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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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thu mar 03 00:25:32 cst 2016

    有新鬼进监了。

    新鬼进监,“新鬼”这个名头理所当然就得让给他了。柒峰有了新名号――书生。

    管事随口一叫,柒峰也随口一应,这便成了代号般的称呼。柒峰从“新鬼”成了“书生”很知足。回答起来也爽快多了。当然他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新鬼为这个阴气十足的牢房带来一丝阳气。他年纪很小,只十七八岁。唇红齿白,看着有几分精致乖巧。老哥子们对他也格外关照。洗澡时还特意多冲几盆冰水。这几盆水让这个小家伙鬼叫不止。叫得越响老哥子们越开心。自从新鬼入监以来号子里就时常响起打骂和叫喊声,这种打骂与叫喊夹杂着更象嫖客和妓女的打情骂俏。老哥子们娱乐性的小敲小打和新鬼大惊小怪的尖叫让这个死气沉沉的牢房有了一丝生命存在的迹象,不再那么愁云密布。

    有了这一个活玩具牢头们暂时忘记了躺在床上在的锄头鬼。

    新鬼被打昏了头,见到有警察从巡风台上走过他突然叫道:

    “报告干部!”

    他这一声叫吓得早己养成自动关灯的花子们赶紧闭上眼晴埋下头,却竖起耳朵听着将要发生的一切。老哥子们更是慌了手脚,仰头看着巡风台上的大李干,等候发落。

    新鬼是连哭带诉,嗷嗷乱叫。大李干好象一句没听见。说:

    “慢慢说,闹什么!”

    “他们打我。”

    “为什么打你?”

    “我不小心……”

    “哦,知道了。以后小心点就行了。”

    “…………”

    大李干慢条斯理地说完吸了一口烟,指着李克军说:

    “长脚!”

    “到!”李克军做出一个夸张的立正。毕恭毕敬地回答:

    “以后再整得‘叽呀――叽呀――’地叫,老子就不客气了!瞎机巴搞,没事找事……”

    方永江从监室里跑到风坝把头抬得老高,不停对着大李干献上殷勤上的笑,不住地点着头,双手高举过头象投降一样。说:

    “大李干好!政府好!以后不会了。您老人家放心,次不会有下一次。对不起。对不起。给您老人家添麻烦了。谢谢您老人家的关心。谢谢!谢谢!谢谢您老人家。……”

    “报告干部。”新鬼还不死心。

    “你还想干什么?”大李干面带温怒:

    “不……是…………”

    “什么不是!以后听话就不会有人打你了。”

    “我……”新鬼还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

    “《监规》规背熟了吗?”大李干生气了。

    “没……”

    “为什么不背《监规》?!”

    “……”

    “你想干什么?你觉得你是什么好东西?再闹扒了你的皮。打你?打得死不?”

    “打不死……”

    “打不死你喊什么?”说完,大李干摇晃着肥胖的身躯,度着方步走了。留下一团令犯人们神往的高级香烟的烟雾。胖李干刚转身,郭刚就及时地给新鬼送上一纪耳光。用清脆响亮的耳光声为李警官送行。

    隔壁号子炸开了锅:

    “打死!打……死……”

    大喊大叫很快传染了整个看守所:

    “搞死叫驹……”

    “整死金手指……”

    “磨疯4--5--8--7……”

    胖李干聪耳不闻,度着悠闲的步子消失在犯人们的视线里。

    牢房又恢复了原有的秩序,打人的继续打人,挨打的继续挨打。花子们终于明白,牢房里打人是理所当然。坏人打坏人,狗咬狗,没他妈一个是好东西。没有对错,只要不把影响扩散到风门外让警官们心烦就行。牢房里的犯人们就象阴曹地府的鬼,要想见到阳间的人几乎是不可能。要告状就更是难于登天。新鬼的所作所为扰乱了监室正常秩序了。是要受到打击的。当然打击这样不守规矩的新鬼是牢头的工作。警官不必为这样的小事费心。

    牢房里盛产坏蛋的寂寞和寂寞的坏蛋。

    人一但落入牢房,要想全身而退几平是痴心妄想。警察不抓好人。一个人掉入粪坑,就算没被淹死,侥幸爬出来他也已是一身污秽。这样的污秽将渗进他的血液,融进生命。进过牢房的人就一定是坏蛋。这与他入狱前的思想言行无关。他的墓碑上一定会刻下“坏刻蛋”的字样。

    寂寞是牢房里的空气中含量最丰富的物质。犯人们囊裹在这浓烈的寂寞中百无聊赖,憋闷发慌。牢头们为了发泄无休无止的无聊,为了让他们人性中丑陋的幽灵有用武之地,他们终日琢磨如何才能看见花子们的痛楚悲切,以满足自已恶劣兽性的快感。他们不断发明,更新各种疯狂变态狂,畸形卑劣的游戏。其中还有具有宗教仪式色彩的游戏成为这个庞杂游戏系统中最能让这堆丑恶嘴脸露出恶笑的活动。比如“进家”“拜风门”等等。

    锄头鬼被打吐血加上小新鬼报告事件的搅和,二号监室很少开展刺激性的活动,牢房里终日死气沉沉。每天晚上学习抓瘥笨也只不过蜻蜓点水般意思一下。二号监室所有人都如坐针毡,花子们更是在惊恐中度日如年。锄头鬼躺了三天,水米不进。看着阉阉一息的锄头鬼,从牢头方永江到花子们都在迫切等待。等待锄头鬼尽快有个结果。如果,锄头鬼承受不了牢房里的阴气和愁苦,放得下他心头对家的眷念而死在牢房里,方永江和李克军会厚颜无耻地跟着他去阴曹地府。郭刚也可能在劫难逃。锄头鬼在奈何桥上不会寂寞。如果闫王爷能公证,如果有公证,他们到闫王殿判官可以给锄头鬼一个公道。如果锄头鬼死了,他就可以不叫锄头鬼。警察会公证严明地为他正名。火葬场的工作人员会在他脚母指上挂上姓名牌。看守所会在撰写“畏罪自杀”或者“正常死亡”报告时写上“张兴才,男,四十五岁”的字样。检察院也许会在调查报告中写上:“张兴才……与同监押犯发生打斗,伤势过重,医治无效……”不管怎样,锄头鬼从此有了姓名。有了警察的关注。虽然他死了,可他睡的地方宽敞多了,他可以平躺着,可以一个人盖一床被子。如果锄头鬼死了,牢房里会有另一片天空,换一个善良一点的牢头,换一个真正管事的冲锋机。花子们希望,尿胀了可以尿,不想尿的时候可以不尿。吃饭的时候不要只给十秒钟,可以慢一点。花子们不愿相信天下乌鸦一般黑,不愿相信所有狼都吃羊。花子们希望牢头是羊,哪怕是披着羊皮的狼也好。不是花子们有眼无珠,而是他们心头微弱的希望经不起任何催残。花子们不愿相信牢房里的花子坐上一铺就是牢头。他们不知道一铺的魔力,羊上了铺会变成狼,而且是早已饿疯了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