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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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他没询问原因,甚至没多问,严燿玉借人手是打算去办什么事。

“出来。”大手一扬,四名黑衣男子倏地现身,跪在面前,周谦轻描淡写交代道。“你们和严公子一块儿去,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是。”四人应答一声。

“多谢。”严燿玉微一颔首,大步走出厅堂。

周谦坐在椅上,瞧着自个儿的贴身护卫,跟着那利若刀刃的男人一起离开。

他一手摸着胡子,一手端着热茶,好奇的猜测,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笨蛋,竟有那么大的胆子与本事,惹火了严家这位冷静自持、总伪装得温文儒雅的少主。

自从十年前,一夜间灭了黑虎寨后,他就再也不曾见过,严燿玉露出那么重的杀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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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上枝头,将一地未融的雪照得发亮。

百花斋中,一扇门被轻轻推了开来。

金金穿着红锦厚绒袄儿,谨慎的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悄悄跨过门槛,匆匆穿过庭院。

可是才刚出了院落,踏入一片梅花林,她就险些迎面撞上一副伟岸的胸膛。

“啊!”她抚着胸口抽气,才一抬头,就认出这挡路者的身分。“严燿玉,你待在这里做什么?”

可恶!他不是失踪了一下午吗?她原本打算,趁他不在,先下手为强,潜去找周谦商谈生意的事。

“我就住在隔壁。”严燿玉挑眉,早就料到她绝不会安分的待在房里。“这么晚了,你想去哪里?”他双手叠在胸前,在月色下,打量她那张娇美的脸儿。

“你又是想要去哪里?”金金不答反问,绣鞋一转,轻易绕过他,往前厅走去。

他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从容漫步。

“周谦那家伙,可是个好色胚子,一见到美女,就管不住双手,你这么晚去找他,难道不怕被他吃了?”他挑起浓眉,开口又问。“还是,你并不介意当他第十二个妻子?”

金金回眸,怀疑的看了他一眼。

“你跟周谦是旧识?”

他点头。

“十几年前,我在南方开凿运河时,曾经受过他不夕帮助。”

唔,这么说来,她的胜算又减少几分了——

“好啊,你打算利用这层关系,从我手中夺下这笔生意吗?”她扬起下颚,认定他是居心不良,想抢她的银两。

严燿玉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那张俊脸上,竟有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金儿,你非要与我针锋相对吗?就这么一个晚上,你难道就不能对我和颜悦色些?”他注视着她,温柔的黑眸里还藏着某种炙热的情绪。

或许是因为月光,或许是因为他温柔的眼神、他无奈的口气,她胸口竟涌现一股不明情绪。原本还想逞强,讽刺他几句,偏偏她喉头有些紧缩,挤不出一句话。

她站在一株梅花下,垂着小脸,望着地上零落的花办,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开口。

“现在才要我对你和颜悦色,难道不觉得太晚了点?”他们已经斗了十年了,除了这些愤怒与猜疑,她其实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

隐约都知道,他们之间有些事情,该要发生,却没有发生。两个人都不服输,一再争斗,没有人肯先低头、肯先承认,于是就在这死胡同里,一困就是十年——

金金转过身,想看看他的表情,却赫然发现他胸膛上有着一大片刺眼的鲜红。

是血?!

“你怎么了?”她大惊失色,俏脸发白,没来由的一阵慌乱,想也没想就扑上前去,小手拉开他的衣襟。“你受伤了?怎么回事?你刚刚是去了哪里?是伤在哪里?”他的衣衫湿濡,才一碰就染了她一手的血。

金金无法克制的颤抖着,把严燿玉推到墙边,瞪大眼睛,想找出他究竟是伤在哪里。

老天,他伤得很重吗?这么多的血,他——他——

咦?

她搜寻的速度,慢慢缓了下来,小手摸着他结实的胸膛,从上摸到下,再从左摸到右,彻底的找了一逼,小脸上的焦虑逐渐转为狐疑。

怪了,没有?

严燿玉整个人完好无缺,裸露的胸膛和小腹,连一丁点擦伤都没有,结实优美的肌肉线条,在月光下一览无遗。

“金儿。”他轻轻唤道。

她粉唇微张,呆愣的抬起头来,两只小手还搁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直到这会儿才知道,染在他衣衫上的,并不是他的血。

严燿玉嘴角一勾,黑瞳深幽,哑声缓缓开口。

“如果你很急,我们可以进房去,看是你的房间,或是我的房间都无妨,我不介意你继续。”他何止是不介意,简直是欢迎之至、求之不得!

她闪电般缩回手,满脸通红的连退好几步,终于想到这举止有多么莽撞不得体。

一瞧见他胸上的血,她就乱了分寸,急着检查他的伤,硬是把他压在墙上,还当场剥了他的衣裳,让他上身裸了大半,要是让别人瞧见,肯定要以为,她正在“非礼”他——

一想起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她就忍不住想躲进被窝,羞窘的大叫。

“胡说,谁要跟你继续。”她胡乱说道,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急冲冲的回身要走。“夜深了,我要回房歇息了。”

这会儿,无论是周谦还是生意,全都被她抛到脑后了。她极为难得的,率先打了退堂鼓,急着想避开他。

严燿玉仍靠在墙上,维持被她摆布出的“香艳”姿态。

“金儿。”他又唤道,虽然只是简单两个字,那语气却亲昵得让人脸红。

“做什么?”

“你走错了,百花斋在另外一边。”他含笑提醒。

金金深吸一口气,仰起小巧的下颚,维持残余的尊严,镇定的往回走。

直到拐了弯,确定那双黑眸再也瞧不见她时,她才拉起裙摆,红着脸落荒而逃。

第八章

初雪融化,落滴湖中。

周谦的府邸筑在烟波浩渺的湖中,富丽堂皇的程度是不用多说了,不同于北方高宅大院的是,这宅子内共有二十四座桥,不论是曲桥、拱桥或是廊桥,座座都是精雕细琢。

倚虹桥旁的水心榭,今夜点上宫灯,铺上锦褥。外头还朔风紧刮、银雪纷飞,水心榭内却烘着碳火,暖如春天。

周谦下令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贵客,奴仆们格外慎重,忙进忙出,端上各式珍品佳果。

一个冰裂大瓷盘被搁上桌,盘里是鲜美的荔枝,壳如红缯、膜如紫绾、果肉洁白如冰雪。这种只产于夏季的水果,要保存到这大雪纷飞的隆冬,需要许多麻烦的功夫,极不容易。

身为主人的周谦,坐在主位上,最得宠的十夫人则倚偎在他怀里,一双兰花指慢慢剥着荔枝。

周谦笑意盎然,指着桌上瓷盘。“这个冰裂瓷盘,钱姑娘想必是不陌生吧?”

金金挑起柳眉,从容回答。

“这是南宫家窑场里的作品。”

说起南方最好的瓷器,那就非南宫家窑场的莫属,许多高官的府里,都是非南宫家的瓷器不用。半年多前,钱家开始大量收购南宫家的瓷器,运送到北方贩售,两家合作愉快,赚得不少利润。

周谦点点头,还瞄了严燿玉一眼,那笑容变得幸灾乐祸。

“怪了,严兄啊,我记得,京城里的瓷业,原本该是由严府独占鳌头,怎么如今反倒让钱家抢了?”

独门生意被抢,肯定是损失惨重。只是,钱家次女银银,如今可是南宫家的少夫人,全家疼宠极了,身为长姊的金金一开口,言明有意购买瓷器,南宫家哪可能说个“不”字?

客座上的严燿玉,修长的指拙著杯,轻晃着杯中色如琥珀的女儿红。

“我跟金儿,是谁得到这桩生意,都没差别。”他刻意把对她的昵称,唤得格外亲昵,暗示两人之间关系匪浅,不分彼此。

“是吗?对我来说,差别可大了。”金金笑靥如花,眼里却进出点点火光,藏在丝裙下的腿儿,朝他重重一踹。

桌子稍微晃动,一颗荔枝滴溜溜的滚了出来,严燿玉却是皮厚肉粗,全然不觉得疼,还对着她宠溺的一笑。

“金儿,别这样,还有外人在场。”他轻声说道。

这不要脸的家伙!

她眼儿一眯,再接再厉的又是一踹……

咦?

绣鞋儿没踹着任何东西,脚踝处却陡然一紧,铁条似的钳制,箍得她无法动弹,根本抽不回腿儿。

严燿玉黑眸灼灼,握住她自投罗网的腿儿,沿着红绸罗袜,滑过她的小腿,粗糙的指腹最后逗留在最细嫩的腿窝,悠闲的摩挲……

火燎般的触感,从他接触过的地方传来,让她全身一颤,又羞又怒,凤眼喷火的瞪着他,恨不得用筷子在他身上戳几个洞。

桌面上看似平静,桌面下却热闹得很,周谦全看在眼里。他抓着十夫人的手,低头吞下一颗荔枝,换了个话题。

“今早官府传来消息,说是枭山上的贼寨,一夜之间让人给剿了。”他举杯喝酒,神情中透露出几分的佩服。“匪徒们聚到官府前,跪地自首。至于盗匪头子,则是被人卸了一条膀子,连同证物,一起扔在城门口。”

一个让官府头疼不已的贼寨,竟在一夜之间,被剿灭得干干净净,这件事传遍大运河两岸,人人议论纷纷。

严燿玉神色如常,那张俊脸没有泄漏任何端倪,大手倒是放开她的腿儿,端起酒杯啜饮。

“官府会怎么处置?”

周谦又吞了颗荔枝,视线在两人身上转过来又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