盯著“致命的吸引力”。

“哎哟,大事不好。”他说。

若蝉赶快拉住他。“不准这个时候隐形。”

“开什麽玩笑?”他惊恐万状。“她会把我当龙虾给吃了。”

秦佩熄了引擎,下车朝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