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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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出走的少女

手无意间插入连衣裙的口袋里,手指突然地触到一些东西。孟媛的世界一下豁亮了。钱!孟媛惊喜地掏出口袋里的钱,是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元,和一张五元的钱,再一掏,又掏出了三张一元和一张伍角来。孟媛雀跃了一下。这钱是上次妈妈让孟媛到超市买东西找下的,孟媛没有把这些钱上交给妈妈。做为孟媛反抗妈妈的一个部分,孟媛当时是故意不交的。神使鬼差的,妈妈也没有要走这些钱。孟媛想,妈妈呀妈妈,还是有你发达神经网罗不到的地方吧!在这个时候,孟媛还

    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种东西,都有它存在的渊源和使命,这些妈妈没有要回的钱,它的天意,就是用来改变和颠覆孟媛的人生轨迹的。

    还好还好,去另一座城市的火车票只用18元。拿着火车票,孟媛心想,原来妈妈也未曾走出多远啊。

    上了火车,已经是深夜了,孟媛饿过了头,反而感觉出一种空荡的舒服来。没关系,反正下车就能见到姥爷舅舅了,还怕他们不给自己吃一顿丰盛的大餐吗?带着对一桌美味佳肴的华丽想象,孟媛歪着头沉沉睡去。

    早晨5点,火车到站。孟媛站在了妈妈曾经背叛过的城市里,新的生活即将诞生,孟媛幸福地想。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问,去哪?这句话把孟媛问住了。是啊,姥爷舅舅家在哪儿呢?孟媛这才发现,自己兴冲冲要去一个地方,但却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哪里!孟媛说不出自己要去哪里,司机轻蔑地“嗤”了一声,把车开走。

    孟媛现在心情不爽。在有着老爷舅舅家的城市里,人怎么可以这么无礼?“嗤”一声是什么意思?

    孟媛一连拦了好几辆车,都因为她说不出要去哪里又开走了。孟媛赌气站在车道上,强行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孟媛不等他发问,就抢先说,贾志伟要坐十块钱路程的车。司机说,车里已经有人了,除非你愿意拼车。孟媛想都没想就说贾志伟愿意贾志伟愿意。司机缩回头去和后座上的人商量了一下,然后,后车门就打开了。孟媛拉开车门就坐进去。

    她这一坐,直接坐进了地狱。

    车走开了,孟媛坐在车后座,车里果然有人了。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留着板寸头发,穿着一件拳击背心,□□出来的臂膀上纹刺着一个硕大的狼头。本能地,孟媛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他的五官明显的显示着他的内心,那是流氓特有的气质,区别与普通老百姓和善的脸和温和的眼神。他眼睛不能正视什么,总在飘忽,闪烁着戾气与恶气。他的脸过分地严肃,是一种不宽容的尖锐,看得使人不寒而栗。他像蜘蛛、蜥蜴、毒蛇、蝎子等有毒物种一样,只要看一眼就能使人汗毛倒竖,对这类物种的恐惧不是靠推理得来的,而是靠本能的感官得来的。孟媛把自己紧紧地贴在车门上,使自己尽量地与他拉开一段空白的距离。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着孟媛问,你要去哪里?孟媛虚虚地笑笑说你就走吧,反正我坐十元钱的路程我就下车。司机看着后视镜里的孟媛琢磨了一下,没在说话。

    与孟媛并排坐在后座上的男子却忽然地活跃起来,他抖了一下双腿,扭过头来看孟媛。孟媛感觉到了一种不怀好意的注视,一阵的紧张,鼻子上冒出了汗珠。那人问孟媛,你是刚下火车?孟媛没有扭过头来看他,却还是卑怯地笑笑说,是。那人挪挪身体,靠近孟媛又问,没人来接你?孟媛已经紧紧贴在车门上了,她没法再与他拉开距离了,很老实地,孟媛居然说,是。说了是以后,孟媛很后悔,又赶紧加了一句,来找贾志伟姥爷和舅舅。但是说完了这句,孟媛更后悔,和妈妈吵架时的坏脾气和爆发力此时躲得无影无踪。

    那人更大尺度地靠近孟媛,一口气呵在孟媛的脖颈上,孟媛全身的鸡皮疙瘩在这一刻全都竖立起来。她蜷缩起自己的身体,死死地贴在车门上。

    孟媛哭了出来。

    仿佛是受到鼓励一样,那人的手顺理成章地放肆起来,他袭击了孟媛尚显稚嫩的胸脯和碎花裙覆盖不到的光洁大腿。孟媛啜泣着,竭尽全力地抵抗着。

    唉,那些抵抗啊!

    袭击在逐步上升。孟媛又把希望寄托在司机身上,她紧紧盯着司机的后脑勺,期盼着司机回过头来,大声喝止。

    司机没回头,车继续走着。那人一把拽过孟媛,孟媛像一个纸蝴蝶一样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体上。随后,孟媛被掀翻在后座上,那人一只手紧紧卡在孟媛的脖子上,另一只手伸向孟媛的裙底。孟媛的双手死死护着裙底单薄的裤头,此时她早已忘记了哭泣,只有满眼满眼的恐惧。

    “嘎”,车停下来。

    很缓慢地,司机回过头来,他说胡哥,别这样。胡哥也很缓慢地,抬起头,突然地眼里精光四射,他看向司机。中年司机急忙地回避他的眼神。胡哥恶狠狠地说,给老子开车。连孟媛都能听出,这句话里,有着怎样的恶毒和威慑。

    沉默。中年司机转回头去,沉默不语。孟媛紧紧护着裤头,即满怀绝望又满怀期待地,也沉默着。胡哥卡着孟媛脖子的手和那只侵犯孟媛身体的手,静止着,沉默着,他也在等待着司机沉默后的抉择。

    一个扫大街的环卫工挥舞着大扫帚裹在一团尘雾里,他旁若无人地经过出租车,向前走去。不远处,一个老年秧歌队正扭的热火朝天。

    不知道是永恒还是瞬间,车开动起来。随着车的开动,一切又活过来了。一切又万念俱灰地死去。孟媛单薄的裤头抵挡不住胡哥罪恶的毁灭之手,以最惨烈的方式被撕裂开去。孟媛被脖子里的大手卡得金星四溅,严重的呼吸不畅使得孟媛直翻白眼,她强烈地扭动着,双手挥舞着抓向胡哥的面部,划出一道指痕,血迅速渗透出来,胡哥拨开孟媛的手指,顺手一个耳光把孟媛打得耳朵隆隆直响。胡哥左右开弓,连接又打了孟媛十几个耳光。孟媛逐渐瘫软下来,紧绷的身体松懈下去,她已经奄奄一息了。就在这时,一个坚硬无情的东西进入了孟媛,撕裂了孟媛。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孟媛的喉咙里冲出了穿透力最强的尖锐叫喊!

    是掉在一口井里了吧!世上竟然有如此黑的彻底的井,仿佛是把所有的黑都装在这里一样。孟媛在这种黑里,想大声呼喊,可偏偏发不出如何声音,想要挣扎着爬起,却偏偏一动不能动。可是,在这黑暗里,却能感觉到那些爬来爬去的蜘蛛、壁虎和蜈蚣,那些湿漉漉冰凉凉滑腻腻阴惨惨的身体,让人一阵阵掏心裂肺的干呕。孟媛在这种黑暗里挣扎着,一分一秒,却死不去。

    姑娘!姑娘!你怎么样?仿佛一个晃动着的光圈映照在井底一样,孟媛的手指轻微地抽动了一下,那光圈指引着孟媛,让孟媛首先感知到声音。有些嘈杂,但有着穿透黑暗的融融暖意。接着,孟媛又感知到了气味,一丝一缕的,那是牵引孟媛走出黑暗的导线,然后,孟媛又感知到阳光,那种从黑暗里走出来的,越显金光灿灿的阳光。

    孟媛又真实地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却漂浮着,仿佛是漂在白茫茫的大海上,也或是在无边无际的天上吧!一波又一波的眩晕,使得身体如同羽毛一般轻盈,飘飘荡荡,无着无落。

    姑娘,你没事吧!

    世上总是有这么一种人,一出现,就是一种破坏。一个眼睛略带浮肿的中年男人的脸孔印在孟媛空洞的眼仁里。孟媛一动不动,他推了推孟媛。仿佛晃动了一个庆祝宴会用的香槟酒瓶一样,所有的气泡迅疾地集聚膨胀起来,一切的感知全都向孟媛汇集过来。疼痛、羞辱、惧怕、惊恐、绝望,齐齐在孟媛的身体里爆发开来,那样的迅猛,那样的激励。

    我为什么还活着?我为什么还活着?孟媛迸发出嚎啕大哭来。在孟媛嚎哭的过程中,一切都还在继续着。城市已经进入上班上学的高峰期,街上到处是急匆匆行走的车流与人流。嘴里叼着饼子的学生边走边吃着,灵活地躲避着环卫工的扫帚和荡起的灰尘;急着赶车的上班族提着大小各异的包,一边等车一边跺脚,显示着非常的不耐烦;自行车流被挡在红灯线里,等着变灯的人们,把脚放在脚蹬上,准备着随时冲锋陷阵;各种汽车的轮子在高速地飞转,释放着浊浪排空的尾气和热量。没有人会去在意一条小道上,靠边停着的出租车里,有一个哭得声嘶力竭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