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容月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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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独孤氏

    “宝藏里的奇珍不计其数, 金银不说,更有无数宝石珍珠珊瑚…足矣支撑帝国长存数代。?经奇珍沉淀的泉水,自带一种沁人的甘甜,周围村落因甘泉聚集起来, 建起一座城池, 就是阳城。”

    薛灿搂紧栎容冷静听着,关悬镜也不禁朝泉水走近几步, 宫柒草莽,一时也沉浸在庄子涂的追述里, 听的认真。

    芳婆拢紧粗衣, 盯视着庄子涂沧桑却依然纯良的面容, 星目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先祖燕公子得熙皇后重托,护住宝藏不被奸贼觊觎, 等待小太子长成,伺机重回皇城即位。但先祖并没有掀起腥风血雨, 他藏起宝藏,只抚育独孤太子长大,经他教养的独孤太子, 也没了复国大志, 他甘愿跟着先祖隐世而居, 守着宝藏度过一生。他的后人一代代也是如此,没人想过动这笔可倾天下的巨富,先祖说过,成也雍华, 败也雍华。”

    庄子涂对视辛摇光,“辛摇光,你想助太子虔成就雍华霸业,谁知道,他的大志也灭在雍华之上,先祖预言果然成真。你居然还咬定自己没有后悔?”

    芳婆凝脂般的肤色在星空下闪着动人的光泽,青丝随夜风飘扬,但容貌还和庄子涂初见时的一样清丽秀美,芳婆轻昂头颅,她眼里虽有痛惜之色,但却没有一点悔意,“我从来都是一无所有,除了一颗心,再没什么可以给姜虔,从你手里骗出宝图,是我唯一可以帮到他的,就算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我辛摇光也对得起他,命由天定,到现在我也只惋惜没有悟出宝藏所在,但我绝不后悔。”

    “命由天定…”庄子涂低望深泉,“你离开姜都停留在栎氏义庄,你日日喝甘泉,用甘泉,却不知道,你苦苦寻找的东西…就在你眼皮底下,仅有…一步之遥。”

    芳婆面上露出一种凄美又坚韧的笑容,她跪在泉边,捧起甘泉扑在自己脸上,“就当,我辛摇光找不到,就替他日夜守着,一守十年,守着我对他的诺言,我也不后悔。”

    有那么一瞬,庄子涂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辛摇光就好像这些年苦苦等待的自己,姜虔死了,她等而不得;辛婉还活着,却和自己隔着一世那么长,想得,也得不到。

    良久没有发声的关悬镜忽然走近泉中的庄子涂,望着他道:“外戚杀父,篡位谋国,独孤太子为什么不复仇?你家先祖得熙皇后所托,岂不是愧对挚友?”

    庄子涂掸着青玉箫,摇头叹道:“关少卿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固执,复仇,为什么一定要复仇?外戚谋国没有见血,如果动用宝藏挥师兴兵,天下必定又是生灵涂炭,才得的盛世又会毁于一旦。先祖和独孤太子深知这点,百姓只求安居乐业,谁做皇帝他们根本无所谓,新帝篡得独孤帝的大业,从治国来说,他也算承继了独孤帝的遗志。怎么,关悬镜,如果是你,你还是非要复仇不成?”

    关悬镜半张唇齿好一会儿都不知该怎么回答,杀父之仇横在他和薛灿之间,也许灭国大仇就在不远的将来…庄子涂的发问也是他自己最大的纠结,让他如何回答?

    关悬镜咬住嘴唇,狠狠反问,“换做你自己呢?不过燕公子是你家先祖,祖训到了你这辈,你肯定也是和他选的一样了。”

    “哈哈哈哈。”庄子涂的笑声在子夜低低回荡着,“你问我?”

    ——“你说燕公子是我的先祖?你为什么不问我,独孤太子的后人,如今身在何方?”

    关悬镜和宫柒后背同时一紧,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庄子涂爱惜拂过从不离身的青玉箫,狭目抬起注视着天上的北斗七星,“独孤太子娶了先祖爱女为妻,所生子嗣皆随庄姓,自此世间再无独孤氏。你问我怎么选?关悬镜,我原本该是姓独孤的。我行走在独孤帝创建的帝国之上,你说我是怎么选的?”

    ——“啊…”关悬镜和宫柒低呼着面色大变,泉中浮石上一身黑衣的潇洒男子,原本该是…

    关悬镜仰问苍天,喉结艰难滚动,“为保天下苍生,独孤后裔可以连杀父大仇都不报…帝王之后都可以有这样的胸襟…关悬镜啊关悬镜,你执迷至此又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必败王朝做无谓的抵抗?你的固执,只会害了更多的人…”

    关悬镜怒拔长剑,青色的剑刃上映着自己纠结痛苦的脸,还有率军出征的父亲,留给自己的最后背影…

    栎容见他盯着剑发愣,只当关悬镜要想不开,急急上前按住了他的剑柄:“关悬镜,你可别抹了脖子啊。”

    关悬镜回过神,扭头看着栎容,手掌松开落下宝剑,他抬起沉重的臂膀,把手心按在栎容肩上,“庄子涂一番话,让人醍醐灌顶,大彻大悟,我怎么会抹脖子?”

    关悬镜对庄子涂尊敬抱拳,“多谢。”

    庄子涂笑看众人,脚尖一点朝夜的尽头潇洒飘去,萧声悠扬又起,萦绕在几人的耳畔久久挥之不去。

    ——“薛灿,记得你答应我的,若我不答应,你动不得宝藏半分。”

    “若我不答应,你动不得宝藏半分…”

    ——“薛灿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绝不食言!

    “庄子涂!”栎容对着他消失的方向高喊,“你还会不会再出现,你还没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是谁杀了我爹!”

    ——“我对辛婉说过,哪天薛少安一命呜呼,我还会再去找她。湘南紫金府,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关悬镜拾起宝剑,看着薛灿道:“你杀我爹,要我助你,怕是不可能。”

    薛灿不动声色,“你不拦我,就可以说是在帮我。”

    关悬镜撇过身,“姜人气势如虹,看着天命,也好像的确在你身上…我率周人抵抗,最多也就苦撑半年而已,最后耗尽周国,连着你两败俱伤,却是没有真正的赢家。不如…”

    关悬镜瞥看宫柒,宫柒性子起来,卸下佩剑狠狠摔在地上,吼道:“不如算了。弃暗投明也不算孬种。”

    芳婆捡起宫柒的剑塞回他手里,“宫大人男子气概,识大局大体,放下剑,比拿起它更难,你是英雄怎么会是孬种。”

    薛灿眉宇释开,对关悬镜点了点头,关悬镜抱剑低沉道:“你别高兴的太早,鹰都几百姜奴都被关在天牢,戚太保已有打算,等你兵临城下,没踏进一步,就会剐下姜奴一块肉…戚蝶衣死在你们手里,他一定会拼死抵抗,就算你杀入鹰都,他也不会让你做个顺心皇帝。天牢遍布火药,别想着去劫狱,那些都是老弱妇孺,再厉害的死士也救不出她们。”

    “宋太傅一案,已经连累不少人,这一次…”薛灿哀声道,“姜人不能再枉送了性命。”

    “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事了。”关悬镜提剑转身,“宫柒,议和不成,还不走。”

    “走了?”宫柒愣了愣,“好嘞,走喽。”宫柒走出几步,想了想又转身道,“薛小侯爷,等你进了鹰都,我宫家老小,你能保下不?”

    薛灿豁然笑道,“不但保下,你还做得大理寺的人,接着查案如何?”

    “当真?”宫柒大喜,“保住命,还能接着吃皇粮?哈哈。”

    关悬镜解开白蹄乌的马缰,回看栎容欲言又止。栎容大方上前,摸了摸马鬃,“芳婆那时就说,你骑得的是御马。”

    关悬镜温温笑着,凝视栎容侧脸,“哪里知道她也是姓辛的,自然也懂马。”

    栎容笑看着他,又道:“等到了鹰都,我一定会去看望你娘。”

    关悬镜面露快慰,“自己都是要做娘亲的人,还是这样倔的性子。”纵然对栎容有再多不舍,关悬镜还是转过身去,踏着月色往鹰都方向而去。

    ——“小侯爷,你更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女儿。”薛灿不假思索。

    ——“小侯爷宠妻,若得个女儿也一定捧在手心。不过啊…”关悬镜跃上马背扬起马鞭,“我赌你这次一定得个儿子。”

    夜路湿滑,薛灿牵着栎容的手,不时回头寻着芳婆,几人一道往坡下的义庄而去。走了几步,薛灿忽的背起栎容,“一脚深一脚浅,不如我背你回去。”

    栎容抱紧薛灿,温热的腮帮蹭了蹭他脸上的胡渣,“都走了一半,你才想到?”

    “你夫君是个粗人,姨妈怎么不提醒我一声?”

    芳婆一声干笑,“我虽然没有你的阿容金贵,但也是你亲姨妈,我也腿酸乏力,还指望你带我一程呢。背着夫人,还怎么带自己姨妈”

    薛灿执住芳婆的手腕,“背着阿容,一样可以带着姨妈。”

    芳婆鼻尖一酸,眼眶隐隐透着水光。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