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宜解不宜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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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同事给我的。”

“妳跟同事看这种东西?”他吓得扬高音量。

“女的啦!你想到哪里去了。她男朋友超爱看的,而且搜集的每一片都堪称经典哦!”

“这种事没什么好骄傲的吧?”他面无表情。

“我好奇啊!看看又不会少一块肉。”

“妳以后……”他顿了顿。“不要轻易和男生看这种影片,很危险。”男人冲动起来,有时是很不理智的,她拳头再硬,也未必敌得过男人的野性。

“知道啦,你当我猪脑哦!”那是他咧,别人还没那荣幸。

停了下,她像抓到他话中的话病,要笑不笑地凑近他薄薄的脸皮。“呵呵,你承认了,你刚才其实有反应!”

“喂!”他低嚷,红晕未褪的脸颊又开始凝聚血色。“妳别闹了!”

“该交女朋友了哦!”她戏谑地调侃。

“要妳管!”不知不觉,把她惯用的说话诰气、用词脱口而出,他闪身避开她,头也不回地进屋。

呵呵,会耍小任性了耶,好可爱的男生。

她轻轻地、轻轻地笑着,眼底眉稍漾满愉悦神采。

这不是她的家,可是她人生中的欢笑,却是从这里开始,似乎,只有和这个男生在一起时,才能让她感受到真正的快乐——

人的一生中,总会有几个重要的转折点,改变你的一生,而对丁群英来说,人生中最大的一个转折点,没有疑问的,是在遇上言洛宇之后。

如果不是遇上他,也许她会依着原有的叛逆性情与生活模式,无所谓地放任自己沉沦,走偏人生路,因为空虚的手心,从来就没有什么是她能紧握、争取的。

但是,他将一份温暖的情谊放进这双空虚的掌心,她握牢了,原本茫然的人生,逐渐有了方向。

她不自觉地受他影响,开始念起书来,远离逞凶斗狠的生活模式;愤世嫉俗的野性,被他无时无刻挂在脸上的温和浅笑磨平……

本来,她连高职混不混得毕业都不甚在意,现在,她不但高职毕业了,还打算继续升学。

因为他说,如果可以,多读点书总是好的。所以她听了他的话,学会争取自己的未来,和他一起努力,他考大学,而她考技专院校。

他们互相支持、互相打气,他考试时,她在外面陪考,帮他买饮料消暑,比他还紧张;而她考试时,他在外面拚命帮她整理下一节考科的考前冲刺重点,多捞几分算几分。

以他的实力,没有意外地考上北部的第一志愿:而她根底实在太差,这阵子多少读了些,勉强让她捞到附近一所二专来蹲。

今年九月,他就要北上求学了,她当发起人,主动约了他的三个堂妹和魏怀恩出来,找一天给它疯狂地玩通宵,算是帮他践行。

回到家时,灌了好几瓶啤酒的她,已经微醺到连站都站不稳了。

“妳小心一点。”言洛宇一手扶住她,不让她摇摇晃晃地跑去撞壁,另一手忙找钥匙开门,带她进客房,帮她脱鞋,摊开薄被,又到浴室拧了条毛巾要给她擦脸,结果她擤了擤鼻涕又递还给他。

他盯着上头那一团,为这条毛巾还要不要留而思考了三分钟。

“喂,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等一下。妳要不要喝水?”

“好。”

他又用了三分钟倒来一杯水。

她不安分地踢掉被子,爬到他身边,结果他又哭笑不得地发现,她把倒来给她喝的水拿来漱口,漱完又吐回杯子里。更噁心的是,她还像小孩一样,含着一口水仰头玩漱口泡泡,有几滴还喷到他身上来。

“妳很脏欸。”他决定把那条毛巾洗一洗,再拿来擦她的嘴,没好气地说:“现在的专科生都像妳这么没卫生吗?”

“呵、呵呵!”她一径地傻笑,爬到他背上,攀靠着他的肩。“大学生耶,我好高兴喔!”

“是我去读又不是妳去读,妳在高兴什么?”

“你一定不相信,我比你还要高兴。”她嘟着嘴,自言自语。“其实我考不考得到学校都无所谓,反正我本来就没打算要读,有也算狗屎运捡来的。可是你不一样,你天生就是读书的料,考不考得上对你来说很重要,我帮你拜了那么多庙,要是还不行,我会去拆了所有文昌帝君的神像。”

原来她那阵子老是找不到人,又莫名其妙借他的准考证影印一堆,就是为了这个吗?

他笑她傻气的行为。“考试是靠实力,干么去怪文昌帝君?”就算要求,也替自己多求些保佑,她比他还需要运气呢。

“宁可信其有啊,我又不能帮你读书。”她在身上东摸西摸,摸出一个系了红绳的平安符。“这是我去旗山的天后宫帮你求来的,听说那间妈祖庙很灵验哦!”

旗山天后宫?

她特地大老远跑到旗山去,就为了求一个平安符?

他微讶,偏头凝视贴在他肩上,微醺的醉颜。“那妳怎么不早拿出来?”

“唉哟,这么婆妈的事,我怎么做得出来嘛!”她闹脾气地捶了他一记。

明明别扭,却还是做了,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为他求一个平安符,求他在台北的平安,也求她在高雄的心安。

他心里暖暖地感动着。

“你要记住,我是你的朋友哦!生死换帖的那种。大学生涯多彩多姿,你在那里会认识很多人,交很多朋友,但是绝对不可以忘记我。”

“不会。”他温温响应。

“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要自己放机灵点,台北人都很聪明的,以你这种个性,被卖了都还不知道……”

“我有这么糟吗?”他好笑地道。

“当然有!你老是被欺负了都没关系,以前我就把你欺负得很惨啊,你还不是乖乖任我爬到头顶上去……你又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家,知道要怎么照顾自己吗?还有——”她叨叨絮絮讲了一长串。

他更想笑了。“丁群英,妳已经把我妈该讲的台词都抢光了。”

“我不放心嘛!”她放轻了嗓音,眼皮缓缓垂下。

没再听到她发出任何声响,他回头,放轻动作,把趴在他肩上睡着的丁群英移回枕头上,再拉好被子——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你要是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哦,有人敢犯到你头上,我会帮你扁他!”

声音逐渐模糊得听不见,确定她这回是真的睡着了,他抽回手,盘腿坐在她身边凝视她的睡容。

他其实是意外的,没想到平日只会对他大呼小叫的丁群英,内心竟然如此关心他,今天要不是喝醉酒,她可能也没勇气说出来。

她啊,口是心非,动不动就威胁要揍他,可事实上,她的拳头却比谁都还要维护他。

他轻轻扳开她的手,抽出紧握在掌心的平安符戴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帮她关上房门。

世事难料,这句话再贴切不过。

在言洛宇动身北上前,丁群英家中,发生了极大变故。

说家变,对她来说也言过其实了,她的家早就名存实亡,还有什么变故能影响她?

这个变故,了不起就是她那个从未尽过一天责任的不肖父亲把楼子捅大了,赌桌上豪情万丈过了头,将他们唯一遮风避雨的小窝给玩掉了。他自己倒好,醉到不省人事,马路上车子一撞、两腿一伸,也就什么感觉都没了。

乍然得知时,她哭不出来,也没有任何的感觉,就是平平,平平地接受了这个事实,靠着少许的保险金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她也两袖清风,无事一身轻了。

整个过程中,她没掉一滴泪,言洛宇一直陪在她身边,帮忙她处理所有的事情,还刻意延后北上的时间,留下来陪她。

他想,初逢丧父之恸,她心里一定很难受,虽然她表现得很平静,还直催促他快走,别耽误了注册的时间。

“不会,还来得及。我明天晚上坐夜班车上去就好了。”他这么回她。

“干么要这样?赶夜车很累的耶,我真的没事啦,不用你陪。”赶他不走,她还自己打电话帮他订车票。

“是我自己想多留一下不行吗?”他抢走话筒。

她呆呆的,看着空掉的手掌。

“群英——”她茫然的表情,让他的心脏微微揪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单喊她的名字,温温柔柔的嗓音,飘进她空冷的心房。

“对不起,你——借我靠一下。”双手攀上他的肩,将脸埋入。她不是为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哭,绝对不是,她只是需要发泄一下而已,发泄完就没事了——

言洛宇轻拍她,胸膛吸纳她的泪水。

她肯释放情绪,不再压抑自己,让他放心多了。

这就是他不敢离开的原因,她个性太倔了,什么事都会藏着,自己扛起来,除了他,她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释放真实的自己。

本来爸妈和迪商量的结果,是希望她住进来的,九月即将面临的学费也想先帮她垫付,她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一下子要面对那么多事,怎么应付得过来?

但是她拒绝了,说她现在戴孝,不方便住他家,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租了间小套房住进去,不愿意麻烦任何人。

“这孩子,坚强懂事得让人心疼。”爸爸叹息着这么对他说。

可是这样的坚强,是硬撑起来的啊,他看了很不忍心。

于是,上台北前一天,他提出存折里的存款交给她。

她不肯要,但他极为坚持。

“我知道妳根本没有办法应付,妳不要连在我面前都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