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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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败家子大栓急眼输房契

    36、败家子大栓急眼输房契

    采薇这种迷茫一直持续到两年后,这一年,和尚从一个襁褓里张牙舞爪小婴儿,变成满院子跑皮小子,能把人皮出圈小子,一个丫头一个婆子成日跟他身后,就怕他磕着碰着,磕不着碰不着了,这小子就发坏,专门跟院子里那些花草过不去。

    尤其明薇院子里那颗桃树,亏了还结不出果子,可那满枝桃花,也不知哪儿碍着这小子了,跟丫头当院玩好好,突然就盯上这些桃花,让丫头抱着他去够,够着以后,小手噼里啪啦一打,桃花落满院都是,他小嘴一咧,笑得异常欢实,可惜后来乐极生悲,底下抱着他丫头没瞧见,被蜜蜂照着额头蛰了一口,大喇叭嗓子一哭,嚎里外三进院里人都听着了。

    苏婆子,如今苏家老太太正屋里歇午觉,耳朵边儿听见宝贝孙子哭声,哪还睡得着,急忙跑过来,把跟着丫头好一顿数落,采薇却幸灾乐祸指着和尚说:“这就是你沾花惹草后果,看以后还跟这些桃花过不去。”打哪儿起,和尚真就改了这毛病。

    后来采薇跟明薇说:“要想让他记住教训,就得让他知道疼,疼了就刻骨铭心了。”明薇听耳朵里,总觉得,采薇仿佛是跟她说,自小采薇就不一样,采薇几岁时候,就能给爹和舅舅出主意,帮这家里做生意,这几年长大了,性子虽稳了些,说出话却不让人轻易驳了去,苏家上下丫头婆子没一个不怕二姑娘,就连村子里人都知道苏家二姑娘厉害名声。

    她奶总唉声叹气说:“这才十三,就得了这么个厉害名声,哪家还敢上门说亲哟!”明薇倒是觉得,那些不上门,是自觉配不上妹妹,明薇眼里,妹妹是个天上有地下无聪明人,她说每句话都有道理。

    明薇有时候总想,如果当年跟周家定下亲是采薇,爹娘或许还能少担些心,娘这些日子总跟她说:“家里怎样都好,嫁到人家去,性子就要硬一些,遇上事儿也不能怕……”可明薇还是怕,还没嫁呢就怕。

    拖来拖去,拖到今年,再不能拖了,明薇恍惚知道,周子明房里早有人了,再不嫁过去,以后怕有大麻烦,这些娘没跟她说,是明薇听见下面婆子丫头背地里说私话。

    虽说如今苏家也不是那几年贫寒时候了,可周家却显达起来,她未来公公是官,她未来相公是秀才,她们家再有钱,也不过是个商人罢了,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

    周子明一个官宦人家少爷,二十了有个房里人也无可厚非,可想归想,明薇心里还是有那么道迈不过去坎儿,采薇说她这是婚前恐惧症,她不懂采薇话,但她确是怕,怕离开爹娘,怕身边没有采薇,如果真有人欺负她,该怎么办,但她又是期待,期待能跟爹娘一样,患难与共举案齐眉。

    采薇刚迈进院子,就看见明薇坐支摘窗下,望着院子里桃树发呆,眉梢眼底也有一些娘子喜悦和期待,但这些喜色也掩不住那些毫无防备倾泻而出愁思和恐惧。

    明薇要嫁了,令采薇心里头又酸又涩,尤其她并不天真,她很清楚,明薇嫁出去日子,不会就此平安和乐

    周伯升两年前得中进士,家里使唤了大银子疏通关系,外放了个兖州府富足之地知县,听说当地颇有官声,不管真假,三年任期将满,肯定要升官了,周子明也过了童试,跟杜少卿一样,如今是秀才。

    秀才这里是身份象征,就意味着以后可以考举人,考状元,当官入仕,也意味着,可以光明正大三妻四妾,所以周子明未娶明薇进门之前,房里头有个丫头,谁都不认为是件多了不得事,可采薇觉得,这对明薇是个无法评估伤害,糟就是,所有人都觉得,这种伤害是理所应当,而明薇性子,采薇几乎能预知,她周家是生活必然不会太如意。

    明薇抬头看见她,招招手道:“哪儿傻站着做什么,进来,我们姐妹说说话儿,等过些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这样坐一起说话儿了。”

    采薇抬脚进了屋,坐她身边道:“姐姐这话说,你也不是嫁多远,就是真嫁远,我马加鞭也去得。”

    四月捧了茶进来,采薇抿了一口,抬头看着她道:“四月要跟着姐姐嫁过去吗?”明薇道:“娘说要我带过去两个丫头两个婆子,四月是打根儿起就跟着我,我问了她意思,她也乐意跟我去。”

    采薇点头:“倒是个忠心丫头,比我那几个强多了,去了也好,省家那边没完没了烦你。”

    四月低声道:“原说好从此买断,可他们……”明薇道:“他们总是你爹娘兄弟,这亲骨肉一张身契怎能割断,你跟我去了,他们寻不到你影儿,自然就消停了。”

    四月应声退了出去,采薇道:“要不把三月给你带过去吧!”她话音一落,就听外面哐当一声响动,接着三月声音传来:“二,二姑娘……”明薇笑道:“三月你放心,你就是哭着喊着要跟我去,我都不要,没得你这个刁钻性子,到那边儿给我惹祸事呢。”

    三月喜道:“奴婢谢大姑娘体恤了。”采薇道:“带个刁钻些过去才好,专有那么些人,瞧着你性子好就欺负你。”明薇道:“我想了,上头还有公婆老夫人呢,我处处都做到了,还能挑我什么?”

    采薇叹道:“听娘说,他们家上头可还有个守了寡姑奶奶呢,你哪个妯娌嫂子又是姑表亲,人家是一家子,你难免要吃些亏。”

    明薇被她这一副替自己计较模样逗乐了,只觉得心里那点愁思顷刻散了一半,伸指头点点她道:“亏你今年才十三,还是个没说亲姑娘家,不知道还以为你经过这些事儿呢,说这样头头是道。”

    采薇道:“这你就不懂了,没见舅妈把她娘家两个侄女都接来了吗,我瞧着不定哪个就是大栓媳妇儿了,这当公婆都一样,都恨不得偏着自己家人呢。”

    明薇打趣道:“照你这么说,你该给大栓当媳妇儿才是,这样不是亲上加亲了吗。”采薇瘪瘪嘴道:“我就是想嫁他,你问大栓他敢娶我不?”

    明薇扑哧一声乐了,大栓怕采薇,打老远瞧见了,掉头就跑,真跟老鼠见着猫儿一样,舅舅话里话外倒是有这个意思,可是爹估计不会答应,爹一向疼采薇,采薇说什么是什么,哪会舍得把她嫁给大栓,再说,两人也不搭配,明薇倒是觉得杜少卿蛮合适,瞧着也有些意思,只是两家又认了干亲。

    想到此,明薇道:“杜家少爷明年要考举人了吧!”采薇点点头:“梅先生说他明年必中,十六中个举人回家,该算光宗耀祖了!”

    明薇小声道:“如今你干爹升了知府,咱们两家买卖也做得好,怎你倒不怎么去他家走动了,年上就去了几日就忙着回来了。”

    采薇目光闪了闪,吱唔道:“他们家如今规矩大,我住不惯就家来了。”其实采薇是觉得去杜家挺受罪,她知道,赵氏跟杜知府是从心里喜欢她,对她也实不差,每次去了,吃穿用度都跟他家正儿八经小姐一样,可赵氏那明显怕她跟杜少卿有什么防备之心,也令她觉得挺烦,偏杜少卿不知道哪根筋儿搭错了,总往她跟前凑合。

    杜少卿那明显一副懵懂少年刚开窍劲头,采薇哪能看不出来,可她瓤子里对这种少年□,没多大感觉,何况,旁边还有他虎视眈眈娘,没几天,采薇便寻个借口跑回来了,反正日子长了不见,杜少卿少年心事也就渐渐移到别处去了。

    采薇不想提杜少卿,便拿过明薇手里绣活儿道:“这个花样儿好鲜亮,回头让三月给我也绣一个来。”

    明薇脸一红,拽过去道:“你要这个,先说了亲事才成……”采薇正要问底细,忽听到外面和尚咋呼声。

    明薇叹道:“和尚跟你小时一个样儿,精神头大,够几个人熬,这般时候不睡觉跑过来做什么,难不成忘了上次蜜蜂蛰疼了……”说着,就听蹬蹬脚步声伴着高一声低一声:“大姐姐,大姐姐,你瞧我这儿抓了个虫儿……”

    丫头撩开帘子,他一脑袋就闯了进来,抬头瞧见采薇,小手立马背后头,站门帘子边上,想往外蹭,又不敢,想进来又怕,那小摸样,把明薇笑不行。

    明薇过去抱他,看见他手里捏着一条青虫,不禁往后缩了缩手,这小子大约猜到大姐害怕,眼睛眨了眨,小手往上凑凑坏坏道:“大姐姐,你看青虫……”明薇吓得往后躲了躲。

    采薇一伸手捏过他手里虫子,从窗子扔了出去,拍了拍他身上土问:“和尚,告诉二姐,你是故意捉了虫来吓大姐对不对?”和尚被她看破了心思,却知道抵死不能认,以前教训告诉他,他要是认了,二姐一定会给他屁股一顿巴掌,他奶都管不了二姐,所以,和尚拨浪着小脑袋,一个劲儿往外躲。

    采薇却没打他,把他抱到炕上,让四月去打了水来,采薇给他洗手洗脸,明薇一边看着她两个好笑。

    其实采薇疼和尚,举凡出去,每次都给他带回好些玩东西,和尚虽然怕采薇,跟她也亲近,上回挨打,是因为作弄一个丫头,人家刚洗好衣裳凉院子里,一眼没瞅见,每个上面都让和尚印了个脏手印,那丫头急蹲墙角呜呜哭,和尚却看着那丫头咯咯笑。

    被采薇看见,一顿巴掌打哭了一下午,她们奶心疼不行,告诉了爹,爹听了以后说:“管好,从小没规矩,以后哪有大出息。”从哪儿起,采薇就成了和尚喜欢也怕二姐。

    采薇给他洗干净手脸道:“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敢做就得承认,不然,就连个丫头都不如了。”和尚咬咬嘴唇:“我才不是丫头,我是想吓大姐。”

    采薇摸摸他头,喊了声三月,三月进来从荷包里掏出一块桂花糖来,采薇接过去塞进和尚嘴里:“勇于承认错误,这是奖励,但下次不能吓大姐了,知道吗?”“嗯!知道了。”和尚咧开小嘴,露出个大大笑容,老实坐采薇怀里听她们说话儿。

    没说几句呢,就见前院王婆子匆忙进来道:“大姑娘二姑娘,去前头看看吧!老爷让冀州府王宝财抬回来了。”

    明薇采薇唬了一跳,都站了起来,采薇把和尚交给他身边婆子,跟着明薇就往前面去了,刚进了前面院子,迎头就看见立那边王宝财。

    见了采薇,王宝财忙过来把事儿说了一遍,采薇恨牙根痒痒:“就说这混蛋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家伙。”

    原来大栓定兴县铺子呆了没一年,就呆不住了,觉得没意思,身边除了伙计就是账房,定兴县也小,没什么热闹所,回来跟他娘闹了几次,李氏就又找了善长,说让他去冀州府历练历练。

    善长一开头觉得不妥,可架不住大虎媳妇儿见天软磨硬泡,赶上今年明薇要出门子,善长事儿多,忙起来也觉得力不从心,大虎如今盯着下面几个县铺子呢,也抽不出空来,就应了李氏,过了年就让大栓过去冀州了。

    冀州府地儿大,乐子也多,大栓乡下人进城可开了眼,竹茗轩后头两条街就是城里大赌坊,大栓认识了几个狐朋狗友就被带去了哪儿,先头几日,见天赢个几百银子,把大栓乐坏了,觉得,找着了一门生大财门路,是每天往里头跑。

    后来可就输了,把那些赢都输进去,还搭上许多,后输急了眼,又不敢往柜上要钱,王宝财看严实,他就是少东家也没用。

    于是急了眼大栓把竹茗轩房契给偷去输给了人家,昨儿善长从南边刚办货回来,一到铺子就听见吵嚷,人家拿着房契手,让他们滚蛋呢。

    善长一路劳累,加上一急一气,就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后来醒了,人怎么也起不来了,王宝财忙让人去府衙寻了衙差看住铺子,他带着几个伙计连夜把善长抬回苏家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