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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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池瑛草草梳洗,赶快下楼,仍抱着一丝希望。

或许他今早要面对爸妈,人紧张,比她还早起,在某处思考一会儿如何向二老解释他的一去十年无音讯。

她没找到池韦,却看到池妈妈盘腿坐在前院草地上。

“妈。”池瑛站在她面前,微微弯身,“你这是干嘛?”

什么时候打起坐来了?

池妈妈睁开一只眼睛。“冥想。”

“冥想?”

“啧,这也不懂?去查字典。”池妈妈的眼睛又闭上。

池瑛打量她,看不出她有何异样。

“妈,你今天好早。”

池妈妈睁开另一只眼睛。“早早早,今天大家都很早。”

“大家?”

“怎么搞的?你今早成了鹦鹉啦?”

“大家,是哪些人?”池瑛小心地问。

“寻欢上山了,有急诊。天没亮,一个黑黑壮壮的小胖子来找他。”

池妈妈伸伸腿,池瑛退后两步,看她站起来。

“还有谁?”

“啧,家里就几个人嘛,一个一个的问。”池妈妈埋怨,嫌她啰唆。

“那……那个……”池瑛吞吞吐吐,就是不敢贸然提及哥哥。

“祖安和寻欢上山了。”

“那怎么可以!”池瑛喊。“今天要期末考哪。”

“哎,寻欢自有分寸啦,到了上学时间,他会送祖安去学校。”

池妈妈走进厨房,池瑛尾随。

“爸爸……”

“看房子。”

“看房子?”池瑛困惑地皱皱眉。“一大清早看什么房子!”

“房子就是房子嘛。喏,我们住的,这就叫房子。当个老师,房子都不知道。”

说到知道不知道,池瑛蓦地想起来———“妈,你早知道哥哥要回来!”她可不是在发问。

昨晚寻欢不是说了吗?池妈妈叫他帮忙移走阁楼的箱子。

池妈妈眉一扬。“我的眼睛像两颗水晶球。你爸爸就是因此爱我爱得不可自拔。”十分得意地,她眨眨眼睛。

真是的,她妈妈的预卜能力,她怎么忘了嘛,白紧张了一夜。

但,搬箱子何必找寻欢帮忙?这种事对池妈妈,不过是弹指的功夫。

池瑛一下子升起好些疑惑。

“妈,你既然预知了哥要回来,怎地吭都不吭一声?”

“我不确定嘛。”池妈妈开始把面粉和她已用搅拌机打成泥的玉米浆拌在一起。“以前也有几次感应到讯息,结果什么也没有。这次讯息稍微强一点点,我想还是不要太快欢喜的好。”

而她现在显然要做玉米饼,那是池韦最爱吃的。这应该表示他还在家。

“爸……知道了吗?”

“哎,刚刚才告诉你,他们去看房子了嘛。”

“他们?爸和哥哥!”

池妈妈丢给她一个“你有毛病啊”的眼光。

“你没说他们,你只说爸去看房子,”池瑛指出。

“是你一个一个问的。”

池瑛转转眼珠。

池家的人都很有耐性,不是没有原因的。

“妈,你知道寻欢和哥原来就认识吗?”

“你这丫头,如此健忘。我们两家是亲戚,认识有啥稀奇?”

“我就不晓得我们有这门亲戚。”

“你那时太小,不记得了,不是不晓得。你看你,长得这么大,光长年纪,不长记性。”

小时候就不记得的事,长着长着就会记起来了吗?她妈妈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池瑛只得再度撇下这个她询问了若干次,皆间不出所以然的问题。

“祖安知道了吗?”这件事很重要。

出生不久即不见了父母,他也许没法接受父亲突然出现的冲击。

“哎呀,瑛瑛,你今天早上怎么回事,净尽问些没头没脑的话!祖安怎么不知道?他叫寻欢叔叔不是吗?”

“妈……”

叫了一声,池瑛顿然恍悟。

寻欢把祖安一早带走,是要私下单独告诉男孩他父亲回来的消息,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吧?

他竟如此心细如丝。教她如何不爱这样一个处处为他人设想的人?

“光叫妈,怎地没下文了?”池妈妈摇动平底锅里的油,嘀嘀咕咕,“嘴里叫着妈,心里想着男人,哎,女大不中留哦。”

池瑛颊边一阵红。“妈,你说话越来越像爸爸,上句不对下句。”

“嘿,这叫夫妻同心,你学着点,受用无穷的。”

“我学它干嘛?我又不嫁。”

“不嫁老想着人家!光用想的,就能造人了吗?”

“妈!你扯到哪去了?”

池瑛跑出厨房,站在前院,面向大门,希望她父亲和哥哥回来时,她能第一个看见他们。

希望他们父子化解掉十年的结。

看房子做什么?难道池韦回来是回来,但不要住在家里,要搬出去?

忽然,池瑛彷佛听到人说话的声音。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打开大门,但没见到半个人影。

她听了听声音来处,转身,举手遮眉,抬头望,不禁大吃一惊。

并肩坐在屋顶上的,不正是她爸爸和她哥哥吗?

低低说着话的,是池韦。

池瑛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为什么坐到屋顶上去说话呢?

她回到厨房。

“妈,爸和哥在屋顶上。”

“不然他们应该在哪?”池妈妈的口气,彷佛她大惊小怪。

“你不是说他们去看房子?”

“我有说‘去’吗?真是的。听话也不听周全。该听的都不听,不该听的却牢牢记着。这是‘人’的毛病,知不知道?所以‘人’有争不完的是非,黑黑白白乱搅一气。”

池瑛张开嘴,又闭上。

思考片刻,她说:“妈,你今早非常哲学。”

池妈妈咧咧嘴。“哲学是我的专长。”

“仙也有黑白不分的仙,妈,不是每个仙都有一双水晶球眼睛,将一切看得分分明明。”

“人也好,仙也好,要紧的是,知道自己是什么。与生俱来的本能,只要是善,不必为了迁就,弄得人不人,仙不仙。”

“妈,没有这么简单容易的。”

“再简单不过了。告诉你,一个心思纯正,心念善良,不欺人,不害人的人,就是个仙。

一个借着法力作恶,欺压善良的仙,和那种嘴里念佛,却为了私欲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没什么两样。”

“妈,你这番训词,怎么对着我发作?我没藉法力伤害过谁。”

“可是拥有法力,对你,是个耻辱。你努力使自己像个人,然而你不完全是他们的一份子。这和一个人不好好做人,有何不同?”

池瑛哑口无言口。

“碰上这种人,我真想叫他或她向大众大声公布:‘喂,大家听着,我不是人’。”

“唉,妈,没有‘绝对’这回事。”

“对呀,所以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句话嘛。和‘人’在一起,你说‘人’

话,做‘人’事坏事不算哦。当你和同族在一起,你是你嘛。”

池瑛再度无话可说。

“像祖安吧,压抑了他这么多年,他少了多少乐趣?”

“那时我、你及爸一起商量,同意了的。”

“那时他小,我和爸爸同意你说的,他需要以正常的方式交朋友,以正常的方式成长,不至于仗着有法力投机取巧。”

池妈妈将煎好的玉米饼一张张凌空掷出,让它们一一落在离炉子有段距离盘子里,池瑛看看,没有像平时那般喊叫反对。

“但是,他十岁了,他有半个朋友吗?你像老母鸡似的看着、护着他。”

池瑛抿着嘴。

“我知道你疼他、爱护他。”池妈妈柔和地拍拍她。“可是这么下去,这没有自我生存的能力的。”

“你不曾今天才想到这个问题。哥哥回来了,你才提出来。”池瑛顿住,张着嘴。

“池韦要带他走?是吗?他不会像我们这样小心翼翼不让祖安知道他该知道的事,是吗?”

“重点在你最后一句的最后几个字,从‘不让’开始。”

池瑛皱皱眉。“妈,拜托,就这一次,说话不要留个玄机让我猜好不好?”

“猜测是最要不得的,你不肯运用你的天赋能力,怪别人出谜语给你猜。”

“你没把你的读心术传给我。”池瑛抗议。

“我给了你一颗心。女儿,有时听话不能光用耳朵,是要用心去听的。所谓读心术,不过如此。‘人’也可以有读心术,不过他们经常眼睛蒙尘,双耳藏污纳垢,干净、纯洁的声音和东西,听不到、看不清,怪空气不好。空气不好,也是‘人’造成的。”池瑛不禁笑出来。“池妈妈,你今早特多高论。我长这么大,难得听你说这么多话。”

“所以你耳朵里尘垢厚得生茧,我一次给你来个大扫除。”

厨房门边,传来一个些许犹豫的声音。

“妈……早。”是池韦。

“早早早。”池妈妈眉开眼笑。“屋顶修补好了吗?”

“嘎?”池韦一脸迷惑。

池瑛失笑。“你离开太久啦,妈的仙言仙语都听不懂了。”

“对他来说,是‘鲜言鲜语’。”池妈妈挤挤眼睛。“久没听,新鲜得很,爸爸呢?”问着,她已走了出去。

她妈妈知道她哥哥有话要私下对她说。池瑛才想着,便听池韦问道———

“能不能跟你说几句话?”

第八章

池瑛早上差点迟到。池韦的几句话,结果是一箩筐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