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风光过嫁且看十里红妆
等翠缘堂李掌柜走了,四月把小匣子盖上，刘氏才问：“什么时候得这些好东西，我怎不记得？”
四月道：“不是咱们家，是纳币那日,姑爷打发了封良单送来，说是那些年南蛮得，留着也白搁着，让姑娘挑拣着用。”刘氏听了，心里倒放大半，回来跟苏善长说道：“虽说二丫头婚事蹉跎到现，女婿却不差,门第什么都其次，只这份心意是难得,倒是个有造化。”
苏善长点点头道：“嫁妆可备办如何了？”刘氏答道：“头面首饰让翠缘堂去打，身上衣裳也容易，横竖家里还有好些料子，让家里手巧活计好丫头婆子一起赶着做，剩下交给天衣纺，便也差不多了，只那些大件木工活儿，现成去寻哪有好，倒是让我愁不行，若是日子宽余些，还可去南边采办，如今可哪来得及？”
苏善长沉吟半晌道：“还是让宝财去趟南边吧！挑好置办来，你张罗别，我去跟宝财商量商量。”两口子商量妥了，苏善长正要让人去找王宝财，就见王宝财倒自己先进来了。
行了礼，王宝财道：“通州渡口那边送了信来，说老舅爷船到了，拖家带口来了几十口子人呢，还有几船东西，我已先遣了轿子车马去接了，估摸再有两刻钟便到外城门了。”
苏善学一听，忙去叫了弟弟迎过去，堪堪到了城门，正巧遇上高老太爷车马，前头轿子，后面跟着十几辆大车，再后头还有抬着挑着，不知道还当哪家大户搬家呢。
上前问了安，苏善长疑惑道：“这些……”高老太爷捋了捋自己花白胡子道：“前两年我回去时候就说，凭咱家采薇什么人家嫁不得，果被我料中，这些也不是旁东西，想着婚事定这样急，你们必然置办不齐，这是我给外甥孙女添妆，也算老舅爷一点心意。”
迎进了苏府安置下，刘氏就忙去瞧着人把高老太爷带来东西一一抬到后边库房里，这一瞧不禁笑了，真是盼什么来什么，都是些好家俬，其中一张花梨攒海棠花拔步床真真难得，就是早两年去寻，恐也寻不来这样好，大件有了着落刘氏跟苏善长便不着急了，只去搜罗那些小东西。
倒是挂帐子，床上铺盖需采薇自己动手绣来，到过嫁时候，这些东西都要敞开着抬过去，采薇旁倒好，只这针线活计上却拿不出手，这些又不比旁，让丫头婆子替着做了，若传出去，岂不坏了名声。
刘氏这又愁上了，便上后头来寻采薇，刚进采薇院子，就见一个丫头婆子不见，连廊下都没人守着，刘氏迈脚进去，只见屋里倒热闹，外屋铺开了八仙桌，几个丫头婆子围着剪剪裁裁，边上搁着好些或纱或缎或绸或绫料子。
见了刘氏，忙站起来行礼，打起里屋帘子，刘氏进去一瞧，里头热闹，三月，四月，清明，谷雨，跟着采薇都炕上又缝又补做活计呢，炕桌都收了起来。
刘氏见了，没好气道：“这是做什么呢？现上轿现扎耳朵眼二，早知今儿，以前听我一句多好。”
采薇忙跳下来扶着刘氏坐到一边笑道：“娘就放心吧！丢不了苏家脸面。”刘氏白了她一眼，去瞧那炕上东西，以前苏家庄时候，见她姐俩儿鼓捣过这个，却没见过这么大件东西，瞧得出成了一半，是件百子千孙大红帐子，那些碎绫绸缎剪好，用细细密密针脚连上去，倒是比一针一线绣还鲜活，上面小人一个个仿佛活了一般。
刘氏点点她额头：“你专会做这些取巧营生。”采薇道：“这些不过成婚那几日挂一挂应景，平常日子，谁挂这样帐子，瞧着岂不乱慌。”
刘氏这才放心，怕扰了她干活儿，坐了会儿便去了，丫头进来说：“王掌柜外头小跨院里呢！”采薇点点头，把手里活计交给三月和清明，她带着四月和谷雨上前头小院来了。
一进来就瞧见丰收立下头，见了她问过安，进了屋，采薇坐下打量他半晌道：“今儿让宝财叫你来，是想问问你跟三月事儿？”
丰收垂着首立下边半天没吭声，采薇吃了口茶道：“原是进京时候，你娘特特说了你们亲事，我问过了三月，知道你们俩都乐意，才应了婚事，如今却是怎么了？三月哪儿怎么也不肯说，你来告诉我知道吧！乐意不乐意也说个痛话儿，不乐意也不用两边拖着，都各寻好去也不妨事。”
丰收呐呐道：“没，没不乐意……”采薇道：“既然乐意，我让人去跟大哥哥说，把你们俩亲事办了可好？”
丰收小声道：“听说我家少爷这儿要外放个官儿，必然不能常京里头了，我跟三月说，让她跟了我去，她不乐意，非让我倒跟着她留京里，老话说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娶了她，她理应跟着我去，哪有我随着她道理，岂不乱了伦理纲常。”
采薇倒笑了：“伦理纲常？你倒是出息了不少，知道伦理纲常了，我问你一句话，若三月打定主意留京城，这婚事是不是就此作罢了？”
丰收没说话，只低着头，采薇点点头：“如此，我知道你意思了，你去吧！待我问了三月再做计较。”
丰收出去了，四月才哼一声道：“真是个糊涂人，为了这样小事，竟然闹成这样。”采薇叹道：“这些年不理会，丰收倒是这么个性子，还不及他哥一半活络劲儿。”
再说丰收，跟着王宝财出来，王宝财小声对他道：“刚头我可怎么跟你说，你怎就糊涂了，三月是从小服侍姑娘大丫头，依着你意思，嫁了你就得跟着你家去，别说我们姑娘舍不舍，即便姑娘舍得，三月若是能应你这个，也不是她了。”
丰收执拗道：“她嫁了我就得随着我，是穷是苦都是我们家人，哪有让我随着她道理。”王宝财见他说不通，也不再管他，扭脸走了。
丰收心里琢磨着，三月毕竟是女子，也老大不小了，平常霸道惯了，这一回若不拿住了她，以后还不知怎样呢，原来想着二姑娘若嫁进杜府，他跟三月自然就到一处了，也没现烦恼，谁宅这两家婚事没成，苏二姑娘嫁了国公府，三月跟着二姑娘嫁过去，难不成自己也跟过去，像什么话，便惦记着先晾一晾三月，等自家公子回乡祭祖之后再说，却忘了这婚姻事等不得，一等还不知有什么变故。
采薇回屋来，至晚间寻了空跟三月道：“你也不要惦记着我们主仆情分，即便嫁了丰收，跟着他去了，也不是这辈子见不着面了……”采薇话没说完，三月就急道：“姑娘说什么？自奴婢服侍姑娘那一日就立了誓，这辈子都不离开姑娘身边儿，嫁不嫁有什么打紧，再说，如今才到哪儿，他就敢如此拿捏我，我若嫁到他家，无亲无故，也没姑娘替我撑腰，他还不想怎么欺负怎么欺负，有道是他既无情，我便休，谁离了谁，不一样过日子，让我离了姑娘跟他去，死也不能。”
采薇听丰收说了那些话后，也觉这亲事不很妥当，平日瞧着丰收挺伶俐，却不妨是个榆木疙瘩脑袋，一脑子都是让女子三从四德念头，三月这样跳脱性子，嫁了他以后真难说好坏，问了她意思，也就放心不再提及此事。
说话儿就到了亲迎前三日，封家送了催妆花髻、销金盖头，花扇等物过来催妆，翌日便是苏府送妆，也称过嫁，虽不是正日子，却也是大热闹。
一大早，苏府通往国公府一路大街上，就聚了不少来看热闹百姓，都憋着想瞧瞧家资万贯苏家，究竟有多嫁妆陪送过去呢，那日国公府纳徵，可都落人们眼里了。
吉时一至，就见苏府门庭大开，系着红绸清秀伙计，一对一对抬着箱笼出来，前面三十六抬正是国公府纳徵来东西，原封不动抬了回去，后面六十四台真让两边看热闹百姓开了眼，箱柜、被褥、首饰、衣服、绸缎、文房四宝及金银器皿……，什么稀罕物件没有，只有你想不到，就没有人家没有，浩浩荡荡铺满了整条长街，这边到了街头，要拐弯了，那边还有刚出府门……
采薇其实也不想摆这些排场，可国公府纳徵送过来就三十六抬东西，爹娘又怕她过门让人瞧不起，死气白咧置办嫁妆，加上老舅爷，和两个表舅，她嫡亲舅舅，连杜家那边，因为是干亲，也送了不少来全礼，加一起，一百二十抬都是缩了又缩，减了又减，只挑了好抬了过去，就这么着，还成了京城茶余饭后谈资，等采薇跟封暮萧成亲多年后，提起婚事还令人津津乐道呢……
四月道：“不是咱们家，是纳币那日,姑爷打发了封良单送来，说是那些年南蛮得，留着也白搁着，让姑娘挑拣着用。”刘氏听了，心里倒放大半，回来跟苏善长说道：“虽说二丫头婚事蹉跎到现，女婿却不差,门第什么都其次，只这份心意是难得,倒是个有造化。”
苏善长点点头道：“嫁妆可备办如何了？”刘氏答道：“头面首饰让翠缘堂去打，身上衣裳也容易，横竖家里还有好些料子，让家里手巧活计好丫头婆子一起赶着做，剩下交给天衣纺，便也差不多了，只那些大件木工活儿，现成去寻哪有好，倒是让我愁不行，若是日子宽余些，还可去南边采办，如今可哪来得及？”
苏善长沉吟半晌道：“还是让宝财去趟南边吧！挑好置办来，你张罗别，我去跟宝财商量商量。”两口子商量妥了，苏善长正要让人去找王宝财，就见王宝财倒自己先进来了。
行了礼，王宝财道：“通州渡口那边送了信来，说老舅爷船到了，拖家带口来了几十口子人呢，还有几船东西，我已先遣了轿子车马去接了，估摸再有两刻钟便到外城门了。”
苏善学一听，忙去叫了弟弟迎过去，堪堪到了城门，正巧遇上高老太爷车马，前头轿子，后面跟着十几辆大车，再后头还有抬着挑着，不知道还当哪家大户搬家呢。
上前问了安，苏善长疑惑道：“这些……”高老太爷捋了捋自己花白胡子道：“前两年我回去时候就说，凭咱家采薇什么人家嫁不得，果被我料中，这些也不是旁东西，想着婚事定这样急，你们必然置办不齐，这是我给外甥孙女添妆，也算老舅爷一点心意。”
迎进了苏府安置下，刘氏就忙去瞧着人把高老太爷带来东西一一抬到后边库房里，这一瞧不禁笑了，真是盼什么来什么，都是些好家俬，其中一张花梨攒海棠花拔步床真真难得，就是早两年去寻，恐也寻不来这样好，大件有了着落刘氏跟苏善长便不着急了，只去搜罗那些小东西。
倒是挂帐子，床上铺盖需采薇自己动手绣来，到过嫁时候，这些东西都要敞开着抬过去，采薇旁倒好，只这针线活计上却拿不出手，这些又不比旁，让丫头婆子替着做了，若传出去，岂不坏了名声。
刘氏这又愁上了，便上后头来寻采薇，刚进采薇院子，就见一个丫头婆子不见，连廊下都没人守着，刘氏迈脚进去，只见屋里倒热闹，外屋铺开了八仙桌，几个丫头婆子围着剪剪裁裁，边上搁着好些或纱或缎或绸或绫料子。
见了刘氏，忙站起来行礼，打起里屋帘子，刘氏进去一瞧，里头热闹，三月，四月，清明，谷雨，跟着采薇都炕上又缝又补做活计呢，炕桌都收了起来。
刘氏见了，没好气道：“这是做什么呢？现上轿现扎耳朵眼二，早知今儿，以前听我一句多好。”
采薇忙跳下来扶着刘氏坐到一边笑道：“娘就放心吧！丢不了苏家脸面。”刘氏白了她一眼，去瞧那炕上东西，以前苏家庄时候，见她姐俩儿鼓捣过这个，却没见过这么大件东西，瞧得出成了一半，是件百子千孙大红帐子，那些碎绫绸缎剪好，用细细密密针脚连上去，倒是比一针一线绣还鲜活，上面小人一个个仿佛活了一般。
刘氏点点她额头：“你专会做这些取巧营生。”采薇道：“这些不过成婚那几日挂一挂应景，平常日子，谁挂这样帐子，瞧着岂不乱慌。”
刘氏这才放心，怕扰了她干活儿，坐了会儿便去了，丫头进来说：“王掌柜外头小跨院里呢！”采薇点点头，把手里活计交给三月和清明，她带着四月和谷雨上前头小院来了。
一进来就瞧见丰收立下头，见了她问过安，进了屋，采薇坐下打量他半晌道：“今儿让宝财叫你来，是想问问你跟三月事儿？”
丰收垂着首立下边半天没吭声，采薇吃了口茶道：“原是进京时候，你娘特特说了你们亲事，我问过了三月，知道你们俩都乐意，才应了婚事，如今却是怎么了？三月哪儿怎么也不肯说，你来告诉我知道吧！乐意不乐意也说个痛话儿，不乐意也不用两边拖着，都各寻好去也不妨事。”
丰收呐呐道：“没，没不乐意……”采薇道：“既然乐意，我让人去跟大哥哥说，把你们俩亲事办了可好？”
丰收小声道：“听说我家少爷这儿要外放个官儿，必然不能常京里头了，我跟三月说，让她跟了我去，她不乐意，非让我倒跟着她留京里，老话说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娶了她，她理应跟着我去，哪有我随着她道理，岂不乱了伦理纲常。”
采薇倒笑了：“伦理纲常？你倒是出息了不少，知道伦理纲常了，我问你一句话，若三月打定主意留京城，这婚事是不是就此作罢了？”
丰收没说话，只低着头，采薇点点头：“如此，我知道你意思了，你去吧！待我问了三月再做计较。”
丰收出去了，四月才哼一声道：“真是个糊涂人，为了这样小事，竟然闹成这样。”采薇叹道：“这些年不理会，丰收倒是这么个性子，还不及他哥一半活络劲儿。”
再说丰收，跟着王宝财出来，王宝财小声对他道：“刚头我可怎么跟你说，你怎就糊涂了，三月是从小服侍姑娘大丫头，依着你意思，嫁了你就得跟着你家去，别说我们姑娘舍不舍，即便姑娘舍得，三月若是能应你这个，也不是她了。”
丰收执拗道：“她嫁了我就得随着我，是穷是苦都是我们家人，哪有让我随着她道理。”王宝财见他说不通，也不再管他，扭脸走了。
丰收心里琢磨着，三月毕竟是女子，也老大不小了，平常霸道惯了，这一回若不拿住了她，以后还不知怎样呢，原来想着二姑娘若嫁进杜府，他跟三月自然就到一处了，也没现烦恼，谁宅这两家婚事没成，苏二姑娘嫁了国公府，三月跟着二姑娘嫁过去，难不成自己也跟过去，像什么话，便惦记着先晾一晾三月，等自家公子回乡祭祖之后再说，却忘了这婚姻事等不得，一等还不知有什么变故。
采薇回屋来，至晚间寻了空跟三月道：“你也不要惦记着我们主仆情分，即便嫁了丰收，跟着他去了，也不是这辈子见不着面了……”采薇话没说完，三月就急道：“姑娘说什么？自奴婢服侍姑娘那一日就立了誓，这辈子都不离开姑娘身边儿，嫁不嫁有什么打紧，再说，如今才到哪儿，他就敢如此拿捏我，我若嫁到他家，无亲无故，也没姑娘替我撑腰，他还不想怎么欺负怎么欺负，有道是他既无情，我便休，谁离了谁，不一样过日子，让我离了姑娘跟他去，死也不能。”
采薇听丰收说了那些话后，也觉这亲事不很妥当，平日瞧着丰收挺伶俐，却不妨是个榆木疙瘩脑袋，一脑子都是让女子三从四德念头，三月这样跳脱性子，嫁了他以后真难说好坏，问了她意思，也就放心不再提及此事。
说话儿就到了亲迎前三日，封家送了催妆花髻、销金盖头，花扇等物过来催妆，翌日便是苏府送妆，也称过嫁，虽不是正日子，却也是大热闹。
一大早，苏府通往国公府一路大街上，就聚了不少来看热闹百姓，都憋着想瞧瞧家资万贯苏家，究竟有多嫁妆陪送过去呢，那日国公府纳徵，可都落人们眼里了。
吉时一至，就见苏府门庭大开，系着红绸清秀伙计，一对一对抬着箱笼出来，前面三十六抬正是国公府纳徵来东西，原封不动抬了回去，后面六十四台真让两边看热闹百姓开了眼，箱柜、被褥、首饰、衣服、绸缎、文房四宝及金银器皿……，什么稀罕物件没有，只有你想不到，就没有人家没有，浩浩荡荡铺满了整条长街，这边到了街头，要拐弯了，那边还有刚出府门……
采薇其实也不想摆这些排场，可国公府纳徵送过来就三十六抬东西，爹娘又怕她过门让人瞧不起，死气白咧置办嫁妆，加上老舅爷，和两个表舅，她嫡亲舅舅，连杜家那边，因为是干亲，也送了不少来全礼，加一起，一百二十抬都是缩了又缩，减了又减，只挑了好抬了过去，就这么着，还成了京城茶余饭后谈资，等采薇跟封暮萧成亲多年后，提起婚事还令人津津乐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