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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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篱落斋一盏青梅解愁烦

    78、篱落斋一盏青梅解愁烦

    篱落斋是当初帮小叔整修园子时,采薇喜欢一处地方,凿水为濠,挑堤种柳,团团篱落,处处桑麻,置身其间,令人生出一种,安闲莫管稻粱谋,沽酒不辞风雪路自悠闲。

    院中劈开田畦,如今隆冬也还罢了,若到开春,一畦一畦春韭绿汪汪,煞是喜人,屋后是原先人家留下一颗大桑树,臂粗树干,树冠高大,到了桑葚成熟时候,掉下满地紫黑果子又香又甜。

    开始小叔说园子里有桑树不吉利,想要砍了去,采薇说,不如再种些蓖麻,取个桑麻之意,这个园子也不必盖讲究,房顶青瓦上铺上稻草,院外围上篱笆,门前挖水濠,种几棵柳树,便取个名儿叫篱落斋,岂不应景。

    小叔自然不懂这些,当时还说这不吃饱了撑吗,好好高房大屋非得弄成村庄里土样儿,是为了什么,采薇说这叫返璞归真。

    弄好了园子,苏善学引了几个同僚来瞧,那些精致体面亭台楼阁都入不得眼去,走到篱落斋这里却都交口称赞,说这里好,归林得意,老圃有余。

    成婚后,静云也说:“这满府院子都抵不上一个篱落斋有意境。”听说是采薇拿主意,遂点头笑道:“我说你这人,也没这样精细心思……”两口子笑闹了一阵,过后收拾出来做了采薇住处。

    不知是有意无意,篱落轩距府里客居只隔了两道粉皮墙,采薇今儿说出那番话之后,也有些后悔,虽说为了自己以后,可试想,哪个男能接受她这样想法,又一想,即便有个君子协定,又能约束什么,也没有法律效力,不过是安自己心罢了,便是木头签了,将来他非要纳妾,她难道能拦得住,木头要是安心不放过她,她便是下堂求去,这大明天下,哪会有她立锥之地,人心不定,未来难期,让人愁思难遣。

    采薇有个习惯,这事要是好时候,她就非得往坏地方打算,若是到了不可收拾地步,她又会往好里头琢磨,挺矛盾心思,说穿了,也不过是小女儿家患得患失罢了,只能怪木头家世太显赫,条件太好,两人感情加上诸多外因素,就变不那么纯粹起来。

    三月提着一架小薰炉进来,采薇见了道:“怎把这东西翻了出来?”三月撩开帐子,架着小熏炉,一点一点薰床上被褥,一边道:“这屋里虽通了地龙,可有些日子没住人了,不知闷了多少潮气里面,这熏炉里是咱们特制花草香,姑娘放心,没多大味道。”

    底细薰了一遍,接过小丫头手里汤婆子塞脚底下捂着被子,过来收拾采薇案头摊开书,瞧见那枚小印不禁道:“要我说,姑娘实不应该,不看别,就这枚小印也能瞧出公子心里,必是时时惦记着姑娘,印章这样小事,公子都巴巴寻了来,别就不用说了,叔老爷有理,姑娘若想定什么君子协议,赶明儿成了亲,就剩下两人时候,姑娘说什么,公子不应,非得成亲前巴巴说出来,岂不是找不自,若公子不意姑娘,这会儿点头应了你,以后该怎样还怎样,姑娘能如何,倒不如这样,心里恼了,行动上就带出来好,可见是个嘴跟心一样,再说,他都被叔老爷拽回头了,那神色也有服软意思,姑娘就该顺着台阶下来,怎脸色一扳甩手走了,却让公子吃了闷酒,如今不知怎样不痛呢,若憋闷心里,怕就成了心病也未可知。”

    采薇不禁道:“你这张嘴如今越发能说,数落起我来都是一套一套,没个完时候,我不过是扭身出来了,哪就扳脸了,难道非得让我嬉皮笑脸才行。”

    三月嗤一声道:“姑娘那张脸沉都跟上六月雷雨天了,还说没板脸呢,公子明明想拦你,那眼里巴巴望着你呢,可姑娘愣是连个眼角都没给,那意思是认真要生分了。”

    采薇被她一句话说对不上来,忽听仿似有萧声传来,隐隐约约渐渐清晰起来,细听之下,却是一**相思:“长相思,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这些句子绕心头,竟是如此缠绵悱恻,听着听着,采薇不禁神思飘渺,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月夜,一袭玄衣木头,立于船头,君子如玉,卓然若松。

    一曲长相思渐渐隐没,只闻窗外呼呼北风,采薇忽道:“三月,你去小厨房瞧瞧,可有青梅子,煮一盏青梅茶来我吃。”三月眨眨眼,抿抿嘴笑了:“奴婢这就去。”

    过了约半个时辰,三月才回来道:“公子吃了一盏青梅茶,问姑娘做什么呢,我说姑娘拿着书发呆呢,大半夜非要吃什么青梅茶,巴巴使唤我去熬,这个时辰,小厨房早就封了火,那些灶上婆子丫头早不知哪儿躲懒去了,白等我自己捅开火熬了一壶来,却又多了,想到公子晚晌吃醉了酒,便送过来一些,公子一听,那脸上愁容便散了一半,吃了茶就睡下了。”

    采薇脸一红,白了她一眼:“就你话分外多,显摆你唇舌伶俐,赶明给你许个哑巴,让你成天说嘴。”

    三月撅撅嘴道:“我巴不得丰收是个哑巴呢,省得见了就跟我斗嘴,我又说不过他,每每被他数落一顿。”

    采薇听了扑哧一声乐了道:“这才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可见要治服你就得丰收才行。”

    第二日便是正月十五,宫里宫外都忙着过节,至掌灯时分落了雪,整个京城笼灯火和细雪中美得如梦似幻。

    郑心兰约着采薇出来赏灯,为了方便,两人都扮了男装,身后不远处跟着丫头婆子,两人携手逛来,倒是悠闲自。

    郑心兰穿不惯男装,即便穿上了,行动之间也颇有女儿气,一看便是个易钗而行闺秀,又生珠圆玉润,颇有姿色,倒是引得不少目光,不过扫过一边采薇却又讪讪退却,这么几次过来,郑心兰不禁侧头打量身边采薇。

    虽比自己还小,可个头却不矮,硬是高出自己半个头,穿着一身暗紫色锦缎儒生袍,袖口襟边上都镶着黑色狐狸毛,显得一张小脸,俊美绝伦,要说这丫头生模样极好,却常年扮作男子,外行走久了,便有一种闺阁女儿没有飒爽英姿,亦男亦女,穿上儒生袍就是一个俊雅脱俗世家公子,换上罗裙便是风姿卓越闺秀,如今走自己身边,一路行来竟是没人看破她是个丫头,就算自,己如果不知底细,恐也以为是谁家公子呢,这份从容劲儿,比男人还像男人。

    采薇携着她手站住道:“郑姐姐你不看灯,总看着我作甚?”郑心兰打趣道:“你比灯好看。”采薇不禁失笑:“郑姐姐越发会说话了,你瞧那边那个走马灯好不好看?我们过去瞧瞧吧!”

    郑心兰顺着她手看过去,果然,那边廊檐下挂着几盏精致走马灯,奇漂亮,吸引了不少人围着看。

    采薇拉着郑心兰道手挤到了前边,郑心兰指着那个姜子牙斩将封神走马灯道:“这个好,卖灯,这盏灯多少银钱?”

    卖灯是个精明中年汉子,一看两人这打扮就知道非富即贵,喜出望外,暗道今儿运气真好,遇上肥羊了,便开口道:“两位公子好眼光,这些灯里就这盏费功夫眼儿,一个师傅做了小一月才做成呢,您瞧这木头架子都是用贵重木头做……”这卖家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说了半天,后说:“这个灯要十两银子。”

    郑心兰哪懂得十两有多少,便想要身后点翠掏银子,却被采薇拦住,采薇笑眯眯对卖灯汉子道:“你刚才说你这灯架子是用贵重木头做,你还没说是什么木头呢?有多贵重?要说这木头,我是知道一些,好当属楠木,二一个属紫檀,三一个花梨,还有鸡翅,香樟,侧柏,松木,乌木,铁力木,酸枝木,核桃木,楠木又分金丝楠木和香楠,水楠,花梨也分,紫檀分,你这灯架子倒是那种木头呢?“

    中年汉子哪想到来了这么一位刨根问底,愣了愣,常听人说金丝楠木是贵重难得,皇宫都用这个,便信口道:“我这灯架子是用金丝楠木做。”

    采薇嗤一声乐了,凑到他跟前低声道:“金丝楠木乃是皇族专用,百姓若用可是逾制,要问罪。”

    采薇一句话把卖灯汉子吓脸都白了,忙道:“我,我这灯是柳木做,不是楠木,不是楠木。”采薇笑道:“若是柳木,十两就贵了。”

    卖灯汉子恨不得早把这位瘟神打发了才好,忙摘下灯道:“一两银子卖你了。”郑心兰扑哧一声乐了,让点翠掏银子,点翠刚要从荷包里拿钱,这才发现被自己一直攥手里荷包不见了。

    郑心兰皱了皱眉,银子倒不要紧,可那个荷包却是她闲来无事亲手绣,落到旁人手里却不妥当,心里一别扭,便没了再逛兴致,让采薇给了银子,提着灯拽着采薇出了人群,回府去了。

    正月十六宫里摆了花灯宴,皇上宴请大臣,太后和皇后邀了各府闺秀,明为摆宴,实则给南蛮王选妃,自然不会让采薇去。

    闹到近亥时,才见小叔回来,采薇陪着小婶正说话解闷,见小叔回来便要告退,苏善学忙道:“明儿你还是过尚书府一趟吧,南蛮王选中了郑尚书嫡女,就是你那个手帕交,皇上已然赐婚,吉日选二月二,京成了大礼,便要回南边去了,这一去若再想见面,可不知什么年月了。”采薇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