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门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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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章 虚虚假假【二】

    姚九歌带伤回来之后,朱府上下就沉浸在快死的恐慌当中。

    首当其冲的是朱孟立,他甚至在恢复精神之后着手写了一封遗书,并将府中上下所有生意都转移了主人,能捐的捐能卖的卖,能被遣散的下人都早已提前离开,剩下的几个忠仆执意不肯离开朱府,无奈之下,便也留了下来。

    如今整座朱府除了朱灵枝,都陷入了一种无端的沉寂当中。

    此时秦疏白还未有来新月城的消息。

    姚九歌待在朱灵枝楼上,本身已经无碍,可朱灵枝大约有孕在身,浑身母爱无处使,因而都使在了姚九歌身上。

    姚九歌年幼便没了爹娘,由自己的师父从小带到大,从未享受过如此贴心的待遇。

    她一边不习惯,一边毫不客气的收下了朱灵枝熬成的各类补汤。

    一日三顿,三顿有汤。等姚九歌被无悔叫下楼来,她已经感觉自己仿佛被汤水装满,头一晃便是排骨味的气息。

    嗯,今日的午饭是排骨玉米浓汤。

    她才下楼,便明显感觉到朱府的气氛不同寻常。来往的下人也没有平日的紧密。大厅紧闭,不知有多久没有大开过。

    “怎么?都吓懵了?”

    无悔点点头,见她脸色红润没有大碍,这才缓了一口气,道:“毕竟摄政王之威,谁人能够扛过啊。”

    “我啊。”

    姚九歌淡淡接过无悔的话语,见他一副不放心的模样,又咧嘴傻笑了一番,只是笑容太过灿烂牵扯到了伤口,再加上补的太过,她捏了捏自己的脸,调整了一番因为疼痛而颇为难看的面容,深深地觉得自己若是在朱府再待下去保不准就要变成另一副模样。

    “秦疏白又不是万能的,我姚氏一族建立百年,什么人没有见过?什么天才鬼才什么天赋异禀什么位高权重,能耐我们何?”

    姚九歌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又张开手来伸了一个懒腰,看着紧闭的大门,突然扯嘴笑了一声。

    “这厮伤了我那么多次,师父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他吗?”

    无悔看着姚九歌的侧脸,面上突然闪过不同寻常的神色,他顺着姚九歌的目光停在了大门上,一向温和的气质却在此时略微有些变化。

    “如小九所言,的确不能轻易放过。”

    当天下午,秦疏白到达新月城。

    刚入城门,他便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奔向朱府。

    只是朱府如今下人皆被遣散,只剩下的五六个忠仆也全都围在了朱孟立和朱灵枝旁边,尽忠职守的想在生命尽头前多多伺候自己跟了数年的主子。

    因此此时朱府门外空无一人,没人通传也没人迎接。

    秦疏白气势汹汹而来,却头一次遭到了冷落。

    他神色光暗不定,只是捋了捋长袖,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但他身后的顾左顾右却在瞬间读懂了秦疏白的言下之意。

    顾左依然停留在秦疏白身旁,由顾左大步朝前,一把匕首寒光凌凌,削铁如泥,一刀砍下去,将门内的锁砍断之后,只听得“砰”的一声,大门被攻破。

    顾左踏进门槛,顺手将被强行打开的大门推到了最里头。他警觉地扫了一眼门内,这才转回头来,朝秦疏白点了点头。

    “主上,朱府连个下人都看不见,属下怕有诈。”

    顾右朝前一步,下意识地将秦疏白护在了身后,一双眼看向朱府,很是不信任的握紧匕首,心事重重的开口道。

    秦疏白眼眸一闪,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

    手心完好的包扎了一块纱布,隐隐能看见有鲜血凝结,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收紧手势,抬头看向萧条朱府。

    顾右显然也注意到了秦疏白的手心,他再一次握紧了匕首,眼中已经有了浓厚的杀意的,大有大杀四方的气势。

    “主上,朱府与姚氏一族勾结将您困在幻镜当中,其心必异啊!”

    秦疏白摇摇头,轻笑了一声,难得解释道:“姚九歌不过是善心太过,同朱府本身没有直接的关心。”

    “可她毕竟伤了您!”

    秦疏白抬手制止了顾右的质问,随后毫无脾气地跨上了台阶,准备入府会一会朱孟立。

    府内。

    一直瘫在座位上,已经续了好几杯茶,喝的自己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朱孟立突然一个激灵,连忙从座位上爬起。

    身后的忠仆还手握茶壶,见此很奇怪的迎了上来。

    “老爷?”

    朱孟立又是一阵寒毛直立,他看着被门挡着的景象,分明外头只是一阵风过,却无来由地让他有些害怕。

    他又朝前走了几步,却最终还是没有胆子打开门。

    很快,那股让他颤栗的气势越来越近,近到不用感受也能看到。他抖了抖唇瓣,看着窗外那一抹黑影,终于放弃挣扎般闭了闭眼睛。

    很快,门被顾左顾右踹开,秦疏白一身墨袍,抬眼看了一眼朱孟立,好笑的挑高了眉头。

    “朱府果真气派,本王竟连一个下人都未曾看到。”

    朱孟立这下连双腿都在颤抖。更别提身后的几个忠仆了。他们很早便生活在新月城内,见到过的最大的官也不过是新月城的县令,可如今竟然看见了有着如同索命阎王一般可怕名声的摄政王。

    即便心里做了再多的准备,在此番情景面前也早已失了方寸。

    秦疏白静立了一会儿,看着朱孟立的脸色从惊恐绝望到昏暗认命,这才满意的勾了唇角踏进了屋子。

    身后顾左顾右一双冷眸如寒剑一般扫过所有人。

    秦疏白伸出手来,一甩长袖,径自坐在最前方,撑着自己的头看向朱孟立。

    朱孟立立刻跪在秦疏白面前,重重地磕了两个头,哑了的嗓子还带着颤音,显然很是惧怕秦疏白。

    “草民……草民朱孟立,见……见过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秦疏白伸出手来虚虚抬了一番,眉眼流转之间,是一阵又一阵的压迫。属于上位者的气势凛人,即便他此时嘴角含笑,也不能证明他本身是否真有好的心情。

    朱孟立稍稍抬头看了一眼秦疏白的神色,到底还是吓的不敢站起身来回话,只能双手按在地上,低了头,毕恭毕敬,等待着秦疏白的再一次问话。

    “想来你也知道,陛下少年心性喜好玩乐,整个大晁百年基业如今交在一个孩子手中,想必即便是你也有些忧心忡忡吧。”

    朱孟立连忙磕头:“草民惶恐,不敢想。”

    秦疏白笑了一声:“陛下好女色,宫中女眷每日俱添,若非本王阻止,恐怕勾栏院女子也早已入了宫中。”

    朱孟立神色一暗,立刻明白了秦疏白的意思。

    “你朱家出过一位宰相,两位皇妃,四位太子侍读,可谓是忠心耿耿。”

    “王爷谬赞……”

    “你也清楚,你朱家两位皇妃贤德,皆辅佐皇帝成为一代明君,而圣德皇妃更是救下了两名贤士,为我大晁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朱孟立脸色唰的变白,秦疏白一句又一句的抛出了朱家的过往,便已经是无法再挽回的铁定事实。

    不论如何反抗,他们朱家也没有再争辩的机会。

    他想起了自家的光荣过往,朝中重臣,受人仰重,一度成为名士和其他朝臣结交的热门对象。

    可伴君到底如伴虎,一不小心便会深陷地狱,不论先前的衷心有多被人熟知,一旦被怀疑,任何争辩都会变成借口。

    他朱家便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党争中失去了改良国家的心思。

    既然不能改变国家,他们便不能再为此改变了自己。

    因此才隐居在了这新月城中,多年来都平安无事。可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想起了她悲切的目光,想起了她宁愿香陨也不肯入宫的执着。

    他又何尝想让自己的女儿入宫啊。

    朱孟立一边想着一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的胆子也因为自己的女儿而变得大了一些。

    他咬紧牙关,突然恭恭敬敬地又给秦疏白磕了一个头。

    “不敢瞒王爷,倘若草民可以为国家做出些事情,必定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辞,可草民的女儿,实在已经配不上陛下……”

    秦疏白挑了眉头。

    朱孟立脸色惨白,但说话的口气到底已经不再颤抖,他低着头,不敢看秦疏白的眼睛,道:“小女孟浪,未及笄之前便与一男子纠缠,并怀了他的孩子……”

    秦疏白眉头一跳。

    朱孟立闭了闭眼睛,绝望地继续道:“等到草民发现已经为时已晚……小女早已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而当时圣旨也恰恰在此时而来……”

    秦疏白没有搭话,依然撑着自己的头,似听非听。

    “小女心中放不下那男子,多次为情而伤害自己……草民没了办法,只得将她锁入高楼,想断了她的念想。”

    “哦?这么说那男子已死?”

    朱孟立点点头,随后又立马不确定的摇摇头。

    “死就是死了,你又点头又摇头的作甚!”站在一旁的顾左没有耐心,自然不像秦疏白那样有心情听完朱孟立的一大段坦白。

    他只关心两件事情。

    一是带着朱灵枝回京。

    二是痛揍姚九歌一顿。

    他想起自己被困在幻境当中的窘迫,不免又怒火中烧了起来。

    朱孟立被顾左喊的又是一顿颤抖,他抓了抓地,为难道:“事情发生后草民派人抓捕过,那时追到河边见他跳入河中许久没有动静,我们便也没有再追下去……”

    “那便是生死不明了。”

    朱孟立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点点头。

    秦疏白终于不再撑着头一副慵懒的模样,转而端坐了姿势,一手搭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出一声声低音来。

    整个屋内皆噤若寒蝉,无人敢说话,只能听着那一声声如同催命音一般的声响响彻在整座屋内。

    “本王到底还是白跑了一趟,难免还是有点不高兴。”

    朱孟立白了脸,立刻又磕了头。

    “王爷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