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踏歌行
大门开处，便见一个脚夫模样的人跨步迈了进来，斗笠遮着脸，脚步轻盈虚浮，显然轻功不弱，正是路乘风到了。
白宴知道先前所言，尽被他听了去，心中暗骂：“死老头子，到了门口也不进来，反倒隔着墙听人说话，当真小心眼。”脸上却不动声色，打了个哈哈，嬉皮笑脸点问道：“师父，您老人家一路奔波，饿了吧？我去给您炒一个？”
路乘风铁青着脸，并不答话。
白宴见他这般脸色，知道不好糊弄，也不觉得尴尬，自言自语地说道：“炒一个，多放辣子，给师父去去寒。”边说，边转了身，溜到一旁去了。
众人相顾莞尔，陆青云终究心念大事，当即问道：“这一去怎样，消息传的如何了？”
路乘风道：“见的人不多，倒是有几个高手。一日之内，消息定然会散了开去。这枚玄宗令，请道宗收回。”说罢，伸手入怀，将那枚乌铁铸成的令牌取出，恭恭敬敬呈上。
陆青云伸手接了，叹口气道：“这枚令牌出世，只怕又要腥风血雨了。”
路乘风道：“邪教作祟，人人欲除之后快。这场腥风，迟早要来。”他只道陆青云所言是为了绞杀邪教，担忧江湖人安危，方才发出这般感慨，却不知陆青云话里有话，另藏玄机。
陆青云摇了摇头，轻轻叹气。刘清泉在旁安慰道：“师爷莫要苦恼了，凡事皆有定数。”
路乘风听闻此言，心中一乐：“哟，这小子行啊，进了陆判门，说话都有玄学之意啦。”他听刘清泉改了口叫师爷，心中已然猜到了七八分，自然也为他高兴，忍不住就伸手来抚他脑袋。哪知触手之间，便感觉一股巨力蕴在他体内，这小小的身躯，竟如待要喷发的火山一般，令人望而生畏。当下惊道：“这……道宗，这孩子……”
陆青云点点头，缓缓说道：“那颗金丹，被他吞了。”
路乘风闻言大惊，肉体凡胎，吞了尸仙内丹，断无活着的可能，即便以陆青云那般道行，吞了那丹，只怕也是有死无生。此刻里刘清泉就站在身前，不仅性命无碍，更将那丹气融入体内，如何不让他惊骇万分，这便顾不得猜想旁事，忙问其故。
陆青云将昨夜之事简略说了，更惊得路乘风合不拢嘴巴，口中喃喃自语：“原来传说都是真的……”
倏忽又两日，一晃即过。眨眼已到了赤莲教人定下的最后期限。这日清晨，早就有村民围了宅，要问路乘风要个说法。路乘风与白宴心中不忿，口中叫嚷着：“吵什么吵，一早便来鼓噪，真是刁民。”
这村众性命都悬在一线，自然着急，便也七嘴八舌，叫成一片。
路、白二人，极好热闹，又喜口舌之争，这一大早便是一场骂战。一边人多势众，口杂声噪；一边阴阳怪气，牙尖嘴利，一时之间，竟是吵得不可开交。
这一阵嘈杂，早就惊动了粥灵儿。她本就聪明伶俐，听不两语，便猜到了众人心思。这就踏出门来，朗声说道：“众位乡亲，灵儿自知为大家惹下许多麻烦，实在对不起大家。今天若有人来拿我，我便跟着他们去了，是生是死，保教众人平安无恙。”
许老头听了这话，赶忙拉住了她的衣角，口中呜呜几声，眼角已垂下两行清泪。
粥灵儿自知难舍，也是一般眼角晶莹，呜咽道：“老爹，你莫要难过，灵儿没法守着你了。今后你若念着我，每逢初一十五，便替我给师父上柱香罢。”
许老头哭着摆手，指指粥灵儿，又回身望着香堂，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是要粥灵儿留下来，自己为师父上香。
陆青云与刘清泉都是软心肠，眼眶浅，见不得这般揪心的场景。此刻里都闷在屋中，呼吸静气，以养心神。
旁边村众瞧了这般场景，也终究不免心中难过。有几个妇女，倒是背过身去，暗自抹着眼泪。毕竟在一起也有三年光景，便是块石头，此刻也早被捂热了。更何况这女娃还曾施粥三年，若没有她，这一村之众只怕早就饿死了。如今这番相逼，着实显得不近人情。
粥灵儿安抚了许老头，又转身对着门外村众，脸上挂起了浅浅笑意：“周大娘，许二婶，你们也不用难过。若不是师父救我，我早就该死啦。如今多活了这么久，心中很是欢喜。只求我去了以后，大家都不要难为了许老爹，算是灵儿求你们啦！”言罢，便盈盈躬身，朝着众人施了一礼。
门外村众，此时大半都红了眼圈，低着头，默不作声。心中对她有愧，此刻里更不敢抬头看她眼睛。人群中有人悄声说道：“仙姑放心罢，咱们都护着许老爹。谁敢欺他，咱们大伙绝不同意。”
粥灵儿点点头，笑中带泪，道了声谢。许老头在旁心如刀绞，狠狠咬着下唇，泪如雨下。
旁边路乘风与白宴也大是揪心，转而有对这群村众极为气恼，忍不住就要张口骂人。粥灵儿轻轻拉了二人衣角，摇了摇头。二人心中会意，到了口边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忽听一声号角声起，西边两条红烟冲天而起。陆青云与刘清泉听闻声响，一齐夺步而出，瞧着那长长的红影，心中都是突地一跳。
陆青云低声说道：“来了。没想到这么快。”
路乘风点头：“咱们日子定晚了呐，援兵还需两日才到。”
陆青云道：“不晚，时间越久，越是势大。你我且拖上两天，一股脑儿将这伙妖人灭了，总好过留下余孽，为祸一方。”
路乘风点头，这才晓得他为何将玄门汇聚之期定为五日，原来竟打算着破釜沉舟，以求一网打尽。这般魄力，倒是世间罕有。
过不多时，便有人疾奔此处而来，边跑边喊：“不好啦，那群女道姑率着大队人马杀进来啦。”
这一喊声，登时在人群里头炸了锅。众人纷纷攘攘，不知如何是好。粥灵儿回头挽了许老头的手，轻声说道：“老爹，我去啦。你要好好替灵儿活着。”
许老头痛苦出声，眼睁睁瞧着粥灵儿往门口走去，眼泪瞬间决堤，模糊了视线。
陆青云，路乘风，刘清泉，白宴四人，也敬她舍生取义，紧随在她身后，一齐往村外去。
后面人群中，也隐隐传来几声呜咽。粥灵儿没回头，边走边喊：“许二婶，不要哭啦！灵儿喜欢听你唱歌，你唱一首，送送我罢。”
刚又踏出两步，果然就听到身后响起悠扬的歌声，带着嘶哑的哭腔，在空气中颤抖。
粥灵儿脸上露出浅浅的笑，伸手抹了眼泪，和着歌声，大踏步往西边走去，脸上满是幸福的颜色。
(本章完)
白宴知道先前所言，尽被他听了去，心中暗骂：“死老头子，到了门口也不进来，反倒隔着墙听人说话，当真小心眼。”脸上却不动声色，打了个哈哈，嬉皮笑脸点问道：“师父，您老人家一路奔波，饿了吧？我去给您炒一个？”
路乘风铁青着脸，并不答话。
白宴见他这般脸色，知道不好糊弄，也不觉得尴尬，自言自语地说道：“炒一个，多放辣子，给师父去去寒。”边说，边转了身，溜到一旁去了。
众人相顾莞尔，陆青云终究心念大事，当即问道：“这一去怎样，消息传的如何了？”
路乘风道：“见的人不多，倒是有几个高手。一日之内，消息定然会散了开去。这枚玄宗令，请道宗收回。”说罢，伸手入怀，将那枚乌铁铸成的令牌取出，恭恭敬敬呈上。
陆青云伸手接了，叹口气道：“这枚令牌出世，只怕又要腥风血雨了。”
路乘风道：“邪教作祟，人人欲除之后快。这场腥风，迟早要来。”他只道陆青云所言是为了绞杀邪教，担忧江湖人安危，方才发出这般感慨，却不知陆青云话里有话，另藏玄机。
陆青云摇了摇头，轻轻叹气。刘清泉在旁安慰道：“师爷莫要苦恼了，凡事皆有定数。”
路乘风听闻此言，心中一乐：“哟，这小子行啊，进了陆判门，说话都有玄学之意啦。”他听刘清泉改了口叫师爷，心中已然猜到了七八分，自然也为他高兴，忍不住就伸手来抚他脑袋。哪知触手之间，便感觉一股巨力蕴在他体内，这小小的身躯，竟如待要喷发的火山一般，令人望而生畏。当下惊道：“这……道宗，这孩子……”
陆青云点点头，缓缓说道：“那颗金丹，被他吞了。”
路乘风闻言大惊，肉体凡胎，吞了尸仙内丹，断无活着的可能，即便以陆青云那般道行，吞了那丹，只怕也是有死无生。此刻里刘清泉就站在身前，不仅性命无碍，更将那丹气融入体内，如何不让他惊骇万分，这便顾不得猜想旁事，忙问其故。
陆青云将昨夜之事简略说了，更惊得路乘风合不拢嘴巴，口中喃喃自语：“原来传说都是真的……”
倏忽又两日，一晃即过。眨眼已到了赤莲教人定下的最后期限。这日清晨，早就有村民围了宅，要问路乘风要个说法。路乘风与白宴心中不忿，口中叫嚷着：“吵什么吵，一早便来鼓噪，真是刁民。”
这村众性命都悬在一线，自然着急，便也七嘴八舌，叫成一片。
路、白二人，极好热闹，又喜口舌之争，这一大早便是一场骂战。一边人多势众，口杂声噪；一边阴阳怪气，牙尖嘴利，一时之间，竟是吵得不可开交。
这一阵嘈杂，早就惊动了粥灵儿。她本就聪明伶俐，听不两语，便猜到了众人心思。这就踏出门来，朗声说道：“众位乡亲，灵儿自知为大家惹下许多麻烦，实在对不起大家。今天若有人来拿我，我便跟着他们去了，是生是死，保教众人平安无恙。”
许老头听了这话，赶忙拉住了她的衣角，口中呜呜几声，眼角已垂下两行清泪。
粥灵儿自知难舍，也是一般眼角晶莹，呜咽道：“老爹，你莫要难过，灵儿没法守着你了。今后你若念着我，每逢初一十五，便替我给师父上柱香罢。”
许老头哭着摆手，指指粥灵儿，又回身望着香堂，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是要粥灵儿留下来，自己为师父上香。
陆青云与刘清泉都是软心肠，眼眶浅，见不得这般揪心的场景。此刻里都闷在屋中，呼吸静气，以养心神。
旁边村众瞧了这般场景，也终究不免心中难过。有几个妇女，倒是背过身去，暗自抹着眼泪。毕竟在一起也有三年光景，便是块石头，此刻也早被捂热了。更何况这女娃还曾施粥三年，若没有她，这一村之众只怕早就饿死了。如今这番相逼，着实显得不近人情。
粥灵儿安抚了许老头，又转身对着门外村众，脸上挂起了浅浅笑意：“周大娘，许二婶，你们也不用难过。若不是师父救我，我早就该死啦。如今多活了这么久，心中很是欢喜。只求我去了以后，大家都不要难为了许老爹，算是灵儿求你们啦！”言罢，便盈盈躬身，朝着众人施了一礼。
门外村众，此时大半都红了眼圈，低着头，默不作声。心中对她有愧，此刻里更不敢抬头看她眼睛。人群中有人悄声说道：“仙姑放心罢，咱们都护着许老爹。谁敢欺他，咱们大伙绝不同意。”
粥灵儿点点头，笑中带泪，道了声谢。许老头在旁心如刀绞，狠狠咬着下唇，泪如雨下。
旁边路乘风与白宴也大是揪心，转而有对这群村众极为气恼，忍不住就要张口骂人。粥灵儿轻轻拉了二人衣角，摇了摇头。二人心中会意，到了口边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忽听一声号角声起，西边两条红烟冲天而起。陆青云与刘清泉听闻声响，一齐夺步而出，瞧着那长长的红影，心中都是突地一跳。
陆青云低声说道：“来了。没想到这么快。”
路乘风点头：“咱们日子定晚了呐，援兵还需两日才到。”
陆青云道：“不晚，时间越久，越是势大。你我且拖上两天，一股脑儿将这伙妖人灭了，总好过留下余孽，为祸一方。”
路乘风点头，这才晓得他为何将玄门汇聚之期定为五日，原来竟打算着破釜沉舟，以求一网打尽。这般魄力，倒是世间罕有。
过不多时，便有人疾奔此处而来，边跑边喊：“不好啦，那群女道姑率着大队人马杀进来啦。”
这一喊声，登时在人群里头炸了锅。众人纷纷攘攘，不知如何是好。粥灵儿回头挽了许老头的手，轻声说道：“老爹，我去啦。你要好好替灵儿活着。”
许老头痛苦出声，眼睁睁瞧着粥灵儿往门口走去，眼泪瞬间决堤，模糊了视线。
陆青云，路乘风，刘清泉，白宴四人，也敬她舍生取义，紧随在她身后，一齐往村外去。
后面人群中，也隐隐传来几声呜咽。粥灵儿没回头，边走边喊：“许二婶，不要哭啦！灵儿喜欢听你唱歌，你唱一首，送送我罢。”
刚又踏出两步，果然就听到身后响起悠扬的歌声，带着嘶哑的哭腔，在空气中颤抖。
粥灵儿脸上露出浅浅的笑，伸手抹了眼泪，和着歌声，大踏步往西边走去，脸上满是幸福的颜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