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勺客
字体: 16 + -

第3章



「喂喂喂,色字头上一把刀啊,你还没学乖吗?」她把玩着文武刀,作势欲往他头上劈去。

方老板连忙闪躲,脑袋半沉进河水里,又咕噜咕噜的喝了好几口脏水。

「骗你的!」她娇笑着,把文武刀扔进船舱里。「河上风寒,恕小女子穿得单薄,不陪方老板玩水了。」她驾着小舫,往河岸靠去。既然有厨子能追上这艘船,她就得再换个交通工具才行。

「总会有人治得了你!」吼叫声从河中传来,还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声音。

「或许吧!」她嘻嘻一笑。「但绝对不会是个厨子。」

确定方老板沉进河里捞鱼后,她跳上河岸,随手摸摸绣裙里的暗袋。先前买船,花去她手边的银两,不过没关系,她可以去骗匹马,或是骗辆驴车——

茵茵边走边盘算,用指梳开被揪乱的发结,及肩的长发披了下来,更显得妩媚。一阵寒风吹过,冷得她耸肩颤抖,立刻改变主意,把马匹跟驴车都丢到一旁去。

当务之急,是该找件衣裳!

打定主意后,她一旋脚跟,准备去裁缝铺子里,偷件冬装来御寒。谁知道,才一转身,她就撞上一堵高墙。

呃,不,不对,不是墙!墙不会有温度,更不会穿着衣裳,堵在路中央妨碍人车通行。

茵茵警觉的后退,眼儿往上瞄,才确定了这庞然大物的真正身分。

挡住她去路的,是个男人。

一个虎背熊腰、浓眉大眼,身穿着驼皮大氅的七尺大汉,就像一道砖墙似的,笔直的挡在她面前。

「又来了一个。」她翻翻白眼,瞄见他腰间的勺子。

这家伙的手脚倒是迅速,她特地走了水路,他却还能一路追上来。这种「追兵」要是再多几个,她肯定应付不了。

「这位爷儿,你想要什么?银两、菜谱,还是我?」茵茵弯唇甜笑,表面上看似轻松,心里却紧张得很,暗暗懊悔,没将那把文武刀带下船,否则或许还能挡上一时片刻。

男人沉默,吭也不吭一声,只是直勾勾的望着她,那高大的身躯文风不动,却散发着无限的压迫感。

寒风阵阵吹啊吹,茵茵冷得发抖,连笑容也有些颤抖。

「爷?」她又唤了一声。

沉默。

怪了,打也不打,说也不说,这男人是打算罚她站在寒风中,活活被冻成冰棍儿吗?或者,他是在等她自个儿良心发现,萌生罪恶感,痛哭流涕的求他原谅?

嘿嘿,那他可有得等了!

天气愈来愈冷,茵茵也愈来愈禁受不住,她打了个冷颤,眼角瞄见男人总算有了动作。

他要动手了?!

茵茵警戒的跳开,视线盯牢他的一举一动,各种可怕的酷刑,一在她脑中像走马灯似的转啊转。

噢,他会怎么作?是用勺子打昏她,还是直接就抡拳揍她?他的拳头看来又大又硬,她只怕是连一举都捱不住——

小脑袋瓜里的想像,逐渐变得血腥暴力,正当她小心翼翼的后退,准备觑个机会转身逃跑时,眼前的景况,却让她讶异得唇儿微张,晶莹如水晶的眼儿,差点要跌出来满地乱滚。

他、他他他他他——他居然开始脱衣眼——

男人脱下皮氅,递到她面前。

「穿上。」

她眨了眨眼睛,先看看那件温暖陈旧的皮氅,再抬起头来,看着仅穿着藏青色衣袍的男人。

「你不穿吗?」

「你冷。」他理所当然的回答。

她冷得无法拒绝,立刻抢过来穿上,厚重的皮氅被他的体温熨烫得暖暖的,穿在身上暖如春天,让她本能的揪起毛皮,用小脸在上头轻轻摩擦,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男人的衣裳,穿在她身上,自然大得不像话,陈旧的驼皮裹住她,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蛋,她必须把袖口反摺一大截,小手才能从一团毛皮里露出来。但是衣裳这么宽大,行动起来毕竟不方便,她忍不住抬起头来,朝他腰间看了一眼。

男人一言不发,解下腰带,又递到她面前。没了腰带束缚,藏青色的袍子飘开,露出大半个胸膛。他的身子,精壮结实得让人咋舌。

茵茵系好腰带,怀疑自个儿要是往他的脚上瞧一眼,他是不是也会把那双靴子脱下来给她?

不过,她又不缺鞋子,讨来也没用。再说,他的靴子又破又旧,就算拿去典当,也换不了多少银两——

唔,看来,从这家伙身上捞不到什么好处了。

她赏给他一个甜笑,当作是谢礼,接着就拖着过长的皮氅,转身举步,准备赶去城外,跟大哥会合。

「娘子。」男人突然开口,还想伸手拉她,就怕她又溜了。

茵茵回眸一望,睨着那只探来的黝黑巨掌,谁知他居然就此停住,大手悬在她的双肩前,迟疑着不敢碰触。

茵茵诧异的眨了眨眼睛。

这家伙倒是有趣啊,肯脱了衣服给她御寒,却老实得连碰都不敢碰她一下,这跟其他男人,找到机会就想占便宜的急色模样,可说是天壤之别。

「谁是你娘子?嗯?」她装模作样的问,伸出食指,指着自个儿的鼻尖。「我吗?」

「你已经嫁给我了。」他一脸严肃。

她装傻。

「噢?」

「去年六月,在驼城。」

他提醒,就怕她忘了。

「我曾经嫁过很多人。」茵茵笑咪咪的看着他,双手一摊,存心耍赖。「跟我拜过堂的男人,可是多得数不清呢!」

「那、那不算。」

「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算?」她娇笑着问,见他老实木讷,就认定他好欺负,故意耍着他玩。

「我认为不算。」他固执的重复。「你是我娘子。」

「是吗?」她又逼近一步,小脸凑到他面前。

水嫩嫩的花容月貌凑到眼前,男人非但不懂得乘机揩油,反倒手足无措的退两步,还不自在的转开视线,黝黑的脸上,涌现暗红的色泽。

啊,她想起来了!

这有趣的反应,有效的勾起茵茵的记忆,她如今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男人是北方驼城的厨子,名唤石敢当,声名响遍毛乌素大沙漠南北,不论是关内的汉族,或是关外的游牧民族,只要遇着婚丧喜庆的大场面,总有人捧着白花花的银子,聘请他去掌勺。

或许是身处蛮汉交界的驼城,石敢当也染了不少游牧民族的性子。不过,游牧民族单纯善良,怎么比得上汉人的诡计多端?要骗他口袋里的那些银两,简直是易如反掌,就像是从小娃儿手里骗走一颗糖。

一年半前,她就骗光了他的钱、偷走他的菜谱,然后脚底抹油,溜得不见人影。

茵茵压根儿没想到,这辈子还会再见到石敢当。他那高壮得像砖墙似的体魄,以及见到女人就脸红的性子,倒是没有半点改变,被她凝目望一眼,就会羞得脸红脖子粗。

她更想不到,事到如今,他还认为她是他的妻。这个男人难道还弄不清楚,她其实是素行不良的骗婚惯犯?

「好吧好吧,随便你要怎么想,我管不着。」茵茵笑着挥挥手,懒得跟他浪费唇舌,宽大的袖子像水袖似的,在他眼前晃啊晃。「现在,我得出城去找你的大舅子了。」

她才走没两步,石敢当就追了上来,浓眉紧拧,似乎烦恼得很。

「你不能出城。」

「为什么?」

「你惹了麻烦。」

「是吗?」她继续往前走。

从小到大,她哪一天不是在惹麻烦?

「我们得回去解决。」

「我们?」

他点点头。

「回龙门客栈去。」

这句话,总算让她停下脚步。

茵茵不可思议的瞪着他,怀疑这家伙的脑袋是被关外的狂风沙吹坏了。拜托,要奇qisuu.сom书是真的回龙门客栈,她还能有命在吗?

「你休想!」

「娘子——」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娘——」

「你就算是叫我娘也没得商量。」她撩起衣摆,跃上屋顶,存心把他扔在脑后。

她奔开十来丈远,没听见身后有任何动静,正以为那莽直的汉子放弃了,耳畔却蓦地一热,男性的热烫呼吸,悄然拂过她的耳。

「对不起。」

石敢当先开口道歉,然后陡然出手,攥住她细致的手腕,把它们反扭到背后。

他用的劲道巧妙,没有弄疼她,却也让她无法逃开,被扭住的双臂,就好像被铁条锁住似的,怎么挣也挣不脱。

茵茵大惊失色,没想到他的轻功如此厉害,她甚至没有察觉,他是何时赶到她身后的。

该死,原来这家伙真的不好对付!

她咽下几乎要涌出喉头的惊慌,强迫自个儿冷静,放软四肢,软绵绵的贴进他敞开的半裸胸膛。

「其实,我们可以不回客栈————」她垂下眼儿,又想使出美人计。「只要你愿意放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只要不回客栈,她随时有机会可以逃。

手腕上的箝制,慢慢松开了,茵茵在心里偷笑。原来,石敢当也跟一般男人没两样,遇着美人投怀送抱,也受不住诱惑——

下一瞬间,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已经被甩上他的肩头,那粗壮结实的手臂,紧紧圈住她的膝盖,把她头上脚下,像一袋玉米似的扛在肩上。

「啊,等、等等——」她惊慌的瞪大眼儿,急着想撑起身子。「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客栈去,有很多人在等我们。」

啊,他不是要找个地方「独自享用」她,而是要带着她回去,跟那群人「共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