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婴灵
喧嚣的大都市，唯有繁华而深沉的夜景，能让人们享受到生活的宁静。高楼大厦一栋挨着一栋，在月亮的光辉难以光顾的低层楼里，住着幸福的一家三口。
而在六岁的兰真看来，家里最近多了一人，只是爸妈都看不见，认为他在胡说八道。
兰真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是在大人们都在睡梦中的深夜，他被哭声吵醒了。朦胧中，那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难过，像是他自己不愿意去上学时被爸爸打骂后独自委屈的哭。他想，会是谁？家里没有其它孩子啊！他爬起床，寻着那哭声的来处，只觉得那人哭得愈加撕心裂肺，他想过去安慰安慰她也好。
单纯天真的兰真。
他在黑暗中走着，那声音是从爸妈的房里出来的。会不会是邻居家的孩子犯错了，被她爸妈丟在我家了？兰真走到爸妈房间门口，迎着窗户外透进来的灯光，望着爸妈的房间。
兰真的爸妈正在熟睡，他看着睡在外侧的妈妈，想着妈妈平日里的温柔和爱，甜甜的笑了。但一看到爸爸，他立刻想到，要是被爸爸看到自己这样晚还不睡觉，一定会发脾气！他可不想在半夜被揍一顿！只是奇怪，这时候，哭声停了。
兰真把视线从爸妈身上转移到前方衣柜，他那乌溜溜的眼睛仿佛受到了奇怪的指示，一直看到衣柜旁边的衣帽架下，他的眼睛呆呆的定在那里！
兰真看见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同样是乌溜溜的大眼睛，肉乎乎的圆脸，脸色很是苍白，她卷缩在那里，非常安静的看着他，一点没有哭过的样子。
兰真没见过她，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他想过去问问她，这时他听到爸爸翻了个身，生怕被发现，兰真立刻蹲下，悄悄的爬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妈妈匆匆忙忙的送他去上学，他想起昨晚看见的女孩，又不想让妈妈知道他半夜起床不睡觉的事，于是问:“妈，你昨晚听到有小孩子哭吗？哭了好久，很大声的！”
“是吗？没听见哦。可能是邻居家的孩子吧，像你一样调皮！”
他觉得奇怪，可不是吗？那样大声的哭，为什么那样醒睡的妈妈会听不到？有的时候爸爸出差，妈妈就会陪他睡，只要他稍微翻两下身，妈妈就会醒了。
又是一个深夜，同样的，兰真被哭声吵醒。像上次一样，他走到隔壁爸妈的房间门口，一看，果然又是她。
这回，兰真决定一定要过去问个清楚。他小心的在地板上爬过去，尽量不发出大的声音。越爬越近，他就离她越近，看得愈加清楚。这个女孩子让他感觉到孤单和无助，他完完全全的可以感受到，她为什么要哭得那样伤心了。她卷缩着，手臂紧紧的抱着膝盖，下巴埋在臂怀里，乌溜溜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兰真。
兰真觉得，她的眼睛看起来跟自己的一模一样。只是，她太白了，她的脸比白色的墙壁还白，显得她脆弱又可怜。
兰真蹲在她面前，不自觉的，学着她的样子，同样静静的看着她。他和她面对面的看了很久，仅仅相距几厘米，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兰真的心里，似乎得到了某种与生俱来的启示，他觉得，她是一个特别的孩子，与众不同。他本想伸手去触摸她，他本想开口问她是谁，他本想叫醒爸妈来看她，但在一念之间，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的与她对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兰真的腿蹲麻了。她的眼睛像是告诉了他很多，他只是似懂非懂。突然，他听到妈妈小声的唤他，他转过头，果然，妈妈醒了！
“大半夜你在这干嘛？明天还要上学呢！”妈妈有些生气。
“嘘！”兰真指了指仍旧熟睡的爸爸，要是把爸爸吵醒，那就完蛋了！
他边向妈妈做着口型说这就回去这就回去，边爬回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想，难道妈妈看不见她？想着想着也就入睡了。
“妈，昨晚我看见有个女孩子在我们家，就在你房间里，她是谁你知道吗？”兰真边吃早饭边问。
兰真的爸妈面面相窥，同声问道:“孩子？昨天哪里有女孩子来过？”
“是昨晚，夜里，她一直在哭来着。”
两位大人怔了怔，都觉得奇怪，这孩子在胡说些什么？
“对啊，兰真！你昨晚是不是梦游了！大半夜的跑过来，你做梦吗？”兰真的妈妈想起来了。
爸爸一听，立刻脸色变得难看，“你就是精力旺盛！无心上学，整日都在发梦！”
兰真低下头，默默的吃着饭，心里闪过无数问题。可他不过是个小孩子，他想不明白。他不知道为什么爸妈都听不见她哭也看不到她，他不知道她是谁，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不久之后的一个深夜再次见到她，是兰真的童年时期最后一次见她。她还是用哭声唤醒他，他渐渐明白，她这样做，只是因为太孤单了。
兰真冒着被爸妈发现后会挨骂的风险，小心翼翼的不让衣服相互摩擦，艰难的爬过去。兰真仔细的观察她，他发觉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委屈的泪水，她没有任何表情，她还是一动不动，苍白的脸让他觉得冷极了。
他觉得她是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他心里像是自然就明白她的不可思议，他仿佛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尽管不知道她是谁。
兰真渐渐长大，这段时间，他完全忘记了童年时候有过这样一段经历，直到高考前，他因压力大病了一场，回家休养。
那是一个梦。
梦里，他见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女生，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她有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穿着休闲的短衣短裤，双手背在后面，她百无聊赖的左右摇晃着，看着他，却不说话。
醒来后，他觉得异常古怪，这是他第一次梦见陌生的女孩，尤其是她那种默默的看着他的感觉，让兰真感觉很是熟悉。
兰真起床，发现不过是中午，想想刚才的梦，暗笑自己真是做白日梦！
“兰哥哥你好些了吗？听婶婶说你又是发烧又是咳嗽，怕是得了肺炎！”
兰真抬头，看着他的堂妹兰铃，吃惊不小！堂妹正是长发披肩，同样穿着休闲的短衣裤！他想到，这堂妹跟妈妈的感情最要好，她的衣服，有一半是妈妈买给她的。
“你这身衣服，什么时候买的？”兰真一下来了精神。
“前几天呀，婶婶买的，她眼光好，不像我妈，老土了！”她调皮的笑。
“真是怪事！”兰真自言自语。
“什么怪事？”
“没什么！”
兰铃绕过他，走到书架前边浏览着上边的书，双手背在后面，轻微自在的左右摇晃着身体。
兰真诧异了。
是夜，兰真刚入睡就做起梦了，梦里，仍旧是那陌生女孩。女孩看着他，眼里的情感清晰的传达到兰真心里，像被细小的针轻轻刺了一下。那种眼神告诉兰真，她认识他，她知道他的一切，她看得见他的心。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梦里，兰真试探性的问。
女孩没有回答。兰真有些焦急，想要走近她，刚走出两步，梦境变幻了，女孩离得很远，远得只剩下一个飘忽的影子。兰真急追上前去，却从梦中醒来。
古怪的梦！
再次入睡，又是梦境。
“兰真兰真，我还没有名字，我还没有名字。”女孩说着，蹲坐在地上，。
梦中的孤寂压迫着兰真的胸口
“你是谁？”
“我是妈妈的女儿。”
兰真诧异，不明白她的意思。
“妈妈的女儿？你妈妈是谁？”
“你的妈妈也是我的妈妈啊！”
女孩大喊着，喊了几句，却哭了，头埋在两膝间。
兰真那十多年前的记忆被这一幕如电击般唤醒，他震惊得目瞪口呆的看着，说不出话了。
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有怀疑过自己所生活的世界，这突然记起的经历冲击着他的世界观。那深夜里的撕心似的哭声，只有他听得到的哭声，蹲在衣橱边的小女孩，她苍白得可怜的脸，孤单的模样，真真切切的留在兰真的记忆里。
她是谁？她会长大！灵魂也会长大？或者，她不仅仅是灵魂？怎么可能！但，她确实长大了啊！她是一直都在这个家？为什么？一连串的疑问快要击碎兰真的心理承受了，他颤抖着，无法再入睡。
兰真的脑子里不断的出现三个影像，童年时的小女孩，如今出现在梦里的女生，还有，堂妹兰铃。为何梦里女生的穿衣打扮会和堂妹平日里一般无二？她和堂妹会有什么关系？他魔怔了，因为女生大喊的那句话：“你的妈妈也是我的妈妈啊。”
清晨，兰真强撑着疲惫的身体起床，妈妈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等着他，说是要赶在九点前去寺庙烧香拜佛，让兰真也一同前往。兰真的妈妈早些年开始信佛，每逢初一十五定要吃斋礼佛的，兰真从前总觉得妈妈太过相信神明之说，可如今，他想，有无相生吧。
兰真本想把这一整件事告诉妈妈，又怕她知道后会过多担忧，而且，这件事本身并不算是坏事。
寺庙里的香客已经很热闹了，香烛的气味令人感到心神安宁。兰真随着妈妈诚心拜了众神，心里想着，神明如同能听见的话，会告诉我她是谁吗？想着，又觉得自己可笑，神明就算知道，也不会就这样回答自己啊！一抬头，望见那垂帘慈悲的看着自己的佛，兰真觉得佛像活着并能感知一切，透出他不能觉悟到的智慧。
兰真第一次觉得，原本来过多次的寺庙是这样庄严肃穆。
“妈，我想去那边的鱼塘看看，您先回去吧。”兰真觉得寺庙里所环绕的氛围让自己平静不少。
“别逗留太久，你得注意休息，昨晚没睡好吗？看你这黑眼圈深的！”
兰真看着妈妈走远，又不禁想起梦中女生说的话，没留意眼前，与一中年男人撞个满怀。
“对不起大叔！”
兰真说完就要走，却被大叔拦住。
“小弟弟，你摊上事儿了！”这光头的胖大叔嚣张的看着兰真。
“对不起，我刚在想事，真不是故意撞您的！”
“你摊上大事了！嘿嘿！”胖大叔还是拦住他，贼笑着，又似别有深意。
“您这不会是要我赔钱吧！这光天化日的！佛祖都看着呢！”兰真看对方这大块头，自己不说是他撞伤了自己就算了，他还真想讹钱？
“不！钱？真俗！怎么如今就算是学生也都张口闭口的钱钱钱！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兰真有些羞愧，又不解他是何意，疑惑的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你，遇上怪事了。对不对？”
“啧啧啧，昨晚一夜没睡？看这黑眼圈，看这萎靡的眼神！阳刚下沉阴柔上走，你体内有煞气！”
兰真瞪大了眼睛看着胖大叔，难以置信！又想这寺庙附近有很多自称神算的骗子，于是提高警惕。
“大叔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不听这些胡说八道的了。”兰真转身就走。
“小子，你别不信啊！”
“好！有你后悔的！我就在这等着你！”胖大叔说完，又嘿嘿的贼笑几声。
兰真快步走回家，心里扑通扑通狂跳。刚进家门，看见堂妹和妈妈坐在沙发上，堂妹轻轻拍着妈妈的肩膀，像是在安慰她。
“如果她还在，如今就上大学了。”妈妈说。
“婶婶，别难过了。”
“前几年，寺里的师傅说，未出世的孩子，也会长大，我常年体弱多病，也同她有关。”
“我今生，无论怎么做，都不能弥补我的罪了。”
兰真的妈妈边说边哭，伤心不已。兰真听着，幡然醒悟！他记得小时候听亲戚提起过，妈妈怀的第一个孩子检查出来是个女娃，在爷爷奶奶的软硬兼施下，万般无奈的堕胎了。
那女生就是我姐姐？要不是因为家里人想要男孩，姐姐就是妈妈的独生女！要不要告诉妈妈，我看见她了，就在这家里？兰真想着，不能，就算她信，这也只会让妈妈更加难过啊。
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兰真开始想象，一个未出世的婴儿，是怎么样一天天孤独的跟在妈妈身边无依无靠的长大？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什么样的存在？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有怨念吗？还是无尽的委屈？兰真怀着怜悯又悲哀的情绪睡去。梦里，女生还是那样站着，看着他，兰真知道，她能感知一切。
“你是我姐姐！”兰真激动的说。
她那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的眼睛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你恨我吗？”
良久，没有回答。
“你恨我吧。”兰真诚恳的说，在他心里，同样是恨自己的。
“你，会一直在吗？为什么那么长时间，你不出现？”
“我一直都在。”她终于说话了，“是你看不见我了。”
“你为什么不去妈妈梦里？如果你都知道，为什么不去她的梦里告诉她！”兰真从心里认了她这姐姐，以为她一样是爱妈妈的，为什么要让妈妈这样伤心痛苦下去？
“告诉她什么？告诉她我不怪她？告诉她我这样也很好？告诉她我一直都在只是无法参与你的生活？告诉她我无论怎么喊妈妈妈妈带我走她都听不见？还是告诉她，此生她只要活着，我都会在她身边？”
兰真看着姐姐，她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声音跟兰铃很像，低低沉沉，轻而柔的说出这番话，似冷酷无情，又似情深意切。
兰真却哭了，他太久不曾哭过。他讨厌哭，因为小时候他只要一哭，爸爸就会骂他：“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比女孩还脆弱！丢不丢脸？”再长大些，兰真闯祸逃课，爸爸用衣架打他，用皮带抽他，他也是死咬着牙撑着，后来打的多了，别说是哭，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每每这种时候，兰真爸爸就会说：“早知道你这样顽劣不堪，当初就生个女孩养！好过现在天天受你的气！”兰真如今也在想，要是没有我，姐姐肯定是个讨人喜欢的乖孩子，被爸爸当宝贝宠着。
“你哭什么呢？”她疑惑。
“为你难过。”
“难过又如何呢？”她的样子虽然跟年纪一般，心智却幼稚纯粹，“是不是你难过哭过之后，心里会好受些？”
“是吧，确实是。”兰真低下头，不敢看她，怕她那双漩涡般的眼睛。
“唉。”她重重的叹一口气，声音飘散在周围，如秋风扫地的忧伤弥漫着。
“也就只是这样了。”她叹到。
“什么只是这样？”
“再见。”她说。
次日，兰真醒来，双颊红彤彤的，浑身轻松，病大好了。他走到镜子前，极其认真的梳理头发，整理衣衫，看着身上的衬衫良久，他皱眉。他脱下衬衫，从衣橱里翻出一件许久不穿的粉色t恤穿上，露出欣慰的微笑。兰真迈着轻盈的步子欢快的走向餐桌，仿佛变了个人。
“什么事这样好高兴！你身体好多了吗？”妈妈惊奇的问。
“妈妈！”兰真热泪盈眶，像是跟妈妈分别了许久许久。
“妈妈，您终于听见我说话了！我一直都在呢！您哭的时候，您想我的时候，您失眠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您，只是，没有一次，您是知道的！”
兰真的妈妈呆呆的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他的样子还是兰真，但那声音和神情却是另一个人般。
“妈妈，你应我啊！妈妈！”兰真的泪水留下来，他抹了去，又送到嘴里尝，泪水连连的脸又笑得苦。
“你不是兰真？对吗？”她不敢相信的问。
“我是，我是你的孩子！”
“你是谁？你说，你是谁！”她有些崩溃了。
“你的孩子，我也是你的孩子，你的女儿！可，妈妈，我还没有名字呢。”兰真万分可怜的看着妈妈。
兰真妈妈终于跌坐在地，泪水连连，只是哭，兰真也哭，蹲下身去，想要抱抱妈妈。
“兰真，你在骗妈，是不是？是不是？这怎么可能！”
“我不是兰真，但，如果妈妈你要叫我兰真，我就是兰真！”
这时，兰真爸爸回来了，一看这母子两人都是泪水连连，只以为又是兰真惹事生非，黑着脸便要发作了。
“兔崽子，又惹你妈生气！”指着兰真一通大喝后，兰真害怕得躲了一下，又怔住了，像是刚回神，茫然的看着这状况。
“我，怎么了呢？”兰真抹一抹脸，还有泪，惊讶的握住妈妈的手臂问，“怎么回事呢，我哭什么，妈你又哭什么呀！”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作何解释。
夜里，兰真爸妈商量着，是否要带兰真到寺庙做场法事，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呢。
而兰真，刚入睡就跌进了姐姐的梦。这回，她的模样更加清晰了起来，她那样子，居然跟兰真有几分相像了！
“兰真，兰真，妈妈今天也叫我兰真呢！”她笑了。
“姐姐，如果你想，这名字就是你的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都给你······”兰真看到姐姐越走越近，越看越像他自己，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出来的。兰真不敢相信，眼睛却眨不动了，他被她那双像黑色漩涡的眼睛逼退，灵魂落入了深渊，一直不断的往下落······
从此，兰真不再是他，她是兰真了。
一大早，兰真妈妈就留意的观察兰真。女人的直觉是神奇的，她知道，这个兰真，不是她儿子。她想起昨天的对话，他说他是自己的女儿，又是怎么回事呢？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真正的兰真哪去了？啊！不可以，她不能让兰真出事，她只有兰真了！
“兰真，一会陪妈妈去寺庙吧。”
“好啊！”兰真欢快的回答。
母子两人还未进寺门，就被个胖大的男人拦住，一脸贼笑的看着兰真，边说着“好个女娃娃，好个女娃娃！”
兰真妈妈诧异，兰真却躲到了她身后，脸色苍白，身子还有些微发抖。
“大嫂子，你家男娃娃不对劲得很，现在这个，却是个女娃娃，你要是信我这个有缘人，就跟我到寺后面的老菩提边上了了这一桩婴灵夺舍的怨案吧。”说这就抓着兰真的胳膊往后寺走。兰真像个没骨头的纸人，几乎是被胖男人架着走，脸上却不住流泪。
“我知道，你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可你这样阴不阴阳不阳的，根本活不了，七天之后，你弟弟的阳魂再也醒不过来，到时候这身体你也用不来，何苦呢？”
兰真妈妈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原本只是怀疑，没想到这竟是真的，既悲戚又害怕。
“大兄弟，你说她是，是我那······”她看着虚弱的兰真，再也说不出话，徒有不住泪流。
“没错了。你也别太伤心，一会我就送她回去找新的去处，亏得你常来礼佛，这不几天前我才遇见你这孩子，不过贫道可不是佛门子弟，你要谢的话，还得······诶，算了，如今佛、道同门，你爱谢谁谢谁吧。”说着便停在了一颗老大的树旁。
“这会，大嫂子只要把流产当日的时间写在这红布上，再到一旁回避就好。”说着就掏出一只黑色钢笔和一块小红布。
“可是，道长，这孩子现在是怎么来了？我能跟她说说话吗？毕竟······”
“她呀，就是个啥事不懂的小孩子，虽然长了这些阴岁，到底是没有修为阴魂，哪里受得住我这浑身的······诶，总之，你们今生无缘，多说无益。”
兰真妈妈看着道人一脸严肃，只得回避一旁抹泪。
“我这边度好你，到了那边，可要自己积极修行了，等时候到了，还有投胎的机会！也是难为你，连个孤魂野鬼都算不上······”
半个小时过去，胖道长接连在兰真脸上拍了五六个巴掌才将他叫醒，见兰真睁开眼睛回了魂，才一脸玩味的笑着起身走开，口里念叨着：“古有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都是为一个利，今天这叫个什么事？一个要命一个愿送命？”
兰真妈妈看这道人摇头晃脑的走得极快，又见兰真还躺在地上，也不追上去了，扶起兰真问长问短，却什么也没问出来。
兰真只以为自己在病中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他根本记不住梦了些什么，又隐约还能感觉那梦中悲伤的情绪，再细细回忆，便是空白了。
(本章完)
而在六岁的兰真看来，家里最近多了一人，只是爸妈都看不见，认为他在胡说八道。
兰真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是在大人们都在睡梦中的深夜，他被哭声吵醒了。朦胧中，那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难过，像是他自己不愿意去上学时被爸爸打骂后独自委屈的哭。他想，会是谁？家里没有其它孩子啊！他爬起床，寻着那哭声的来处，只觉得那人哭得愈加撕心裂肺，他想过去安慰安慰她也好。
单纯天真的兰真。
他在黑暗中走着，那声音是从爸妈的房里出来的。会不会是邻居家的孩子犯错了，被她爸妈丟在我家了？兰真走到爸妈房间门口，迎着窗户外透进来的灯光，望着爸妈的房间。
兰真的爸妈正在熟睡，他看着睡在外侧的妈妈，想着妈妈平日里的温柔和爱，甜甜的笑了。但一看到爸爸，他立刻想到，要是被爸爸看到自己这样晚还不睡觉，一定会发脾气！他可不想在半夜被揍一顿！只是奇怪，这时候，哭声停了。
兰真把视线从爸妈身上转移到前方衣柜，他那乌溜溜的眼睛仿佛受到了奇怪的指示，一直看到衣柜旁边的衣帽架下，他的眼睛呆呆的定在那里！
兰真看见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同样是乌溜溜的大眼睛，肉乎乎的圆脸，脸色很是苍白，她卷缩在那里，非常安静的看着他，一点没有哭过的样子。
兰真没见过她，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他想过去问问她，这时他听到爸爸翻了个身，生怕被发现，兰真立刻蹲下，悄悄的爬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妈妈匆匆忙忙的送他去上学，他想起昨晚看见的女孩，又不想让妈妈知道他半夜起床不睡觉的事，于是问:“妈，你昨晚听到有小孩子哭吗？哭了好久，很大声的！”
“是吗？没听见哦。可能是邻居家的孩子吧，像你一样调皮！”
他觉得奇怪，可不是吗？那样大声的哭，为什么那样醒睡的妈妈会听不到？有的时候爸爸出差，妈妈就会陪他睡，只要他稍微翻两下身，妈妈就会醒了。
又是一个深夜，同样的，兰真被哭声吵醒。像上次一样，他走到隔壁爸妈的房间门口，一看，果然又是她。
这回，兰真决定一定要过去问个清楚。他小心的在地板上爬过去，尽量不发出大的声音。越爬越近，他就离她越近，看得愈加清楚。这个女孩子让他感觉到孤单和无助，他完完全全的可以感受到，她为什么要哭得那样伤心了。她卷缩着，手臂紧紧的抱着膝盖，下巴埋在臂怀里，乌溜溜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兰真。
兰真觉得，她的眼睛看起来跟自己的一模一样。只是，她太白了，她的脸比白色的墙壁还白，显得她脆弱又可怜。
兰真蹲在她面前，不自觉的，学着她的样子，同样静静的看着她。他和她面对面的看了很久，仅仅相距几厘米，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兰真的心里，似乎得到了某种与生俱来的启示，他觉得，她是一个特别的孩子，与众不同。他本想伸手去触摸她，他本想开口问她是谁，他本想叫醒爸妈来看她，但在一念之间，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的与她对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兰真的腿蹲麻了。她的眼睛像是告诉了他很多，他只是似懂非懂。突然，他听到妈妈小声的唤他，他转过头，果然，妈妈醒了！
“大半夜你在这干嘛？明天还要上学呢！”妈妈有些生气。
“嘘！”兰真指了指仍旧熟睡的爸爸，要是把爸爸吵醒，那就完蛋了！
他边向妈妈做着口型说这就回去这就回去，边爬回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想，难道妈妈看不见她？想着想着也就入睡了。
“妈，昨晚我看见有个女孩子在我们家，就在你房间里，她是谁你知道吗？”兰真边吃早饭边问。
兰真的爸妈面面相窥，同声问道:“孩子？昨天哪里有女孩子来过？”
“是昨晚，夜里，她一直在哭来着。”
两位大人怔了怔，都觉得奇怪，这孩子在胡说些什么？
“对啊，兰真！你昨晚是不是梦游了！大半夜的跑过来，你做梦吗？”兰真的妈妈想起来了。
爸爸一听，立刻脸色变得难看，“你就是精力旺盛！无心上学，整日都在发梦！”
兰真低下头，默默的吃着饭，心里闪过无数问题。可他不过是个小孩子，他想不明白。他不知道为什么爸妈都听不见她哭也看不到她，他不知道她是谁，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不久之后的一个深夜再次见到她，是兰真的童年时期最后一次见她。她还是用哭声唤醒他，他渐渐明白，她这样做，只是因为太孤单了。
兰真冒着被爸妈发现后会挨骂的风险，小心翼翼的不让衣服相互摩擦，艰难的爬过去。兰真仔细的观察她，他发觉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委屈的泪水，她没有任何表情，她还是一动不动，苍白的脸让他觉得冷极了。
他觉得她是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他心里像是自然就明白她的不可思议，他仿佛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尽管不知道她是谁。
兰真渐渐长大，这段时间，他完全忘记了童年时候有过这样一段经历，直到高考前，他因压力大病了一场，回家休养。
那是一个梦。
梦里，他见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女生，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她有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穿着休闲的短衣短裤，双手背在后面，她百无聊赖的左右摇晃着，看着他，却不说话。
醒来后，他觉得异常古怪，这是他第一次梦见陌生的女孩，尤其是她那种默默的看着他的感觉，让兰真感觉很是熟悉。
兰真起床，发现不过是中午，想想刚才的梦，暗笑自己真是做白日梦！
“兰哥哥你好些了吗？听婶婶说你又是发烧又是咳嗽，怕是得了肺炎！”
兰真抬头，看着他的堂妹兰铃，吃惊不小！堂妹正是长发披肩，同样穿着休闲的短衣裤！他想到，这堂妹跟妈妈的感情最要好，她的衣服，有一半是妈妈买给她的。
“你这身衣服，什么时候买的？”兰真一下来了精神。
“前几天呀，婶婶买的，她眼光好，不像我妈，老土了！”她调皮的笑。
“真是怪事！”兰真自言自语。
“什么怪事？”
“没什么！”
兰铃绕过他，走到书架前边浏览着上边的书，双手背在后面，轻微自在的左右摇晃着身体。
兰真诧异了。
是夜，兰真刚入睡就做起梦了，梦里，仍旧是那陌生女孩。女孩看着他，眼里的情感清晰的传达到兰真心里，像被细小的针轻轻刺了一下。那种眼神告诉兰真，她认识他，她知道他的一切，她看得见他的心。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梦里，兰真试探性的问。
女孩没有回答。兰真有些焦急，想要走近她，刚走出两步，梦境变幻了，女孩离得很远，远得只剩下一个飘忽的影子。兰真急追上前去，却从梦中醒来。
古怪的梦！
再次入睡，又是梦境。
“兰真兰真，我还没有名字，我还没有名字。”女孩说着，蹲坐在地上，。
梦中的孤寂压迫着兰真的胸口
“你是谁？”
“我是妈妈的女儿。”
兰真诧异，不明白她的意思。
“妈妈的女儿？你妈妈是谁？”
“你的妈妈也是我的妈妈啊！”
女孩大喊着，喊了几句，却哭了，头埋在两膝间。
兰真那十多年前的记忆被这一幕如电击般唤醒，他震惊得目瞪口呆的看着，说不出话了。
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有怀疑过自己所生活的世界，这突然记起的经历冲击着他的世界观。那深夜里的撕心似的哭声，只有他听得到的哭声，蹲在衣橱边的小女孩，她苍白得可怜的脸，孤单的模样，真真切切的留在兰真的记忆里。
她是谁？她会长大！灵魂也会长大？或者，她不仅仅是灵魂？怎么可能！但，她确实长大了啊！她是一直都在这个家？为什么？一连串的疑问快要击碎兰真的心理承受了，他颤抖着，无法再入睡。
兰真的脑子里不断的出现三个影像，童年时的小女孩，如今出现在梦里的女生，还有，堂妹兰铃。为何梦里女生的穿衣打扮会和堂妹平日里一般无二？她和堂妹会有什么关系？他魔怔了，因为女生大喊的那句话：“你的妈妈也是我的妈妈啊。”
清晨，兰真强撑着疲惫的身体起床，妈妈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等着他，说是要赶在九点前去寺庙烧香拜佛，让兰真也一同前往。兰真的妈妈早些年开始信佛，每逢初一十五定要吃斋礼佛的，兰真从前总觉得妈妈太过相信神明之说，可如今，他想，有无相生吧。
兰真本想把这一整件事告诉妈妈，又怕她知道后会过多担忧，而且，这件事本身并不算是坏事。
寺庙里的香客已经很热闹了，香烛的气味令人感到心神安宁。兰真随着妈妈诚心拜了众神，心里想着，神明如同能听见的话，会告诉我她是谁吗？想着，又觉得自己可笑，神明就算知道，也不会就这样回答自己啊！一抬头，望见那垂帘慈悲的看着自己的佛，兰真觉得佛像活着并能感知一切，透出他不能觉悟到的智慧。
兰真第一次觉得，原本来过多次的寺庙是这样庄严肃穆。
“妈，我想去那边的鱼塘看看，您先回去吧。”兰真觉得寺庙里所环绕的氛围让自己平静不少。
“别逗留太久，你得注意休息，昨晚没睡好吗？看你这黑眼圈深的！”
兰真看着妈妈走远，又不禁想起梦中女生说的话，没留意眼前，与一中年男人撞个满怀。
“对不起大叔！”
兰真说完就要走，却被大叔拦住。
“小弟弟，你摊上事儿了！”这光头的胖大叔嚣张的看着兰真。
“对不起，我刚在想事，真不是故意撞您的！”
“你摊上大事了！嘿嘿！”胖大叔还是拦住他，贼笑着，又似别有深意。
“您这不会是要我赔钱吧！这光天化日的！佛祖都看着呢！”兰真看对方这大块头，自己不说是他撞伤了自己就算了，他还真想讹钱？
“不！钱？真俗！怎么如今就算是学生也都张口闭口的钱钱钱！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兰真有些羞愧，又不解他是何意，疑惑的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你，遇上怪事了。对不对？”
“啧啧啧，昨晚一夜没睡？看这黑眼圈，看这萎靡的眼神！阳刚下沉阴柔上走，你体内有煞气！”
兰真瞪大了眼睛看着胖大叔，难以置信！又想这寺庙附近有很多自称神算的骗子，于是提高警惕。
“大叔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不听这些胡说八道的了。”兰真转身就走。
“小子，你别不信啊！”
“好！有你后悔的！我就在这等着你！”胖大叔说完，又嘿嘿的贼笑几声。
兰真快步走回家，心里扑通扑通狂跳。刚进家门，看见堂妹和妈妈坐在沙发上，堂妹轻轻拍着妈妈的肩膀，像是在安慰她。
“如果她还在，如今就上大学了。”妈妈说。
“婶婶，别难过了。”
“前几年，寺里的师傅说，未出世的孩子，也会长大，我常年体弱多病，也同她有关。”
“我今生，无论怎么做，都不能弥补我的罪了。”
兰真的妈妈边说边哭，伤心不已。兰真听着，幡然醒悟！他记得小时候听亲戚提起过，妈妈怀的第一个孩子检查出来是个女娃，在爷爷奶奶的软硬兼施下，万般无奈的堕胎了。
那女生就是我姐姐？要不是因为家里人想要男孩，姐姐就是妈妈的独生女！要不要告诉妈妈，我看见她了，就在这家里？兰真想着，不能，就算她信，这也只会让妈妈更加难过啊。
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兰真开始想象，一个未出世的婴儿，是怎么样一天天孤独的跟在妈妈身边无依无靠的长大？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什么样的存在？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有怨念吗？还是无尽的委屈？兰真怀着怜悯又悲哀的情绪睡去。梦里，女生还是那样站着，看着他，兰真知道，她能感知一切。
“你是我姐姐！”兰真激动的说。
她那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的眼睛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你恨我吗？”
良久，没有回答。
“你恨我吧。”兰真诚恳的说，在他心里，同样是恨自己的。
“你，会一直在吗？为什么那么长时间，你不出现？”
“我一直都在。”她终于说话了，“是你看不见我了。”
“你为什么不去妈妈梦里？如果你都知道，为什么不去她的梦里告诉她！”兰真从心里认了她这姐姐，以为她一样是爱妈妈的，为什么要让妈妈这样伤心痛苦下去？
“告诉她什么？告诉她我不怪她？告诉她我这样也很好？告诉她我一直都在只是无法参与你的生活？告诉她我无论怎么喊妈妈妈妈带我走她都听不见？还是告诉她，此生她只要活着，我都会在她身边？”
兰真看着姐姐，她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声音跟兰铃很像，低低沉沉，轻而柔的说出这番话，似冷酷无情，又似情深意切。
兰真却哭了，他太久不曾哭过。他讨厌哭，因为小时候他只要一哭，爸爸就会骂他：“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比女孩还脆弱！丢不丢脸？”再长大些，兰真闯祸逃课，爸爸用衣架打他，用皮带抽他，他也是死咬着牙撑着，后来打的多了，别说是哭，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每每这种时候，兰真爸爸就会说：“早知道你这样顽劣不堪，当初就生个女孩养！好过现在天天受你的气！”兰真如今也在想，要是没有我，姐姐肯定是个讨人喜欢的乖孩子，被爸爸当宝贝宠着。
“你哭什么呢？”她疑惑。
“为你难过。”
“难过又如何呢？”她的样子虽然跟年纪一般，心智却幼稚纯粹，“是不是你难过哭过之后，心里会好受些？”
“是吧，确实是。”兰真低下头，不敢看她，怕她那双漩涡般的眼睛。
“唉。”她重重的叹一口气，声音飘散在周围，如秋风扫地的忧伤弥漫着。
“也就只是这样了。”她叹到。
“什么只是这样？”
“再见。”她说。
次日，兰真醒来，双颊红彤彤的，浑身轻松，病大好了。他走到镜子前，极其认真的梳理头发，整理衣衫，看着身上的衬衫良久，他皱眉。他脱下衬衫，从衣橱里翻出一件许久不穿的粉色t恤穿上，露出欣慰的微笑。兰真迈着轻盈的步子欢快的走向餐桌，仿佛变了个人。
“什么事这样好高兴！你身体好多了吗？”妈妈惊奇的问。
“妈妈！”兰真热泪盈眶，像是跟妈妈分别了许久许久。
“妈妈，您终于听见我说话了！我一直都在呢！您哭的时候，您想我的时候，您失眠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您，只是，没有一次，您是知道的！”
兰真的妈妈呆呆的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他的样子还是兰真，但那声音和神情却是另一个人般。
“妈妈，你应我啊！妈妈！”兰真的泪水留下来，他抹了去，又送到嘴里尝，泪水连连的脸又笑得苦。
“你不是兰真？对吗？”她不敢相信的问。
“我是，我是你的孩子！”
“你是谁？你说，你是谁！”她有些崩溃了。
“你的孩子，我也是你的孩子，你的女儿！可，妈妈，我还没有名字呢。”兰真万分可怜的看着妈妈。
兰真妈妈终于跌坐在地，泪水连连，只是哭，兰真也哭，蹲下身去，想要抱抱妈妈。
“兰真，你在骗妈，是不是？是不是？这怎么可能！”
“我不是兰真，但，如果妈妈你要叫我兰真，我就是兰真！”
这时，兰真爸爸回来了，一看这母子两人都是泪水连连，只以为又是兰真惹事生非，黑着脸便要发作了。
“兔崽子，又惹你妈生气！”指着兰真一通大喝后，兰真害怕得躲了一下，又怔住了，像是刚回神，茫然的看着这状况。
“我，怎么了呢？”兰真抹一抹脸，还有泪，惊讶的握住妈妈的手臂问，“怎么回事呢，我哭什么，妈你又哭什么呀！”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作何解释。
夜里，兰真爸妈商量着，是否要带兰真到寺庙做场法事，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呢。
而兰真，刚入睡就跌进了姐姐的梦。这回，她的模样更加清晰了起来，她那样子，居然跟兰真有几分相像了！
“兰真，兰真，妈妈今天也叫我兰真呢！”她笑了。
“姐姐，如果你想，这名字就是你的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都给你······”兰真看到姐姐越走越近，越看越像他自己，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出来的。兰真不敢相信，眼睛却眨不动了，他被她那双像黑色漩涡的眼睛逼退，灵魂落入了深渊，一直不断的往下落······
从此，兰真不再是他，她是兰真了。
一大早，兰真妈妈就留意的观察兰真。女人的直觉是神奇的，她知道，这个兰真，不是她儿子。她想起昨天的对话，他说他是自己的女儿，又是怎么回事呢？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真正的兰真哪去了？啊！不可以，她不能让兰真出事，她只有兰真了！
“兰真，一会陪妈妈去寺庙吧。”
“好啊！”兰真欢快的回答。
母子两人还未进寺门，就被个胖大的男人拦住，一脸贼笑的看着兰真，边说着“好个女娃娃，好个女娃娃！”
兰真妈妈诧异，兰真却躲到了她身后，脸色苍白，身子还有些微发抖。
“大嫂子，你家男娃娃不对劲得很，现在这个，却是个女娃娃，你要是信我这个有缘人，就跟我到寺后面的老菩提边上了了这一桩婴灵夺舍的怨案吧。”说这就抓着兰真的胳膊往后寺走。兰真像个没骨头的纸人，几乎是被胖男人架着走，脸上却不住流泪。
“我知道，你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可你这样阴不阴阳不阳的，根本活不了，七天之后，你弟弟的阳魂再也醒不过来，到时候这身体你也用不来，何苦呢？”
兰真妈妈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原本只是怀疑，没想到这竟是真的，既悲戚又害怕。
“大兄弟，你说她是，是我那······”她看着虚弱的兰真，再也说不出话，徒有不住泪流。
“没错了。你也别太伤心，一会我就送她回去找新的去处，亏得你常来礼佛，这不几天前我才遇见你这孩子，不过贫道可不是佛门子弟，你要谢的话，还得······诶，算了，如今佛、道同门，你爱谢谁谢谁吧。”说着便停在了一颗老大的树旁。
“这会，大嫂子只要把流产当日的时间写在这红布上，再到一旁回避就好。”说着就掏出一只黑色钢笔和一块小红布。
“可是，道长，这孩子现在是怎么来了？我能跟她说说话吗？毕竟······”
“她呀，就是个啥事不懂的小孩子，虽然长了这些阴岁，到底是没有修为阴魂，哪里受得住我这浑身的······诶，总之，你们今生无缘，多说无益。”
兰真妈妈看着道人一脸严肃，只得回避一旁抹泪。
“我这边度好你，到了那边，可要自己积极修行了，等时候到了，还有投胎的机会！也是难为你，连个孤魂野鬼都算不上······”
半个小时过去，胖道长接连在兰真脸上拍了五六个巴掌才将他叫醒，见兰真睁开眼睛回了魂，才一脸玩味的笑着起身走开，口里念叨着：“古有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都是为一个利，今天这叫个什么事？一个要命一个愿送命？”
兰真妈妈看这道人摇头晃脑的走得极快，又见兰真还躺在地上，也不追上去了，扶起兰真问长问短，却什么也没问出来。
兰真只以为自己在病中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他根本记不住梦了些什么，又隐约还能感觉那梦中悲伤的情绪，再细细回忆，便是空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