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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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梦醒湿罗衾

    捕头包英半夜回到家中,仍暗自嗟叹不已,忍不住将熟睡的媳妇捅了起来。

    “干啥啊?这就啥时辰了,还想那事。”媳妇抱怨道。

    “媳妇,你可知吴民戴是被谁杀的?”

    “不是中邪发疯死的吗?”

    “是赵老四设计杀的!”

    “赵老四?那个老实巴交,整天笑眯眯的赵老四?”包英媳妇坐了起来。

    “就是他,刚才大人夜审,已经招认了,人还是我带回去的。”

    “可吴民戴明明自己投河的,众人亲眼见的。”

    “你不知道了吧,前年吴民戴不是逼死了一个丫鬟吗?赵老四鬼使神差就迷上了,从丫鬟死的那天起,他就想着给她报仇。他不是每天早上买菜吗?就在她祭日的那天,从猎户那买了黄皮子,还有黄蜂窝。黄皮子骚味太臭,吴民戴闻谁身上都是一股恶臭,气得让所有人都去洗干净再回来。赵老四趁机设了机关,让吴民戴进茅坑的时候,身上被泼了一桶屎,然后他不是跑到水缸那里洗吗?缸里却是全是被惹恼的黄蜂。他的府宅本与前面衙门想通,你道他为何不直接奔过去求救?赵老四在门上挂了红绸。那丫鬟就是吊死在红绸里的,吴民戴怕啊!”

    “噢,所以他疯疯癫癫从后门跑出去,跑到衙门口,被当成疯子,还被你们衙门里看门的打跑了!”包英媳妇道。

    “就是因为没认出吴民戴来,那天守门的秦三和李青被罚了一个月饷,各打了十个板子!”

    “我看他们是故意的,身上就算挂着屎尿,叮着苍蝇黄蜂,大老爷的身形声音总能分辨出来吧。”

    “嘘,这种事不能说,不能说。衙门口的老百姓一听他说自己是吴民戴,心里的怨气一下都来了,追着扔石头砸他,一直追到护城河,他跳下去还往河里扔。我估计他水性也不行,再加上中了黄蜂的毒,就没上来。”包英道。

    “活该!真可惜那个赵老四了,为了这么个狗官,倒搭了一条命,是个好后生!”包英媳妇说。

    “你也觉得赵老四死定了吧?刚才大人根本就没判他死罪,说他做的事,是个引子,吴民戴是死在河里的,是被众多老百姓逼的,就判了二十年!”

    “真的?赵老四能活?往巡抚身上泼粪,搁谁身上都够死三百回的,他倒没判死罪?要我说这个任大人真是个好官。”

    “任大人是个好人,不过这年头,好人难做,好官更难当,我们只能烧高香,盼他能在任上多呆几年,就好喽!”

    “我本来还想给赵老四介绍门亲呢,哎!”

    “人啊,说不清,赵老四和死的那丫头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更别说搭手亲嘴了,刚刚在堂上说,他们是前世的缘分。”

    ……………………

    云无恙辗转反侧一整夜,最后抱着烧饼才算睡着,烧饼背上的白毛被她的泪水打湿了一片。她想娘,想阿哥,甚至想念整天将她贬损的一无是处的师傅。如果人间没有生死别离,如果娘和阿哥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那该多好。

    时睡时醒,让她的梦复杂纷乱。

    她又梦见小时候,娘做了她最爱吃的酪酪,笑着端给她和阿哥一人一碗。

    她指着帐门外,说,“阿哥,大白的绳子松了。”

    阿哥回头查看,她便飞快地从阿哥碗中舀一大勺塞进自己嘴里。

    等过一会儿,她又说,“阿哥,阿爸叫你。”

    阿哥再回头,等反应过来,自己碗中的酪酪就又少了一块。

    不管她糊弄阿哥多少次,阿哥总是会上当,脸上还老是挂着笑。

    从小到大,她欺负了阿哥一辈子。

    阿哥狩猎的猎物,她吵着要去一半,到娘那里邀功;阿哥先找到的鱼窝子,她总是占为己有;她不敢去貂皮,每次都装病,让阿哥将自己的一份活干完;冬日里绑雪橇,她从来只管往上一坐,阿哥拉着她到处疯跑。

    那个夏夜,空气里都是花草香,星斗组成的璀璨河流仿佛在天上流淌,她和阿哥并排躺在草地上,阿哥侧过头说,“无恙,等你大了,我求阿妈让你嫁给我。”

    冰冷刺骨的水和坍塌的石块一起从头顶倒灌起来,转瞬间,头顶就只剩下一点光亮,那一点光亮中倾泻下来的雨水霎时淹到了山洞中众人的腰。

    “阿布凯,快些出去。”族中长老对靠近出口的阿哥喊。阿哥是族长阿爹的长子,也是唯一还活着的儿子,他的安危关系到部族的前途。

    阿哥却将云无恙拉过来,不容她犹豫,就用肩膀扛起,“快,爬上去。“

    云无恙拼命努力抓住洞口脆弱的石块,爬了上去。她将手伸向阿布凯,“阿哥。”

    天幕仿佛被砸开了口子,雨水倾盆而下,汇集在山洞口周围,旋转着灌进洞中。云无恙趴在洞口大声喊,“阿哥”,却只听见轰隆隆的雷雨声。环顾四周,山上仍有泥石不时滚落,她如不立即向另一侧稳固一些的山坡跑去,可能马上就要被乱石重新砸下去。

    一个闪电在头顶炸开,仿佛将天一下子劈成了两半,云无恙吓坏了,一步就迈了出去,咔嚓一声响,脚下的石块移位,将洞口彻底堵了起来,云无恙俯身下去搬,那巨石太重,根本就纹丝不动。山上泥沙俱下,她绝望地喊了一声,朝另一侧的山上跑去……

    云无恙一身冷汗地惊醒,已经很久没做过这个梦了,脸上的泪水如那天的大雨一样,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她奇怪的是,刚才梦见的明明是阿哥,却是任平沙的脸。

    有时候,她能从任平沙眼里,看到和阿哥一样的宠溺眼神,温暖,让人不自觉的想撒娇想依赖,可任平沙毕竟不是阿哥。这世上不再有阿哥,不再有娘,最爱她的两个人,都不会再回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