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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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苦难总是如影随形

    趴伏在露比宽阔的肩背上,燿用厚实的乳白色鬃毛盖住自己的肚子,因为吃了几顿生鱼,肚子被冷风一吹就疼得厉害。

    将黯紫色卷轴反复“读”了几十遍,虽然还有许多地方不能理解,但是其中包含的感觉已经渐渐清晰了。

    露比的鬃毛从脖颈延伸到背上,变成短小的绒毛,再从背上延伸去双翼那些绒毛又过度到羽绒,最后变成锡箔般的羽毛。燿从来都没见过这一对漂亮的翅膀扇动过,她似乎对羽毛比那身长裙还要爱惜。

    燿侧趴着欣赏洁白的羽毛,每一根都那样完美。这让他想起雪花来,不论是风岛灰色暗淡的寒雪,还是途径的小绵羊岛时看到的柔白的雪花,它们都是完美的。是一种大自然给予的完整的美——在复杂的结构中所保存的不可思议的一致。

    “无论如何,虽然我是暗淡的,却还是完整的。”燿这样想道。

    当落日被淹没在海中时,露比把燿抛在一片沙滩上,然后在燿“多保重啊!”的呼喊中消失在灰蓝色的天空中。

    沙滩上空无一人,没有礁石,没有蟹也没有鸟,远处的灯塔还没有亮起来,燿还是向着灯塔的方向走去。

    “这是座孤独的岛。”

    街边的建筑还可以看到往日的繁华与荣耀,可是燿从冷漠的路人身上感觉到虽然繁华依旧,荣耀却不在了。

    燿从无数双冷漠的眼皮底下一路走过,直到穿过整个城市也没一个人愿意搭理他,他就更没有停下脚步的理由了,难道要他厚着脸皮求别人收留他?这是绝无可能的。

    继续翻过城市后面的山坡,燿穿过树林以为可能会进入到一片山林里,却发现地势陡然向下,一片狭长的山谷出现在眼前,而山谷中是无边无际的雪地。发白的月亮把整个山谷照得一片惨白。

    山谷中夜晚的浓雾散开,朦朦胧胧地一个瘦小的身影晃晃悠悠地出现,那身影披着黑袍无声无息地出现,接着与燿擦肩而过。

    他没有抬起头,燿却感觉好像被他看了一眼,那人哭丧着脸,胡子拉碴的下巴有半截杵在衣领里,一阵无形的阴森气息缠绕着他。

    燿好奇地跟上去,保持五十米的距离小心地尾随而行。

    那个身影走起路晃荡得厉害,燿甚至感觉他在原地踏步,却可以忽然消失在原地,又出现在远方。他不得不睁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防止自己跟丢了。

    最后一番周折又回到了城中,整个城市鸦雀无声,但是那些沉默的房子一排排立在黑夜里,给人一种战战兢兢的感觉。白天的那种孤独的感觉变成了另一种难言的恐慌。

    那个黑衣身影在城市中央的一棵干枯潦倒的橡树前站住。他要干什么?

    那棵树下垂着一个绳套,绞首用的吗?上面还有干了的暗红的血迹。在绳套下面有一张案几,供奉着许多吃的东西,有许多燿都认不出来是什么。那个身影将食物一揽而尽,然后转身又晃荡着返回。还是一副愁苦的表情,让人感觉诡异得莫名其妙。

    燿决定弄个明白,他要找个安身的地方,总不能不明不白地待在这个奇怪的岛上。

    空旷的山谷间,他沿着雪地中的脚印前行,那些脚印十分整齐,像是被故意踩出来的一样。荒芜的土地上杂草丛中偶尔会看到一片冰层,一层一层地叠在一起,有些地势高点的地方从单薄的冰层下还可以看到乌黑的淤泥,这是片海泽。

    山谷中反而比刚才死寂的城市要热闹一点,耳中不但有脚踩在雪上的咯吱声,还有偶尔的野禽和野兽的叫声,这些声音使这片山谷显得很正常。

    燿双眼始终盯着那道人影,他不相信他能这么一直晃荡着走下去。当午夜降临,山谷中海泽地上再次发出结冰的嚓嚓声,燿已经僵硬麻木的四肢蜷缩起来,他心里终于有了放弃的念头,大概要冻死在这里吧。

    那个人影停了下来,似乎在等他,一只乌鸦落在燿的面前,张口发出嘶哑的声音:“就快到了。”

    燿咬紧牙再次站起来迈出脚步。

    五分钟后面前出现一座有着高烟囱的低矮阁楼,门开着,里面黑咕隆咚的,少年犹豫了一瞬间,硬着头皮走进去。

    那个人影站在楼梯口,打开右手边的小房间,然后走上楼去了。

    “果然是个好人。”燿心中暗自庆幸,房间里不仅有床和被子,还留有一些吃的。不过他吃完东西后不敢睡得太死,在凌晨五点天亮之前离开了,他没有勇气穿越沼泽去另一边,只好原路返回那个城市。

    城中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昨晚发生了诡异的事情。那棵橡树还在,绳套也在,下面的案几却没了,大家都对比闭口不谈。

    就这样燿白天待在察哈儿海边的切特斯洛,晚上去海泽中的房间里睡觉,那个人影总会给他留一份食物。没有人愿意和燿说一句话,直到他进入城中一栋特别的建筑——贝芬妮圣母院。

    并且碰到了眾。

    “据说这个城市在很早以前诞生过一位了不起的圣母,并且带领着切特斯洛走向繁荣,直到她离开后这里依旧保持着繁荣。但是历史总离不开变数,没有人祸就会有天灾——一场天火将这里烧成了一片废墟,所有的商船都被焚烧一空,居民瞬间少了一大半。

    但是切特斯洛人并没有放弃,他们要重建家园。可是冬天却突然降临了,一场大雪过后剩下的人再也人受不住物资贫乏的生活了。每天都有许多人冻死、饿死。”圣母院年轻的牧师学徒用一种半师半友的语气给燿讲起这段历史:

    察哈儿东海岸的切特斯洛码头一年四季都是繁忙的,因为这里是东面一千多个岛屿的居民前往西部大陆的必经之地。无数的修炼者从偏远的海域赶来,想要从这里休整后前往更富饶的天地。

    而这些人想要去内陆的原因,除了整个大陆的战乱,各方强者招兵买马之外,似乎还有别的原因。总之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从察哈儿的码头进进出出,停泊的大小船只从岸边一直排到数海里之外。甚至察哈儿腹地的首府城主都会经常派使臣来访,而海泽谷正是那位圣母同城主商议开辟出来的。

    海泽谷在十年前还不是沼泽,是一条长达一千多公里的笔直的“通天之路”。从切特斯洛一直通往察哈儿市中心。上面的行人马车,妖兽坐骑络绎不绝。

    “我在三岁时还见到过一头十米多长的火龙从岛上飞过。”年轻的牧师学徒露出向往之色。“那真是一段荣耀的历史。”

    当时流行着一句形容切特斯洛人的话——“整个极东海域只有红袍少爷们能躺在冬日的阳光里等着享受晚年。”

    “那些切特斯洛年轻的公子们每个人都狂傲地穿着和教宗同样的红色长袍,这样狂傲势必会招来横祸的。”年轻人不仅为人宽厚,对种族和传统自有一套看法。

    “为什么会有天火降临?”燿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也不清楚,虽然大家都说是天神降怒,但是我觉得多半是大陆上的强者所为。如果只是天灾的话还不至于使这里的人变成这幅德行。”牧师学徒的表情让人感觉到故事到了关键时刻。

    “寒冷的冬天来临,而城市还是一片废墟,本来过往的船只也都消失了。更糟糕的是通往岛中心的整条‘天路’都涌出海水,如同潮汐般上涨,察哈儿城主彻底抛弃了这里。从此切特斯洛成了孤独与被遗忘之地。

    本地的居民不会坐以待毙,一个事实摆在他们面前——这里再也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了,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逃亡。有的驾船去往别的岛屿,还有一些选择翻山越岭或者穿越沼泽前往岛屿内地。

    切特斯洛的人口再次锐减,从最初的十万减到了不足五千,饥饿还在蔓延,没有新的粮食,而储存的粮食又都被烧毁了。就在城市面临毁灭之际,突然有人发现一直生活在山谷的牧师苦门子的宅院竟然完好无损,而且地下室中宝藏堆积如山。

    ‘我还在里面发现了路拉里祖父的戒指!’落魄而兴奋的红袍年轻人对众人煽风点火——‘苦门子是个躲在柜子里的小偷,应该把他吊死在橡树上!’”

    “就这样可怜的苦门子被吊死了。”眾颇为惋惜而哀伤地说。“他是个老实人,太不聪明了。他具有不可思议的天赋,是个空间魔法天才,却被迷茫吞噬了。”

    “怎么说?”

    “苦门子是除了圣母整个察哈儿的第二个空间魔法师,他一生下来就不在平凡,或者说是个天生的圣侍。所有魔法在他面前都像数学公式一样简单明了,可他终归太老实了,看不透这个世界。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切特斯洛不需要他,即便圣母离开了人们也照样过着奢靡的生活,更何况是他呢?人们有圣皇查尔金带领。

    当苦门子迷失自我,寻找不到人生的意义,还没有强大的意志的时候,切特斯洛迎来了灾难。同时人们发现了苦门子的偷盗行为,他们嚷着要吊死他。”

    “偷盗又算得了什么?在我们清心岛偷盗只是无关紧要的消遣。”

    “这么说您来自清心岛?”燿有些意外地问道。

    “不错,我的全名是清心眾。”

    “我听说过一个叫清心鬼牧的——一个让人讨厌的老家伙。”

    “他是挺让人讨厌。”眾不禁莞尔:“我刚才说到苦门子要被人们吊死了。

    他太老实了,他想大概跑不掉了,而且又能跑到哪里去呢?难道要背井离乡地去给别人当牧师吗?所以他决定束手待毙,那一夜数千人高举火把在圣皇强者的带领下一路压迫到山谷中心,高喊着“绞死异教徒!”——“杀死苦门子!”

    “为什么不逃走呢?真是愚蠢!”年轻的清心惋惜地说道。这句话从宽厚的牧师学徒口中说出让燿有些诧异。

    在年轻的牧师死后,人们靠着他藏在地下室中的食物勉强度过了冬天。当春天来临时大家已经将可怜的牧师忘在脑后了,却突然有人说——我们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荣耀的切特斯洛人竟然靠着抢劫小偷的东西才能苟延残喘。

    不错,没有人辩解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在繁盛时期那些东西对切特斯洛人来说不算什么,大家都懒得管。但是一旦大祸临头就闯进别人的家里拿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将牧师给吊死了。无论如何切特斯洛人被冠上了强盗之名,从此荣耀远去。

    不过,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苦门子竟然在一年后死而复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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