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族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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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险境

    身处险境

    “师叔的身体并无大碍,后来吃了几帖药已然痊愈了。”上了年纪的道姑笑着回答。

    谢芙这才放下心来,随着几名中年道姑走了一段路,方才踏上台阶,进到了庄严肃穆的正殿,给高高在上的三清祖师做了揖磕了头上了香后,方才往内院而去。

    虽说是道观,前面庄严肃穆,后面却是另一番天地,长廊楼阁倒显得有几分奢华之气,跟在那几名中年道姑的身后走在这华丽的长廊之上,谢芙的嘴角颇有几分嘲讽之意的,既然出家又何不把繁华舍去?偏还要留恋尘世间那富贵之气,真是自相矛盾。

    虚无,虚无,真正做到虚无方才是出家之人。

    七拐八拐的终到了玉真子司马钰的门前,那名上了年纪的道姑声音很轻地道:“师叔一般都是静修,不许人打扰,不过曾吩咐过若是临川郡主前来,可自行进去。”

    谢芙朝那个领路的上了年纪的道姑做了个揖,道姑回了礼之后,这才带着那几名中年道姑离去。她在原地看了看这扇雕花的木门良久,方才示意阿秋与阿静守在门外,她轻推门入内,一股宁神香从里面飘来,她朝那有着袅袅细烟的三蟾含珠赤金鼎看了看,然后才慢慢地走进去,里面的光线稍微亮了亮,映着几许晚霞的瑰丽色彩。看到那个跪坐在榻上闭眼正在冥想的褐色身影,她不禁摇了摇头。

    玉真子的长相与其父司马哀有几分相像,尤其是眉毛、唇角等地方更是神似,但是她却长着一张鹅蛋脸,由于这些年笑得少,脸部的线条倒有些僵硬,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顶莲花道冠,虽然神色颇为肃穆,但是这年方二十的女郎却仍是十分的美丽。

    谢芙蹲坐在她的身前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出声唤她,只是那样看着她那似早已超脱的脸庞。

    良久以后,玉真子方才睁开眼看着谢芙,语气不悦地道:“阿芙,你来了已经很久,也看了很久了。”

    谢芙却笑着打趣了一句,道:“奇了,我以为你已经神魂出窍了呢?原来还有留意我这等凡人?仙姑,你真的让我受宠若惊了呢?”手上还做了个揖。

    玉真子的眉头一皱,僵硬冰冷的脸上布满怒气,“阿芙,你这次来还是要与我争吵的?若是这样,那你就回去吧。”说完,她又闭上眼睛,不再搭理谢芙。

    “阿钰,心不静又如何冥想呢?”谢芙道,“修道,修道,其实修的无非是静心二字,心中有道心自静。”

    玉真子仍是那般地坐着,仿佛谢芙这个人并不存在一般。

    谢芙也不甚在意,反而改蹲坐为盘膝坐下,自言自语道:“我在来的时候,去了一趟章台宫,太后娘娘的头上华发丛生,竟有几分老态,还有你猜我又看到谁了?你一定猜不到,就是你那个在俗世中的夫主,三郎仍是那般的仙人之姿,好吧,我承认你并不喜欢我提到三郎,不过阿钰,有个消息你一定很感兴趣,就是当年负你的那个人升任建康太守了……”她的美眸没有放过眼前人脸上的一丝丝变化。

    果然一提到那个负心汉,玉真子脸上的线条略有松动,猛然睁开双眼,“阿芙,你来就是为了说一些不着边的话吗?”她的语气中不再是那般的死气沉沉,反而透着些许怒意。

    “我说我的,你继续冥想你的,两者并未冲突。”谢芙捋了捋鬓边的秀发,俏脸上有着几分调皮的神色。

    玉真子轻哼一声,不再打坐,而是起身去打开那个三蟾含珠赤金鼎的盖子,拨了拨里面的香灰,“阿芙,你我虽是表姐妹,但你来看我,我自然是欢喜的,但是你一再提及这些俗事,究竟意欲为何?如果你还是来劝我还俗的,那么你就可以省省了,我现在心如止水,只想一心修道。”

    谢芙也起身,走近她,看着她那双似秋水般的眼睛道:“阿钰,如果你真的是心静,又岂会在我提到那些人的时候而有所动容呢?在这座道观里你修了三年的道,又参出了什么来呢?我前儿刚刚去了趟章台宫,太后娘娘老了许多,精神头也不如前些年,她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阿芙,闭嘴。”玉真子喝了一声,透过眼前的谢芙,她似乎又看到那个曾经疼爱她,却又一手破坏了她爱情的长辈,“阿芙,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话。”对于当年的事情她又知道多少?那个人所做的龌龊事她又知道几何?

    谢芙也微微动怒了,一把扯过她的手,硬逼着她看向她,微眯着眼睛道:“阿钰,你知道吗?现在的你真的让我瞧不起,是,我确实不清楚当年还有何内幕让你心灰意冷因而遁入这道观?但是却知道你为了一个因为权势而抛下你的男人在此出家,你以为当他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就真的会为你而神伤?”

    “阿芙,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这是我的事,我做的决定,你为何还要这样苦苦相逼呢?”玉真子气愤地甩开她的手,脸转向一边,片刻后,她才又恢复了那平静的姿容,即使世人都指责她负了天人王三郎,她也不悔。

    “因为我实在看不下去,阿钰,我一直不想告诉你,因为我怕你伤心难过,但是现在我却不得不说,那个人已经娶妻生子了,据我得到的消息,他娶了南边的名门士族之女为妻,还纳了几个贵妾,这样的人值得你为他而与三郎反脸吗?”谢芙道,她的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这样的玉真子司马钰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玉真子闻言,脚步有些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脸上的血色尽褪,她还记得当年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曾信誓旦旦的对她发誓,“阿钰,他日能当我妻子的惟有你,除了你,我此生不娶任何人为妻。”言犹在耳,他就负了盟约吗?

    忆起这句话,她的手往袖子中掏去,掏出一块已经发黄的帕子,因主人看得次数多了因而发黄,上面还有着清晰的墨迹,她定定地看着这句话:“阿钰,此去一别只需经年,我必定十里红妆迎你过门,重逢之日不远矣,我必当归来。”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的话,为了这一句话,她一等就是三年,不顾洛阳城里众多人的笑话,不顾自己皇家公主的颜面,不顾那个长辈苦苦的哀求,她毅然踏进这座虚无观中,就是要向他表明她会以洁净的身心等待着他。

    等他以十里红妆来迎娶她,难道这终究只是一场梦?难道这终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难道她当年真的被这个男人蒙蔽了双眼?

    “阿芙,你是不是在骗我?”玉真子突然凌利地问道,“什么时候你也当起别人的说客?她若真的疼爱我,就不该把我嫁给王三郎,就不应该将我爱的人驱逐出洛阳?这不是疼爱,这是她的权欲之心在作祟。”她突然喊了出来,这些年郁闷在胸中的那口气借这个机会发泄了出来。

    “阿钰啊阿钰,若她不疼爱你,又岂会把你许给王三郎?三郎是什么人?他可是王家高高在上的嫡子,是王氏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你嫁给他,不正是她最希望看到的吗?那个负心之人若真的有心于你,又岂会被一个官职所惑,从而离开洛阳?”谢芙叹息道,她虽然无法认同王太后的所作所为,但是她真心疼爱玉真子司马钰的心却不是假的。“这巾帕是那个人所留的吧?阿钰,我真的不知道说你傻还是痴为好?”

    玉真子紧紧地攥紧手中的帕子,咬着牙颇有些怨气地看着谢芙,看到她眼中的同情,看到她眼中的怒其不争,看到她眼中的希冀……

    半晌,玉真子又突然笑了出来,那笑容是哀婉的,是凄凉的,是带着些许心灰的,她知道谢芙不会为了让她还俗而随意说这些话来刺痛她的心,只是……“阿芙,你真心地爱过一个人吗?如果今天有人跳出来拆散你的姻缘,你还可以这样振振有词地为她辩驳吗?阿芙,你终究不是我,子非鱼,又焉知鱼之乐?鱼之哀?”

    “阿钰,我也老实告诉你,我那未婚夫为了权势同样要置我于死地,如果我也学你一般,是不是就要在这虚无观当个女冠呢?”谢芙摇了摇头,“我不会这样做,我谢氏阿芙不会让负了我的人在背后嘲笑我的懦弱,我的无能,而是要让他悔恨百倍才是。”

    玉真子望着谢芙那双平静的眸子,这次前来的谢芙有些让她看不透,那张脸上的傲气更甚,但是平静的双眼却闪着睿智的光芒,她突然产生出一种愧不如她的感觉,又看了看手中帕子的字句,迟疑地道:“他……真的娶妻生子了吗?阿芙,你莫要骗我?”她仍抱着那一丝丝的希望。

    不再是那剑拔弩张的气氛,谢芙看着玉真子的表情,认真地道:“阿钰,我何须骗你?虽然我真的需要你返回洛阳,但是我不会拿这事来诓你。”

    玉真子定定地看着谢芙,她与她虽然相差数岁,但是自小,两人的感情倒是不错,她也总是“阿钰、阿钰……”地唤她,再度看了看手中的巾帕,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会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字句,现在才知道这是何等的可笑?为了这段情她付出了太多,留下了太多的遗憾,爱已变,情已逝,她突然又掀开三蟾含珠赤金鼎的盖子,再看了一眼,然后狠心地把那方不应再留恋的帕子扔了进去,看着它慢慢地被火焚烧,一如她多年的痴心。

    心依然会疼、会痛、会滴血……

    “阿芙,我已经回不去了。”玉真子的双眼突然如一潭死水般,即使知道那个人真的是负心汉,她也无法原谅拆散她与他的人。返身回去又坐到榻上的蒲团之上,她这回是真的要修道了。

    “阿钰,我不否认我真的对你失望了。”谢芙本以为当她知道事情的真相时,会改变心意,但看来是她错了,她谢芙是个爱恨分明之人,决不会允许自己如此来逃避问题,但问题是玉真子司马钰不是她谢芙。

    玉真子却道:“阿芙,你本不该对我还抱有希望,就像我曾对那个人抱有的希望一样,终究只是一场空。”她合起了双眼,三年前她就该绝望了,只因那一方巾帕让她又傻傻地付出了三年的感情。

    玉真子想到曾与那个人拥有过的快乐时光,现在想来就像一场梦,难道要去报复他吗?她也做不到,那毕竟曾是她倾尽一切所爱的人,她心中有恨,但却不会因恨而变得偏执。

    站在原地的谢芙看着这样陌生的玉真子,在很早之前她就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想当女冠,所以她知道她能劝得她回头,但现在的她似乎是真的一心一意要修道了。她没有再开口劝她,她也没有再度说话,只有那布帛燃烧发出来的焦味表明了之前她们曾有过的争执。

    静默了良久之后,谢芙方才起身走近玉真子的身旁,“阿钰,如果我说我真的需要你返回洛阳呢?你会否看在我们的交情之上帮我一把?”

    玉真子闻言,诧异地抬头看向谢芙,她很少会这样说话的,“阿芙,你这次为何执着于要我返回洛阳?”

    “为了你的父皇,我的舅舅。”谢芙也像刚进来那般坐到她的对面。

    玉真子皱了皱眉,她几乎遗忘了自己的父母,她的母亲死得很早,那时候的她尚未来得及记得她的容颜,对于她那个被世人誉为白痴的父皇,她只记得他只宠爱谢芙这个侄女,惟一让她有亲情感觉的只有抚养她长大的王太后一人,但这亲人却又是伤她最深之人,“我能帮得了你什么?父皇的个性注定了他的皇位难以坐得稳,阿芙,我知道你与他感情深厚,但是就算你保得了他一时,也难保他一世,况且贾皇后那个人又份外阴狠,阿芙,凭你一己之力又岂能斗得过她?”

    玉真子毕竟是皇族公主,一听谢芙的话就猜到了大半的原因所在?贾皇后那个人,当年就连王太后那般厉害的人也被她逼得搬到章台宫,更何况是手中无权亦无势的阿芙,就更不是她的对手了,因此她又劝道:“阿芙,你还是像我一样什么都不理才是正道,你赢不过贾皇后的,我不想看到他日你被贾皇后逼死的样子。”在她看来,最后的话已是循循善诱了。

    “阿钰,舅舅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害死。”谢芙放缓着语调道,“即使我保不得他一世,但保得一次算一次,这是我与舅舅的情谊,没错,我谢芙手中并没有太多的权势,但是我相信谋事在人。”

    看到玉真子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谢芙又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着豁达之意,也有着豪迈之情,“阿钰,我不会放过贾皇后的。你别忘了,我是谢氏的女儿,而你是王氏的媳妇,王三郎的结发妻子。”

    谢芙的话说到这份上,玉真子已经大致猜到她要怎么做了,既然东风不吹,那就借东风,谢芙真是好计谋,“阿芙,所以你与她达成协议,只要我回洛阳,她就会让王家出手,对吧?”

    “那你会助我吗?”谢芙一脸郑重地笑看她,“阿钰,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身上流的血终究来自舅舅,况且他不是白痴,他只是很单纯的依心而行事。”

    “那是对你而言。”玉真子突然有些冷地道,记得谢芙丧母的那段时间,父皇日夜地把她抱在怀里来哄劝着,那时候即使她再不屑于有一个这样的父亲,但也是羡慕着谢芙的,不过想到她还有名义上的祖母来疼,她的心才会归于平静。

    “不,那是对我娘而言的。”谢芙笑着道,“我不知道舅舅为什么如此依恋娘亲?但我却知道娘亲去逝的时候,舅舅曾在灵堂上痛哭流涕,旁人怎么劝也没有用?而我娘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要对舅舅好,所以我就哭啊哭,看到我哭,舅舅就突然不哭了,而是用尽百般他认为好的方法来哄我。”回忆着那一段最难过的日子,她的笑容有几分苍凉也有几分怀念。

    玉真子没想到里面还有这般的故事,她听得有些怔愣了,谢芙脸上的表情让她深深地动容起来,半晌之后,她方才道:“阿芙,我真的羡慕也嫉妒你。”有一个让她如此想要维护的亲人。

    “何必呢?你还不一样有王太后的疼宠?阿钰。”谢芙用手指着她的心道:“只要你放开往事,又何愁没有一片天空呢?”

    “与王恺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吗?”玉真子嘲弄地道。

    “那得看你如何想了?”谢芙起身拍拍她的肩膀,笑得有几分狡猾地凑近她道:“我只答应王太后把你劝回洛阳,但是你是穿这身道袍回去还是换上华服,那就不在我承诺的范围里了。”

    玉真子又有些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如狐狸的女孩,她在暗示着她就直接以玉真子这女冠的身份回洛阳,至于往后如何?她就管不着了,她突然笑了出来,“没想到她聪明一世,临老了居然给你摆了一道。”

    “她会这样只因她真的疼爱你。”谢芙笑道。

    看到玉真子的脸怔住了,谢芙笑出声,转身往门外而去,抱怨道:“我都来了这么久,说了这么多话,居然连碗热酪浆也没有?我先让道姑带我去厢房歇一歇,待会儿还要用些晚饭。”临近大门,她突然转头又看向玉真子,“阿钰,说实话,你这身道袍真的很难看。”她其实还是希望玉真子能还俗的,所以才会一开始就用那样的方式来激她,可惜终究不奏效啊。

    听到她最后颇为认真的话,玉真子的表情却是哭笑不得的,但眼中却是突然一热,这个表妹啊,真的是越来越有气死人的本事了。

    看着雕花木门掩上之后,她的心又平静了下来,起身去打开那扇窗,让晚风把那焦味吹散,也似乎要吹散她心头曾有的等待,谢芙是聪明的,她没有立刻就逼她做决定,而是给她时间去考虑。

    看着那晚霞渐渐地消散,被黑幕取代,她又想起了当年很多很多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如果……如果当年她的爱情能够开花结果……是不是今天就是另一番局面了呢?

    只恨人心斗不过权势,叹息,叹息,徒奈何!

    站在门外的谢芙看了看天幕上那悄然爬上的星子,突然漾起一抹笑容,玉真子其实不是一个冷情的人,相反她是一个重情之人,思及此,她的笑容更盛,然后朝一旁快站成塑像的两名侍女道:“走,我们到厢房去歇一歇。”

    阿秋与阿静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才跟在谢芙的身后往厢房而去。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倒是观主亲自送来晚膳给谢芙,谢芙自然起身打揖做谢,与观主闲聊几句,方才坐下用膳。

    “郡主,以往您一来,玉安公主都会邀您一道儿用膳,怎么这次会差那么多?”阿秋一边摆膳布菜一边有些疑问道。

    “她有心事。”谢芙笑着应了一句,玉真子没有陪她用膳,就代表她的内心正在挣扎着,这可是好现象,若她一如既往的招待她,那么事情就不太妙了。

    翌日,一夜好眠的谢芙梳洗之后踏出回廊,看了看远处连绵成一片的群山,微微不雅地伸了个懒腰,这里是道观,她自然也不再那么讲究礼仪。

    “阿芙。”

    听到声音,谢芙转头看着身穿褐色道袍的玉真子走近她,于是笑道:“阿钰,你想通了?”

    玉真子挥退了小道姑,慢慢地踱到她的身旁,与她一道看着那清晨中的迷人霞光,“阿芙,我决定回洛阳,只因为你说的那句话,我的身上终究流着父皇的血。”说到这里,她又转头看了看谢芙,其实真正打动她的是谢芙。

    “阿钰,我代舅舅谢谢你。”谢芙突然认真地道,舅舅其实也像她的父亲谢怊那般,是个不太负责任的父亲。

    玉真子笑了一下,那僵硬的脸部线条柔和了一些,然后拂了拂肩上的秀发,“我只是回去一段时间,等你的事情了了之后,我还是要回到这儿来的。”

    “随你。”谢芙笑道,只要能把她劝回洛阳,他日让她还俗也不那么难了。

    虚无观因玉真子要回洛阳而忙乱起来,直到用了午膳,谢芙与玉真子司马钰才坐上马车返回洛阳。

    两人在马车里就着一些事情讨论起来,仿佛回到儿时一块玩耍的时候,谢芙的心情相当的好。

    玉真子撩起了车窗上的纱帘子,看了眼外面护送的兵士,“父皇还是最为紧张你,去一趟西山道观也出动那么多的兵士护送。”

    谢芙却是喝了一口酪浆,“你久不出道观,自然不知道这些年也多有盗贼出没,不防不行。”

    玉真子的眉头微皱起来,对于这天下的时事她以前也听闻过不少,但没想到这些年来更为混乱,“这儿是洛阳近郊尚且如此,若换成是其他地方,岂不是更为混乱?”

    谢芙道:“这个世道似乎越来越混乱。”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好心情就荡然无存,略微有些烦躁。

    玉真子收回撩起纱帘子的手,低头不语。

    正在马车里的气氛低迷之际,外头突然传来侍卫头领的惊呼,“不好,有盗贼来袭,快挡住,护住马车里的仙姑与郡主。”

    谢芙与玉真子两人对视一眼,真是不提盗贼则已,一提就来,两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但却没有过多的惊慌之情。

    阿静一听有盗贼前来偷袭,很快就把腰间的软剑卸了下来拿在手中,镇定地朝谢芙道:“郡主,奴婢在前面守着。”

    “别逞强,见机行事。”谢芙吩咐了一句。

    阿静点点头,然后掀开马车帘子出了去,与阿寿并排坐着,两人看到那一群穿得有几分破烂的盗贼正与身着整洁的侍卫在交手,四周都有刀剑相交的打斗声传出。

    谢芙悄然地掀起纱帘子一角看了一眼那打斗的场面,只见到那群盗贼人数虽然不多,但却是十分勇猛,而己方的人似乎有些招架不住,看来这群人似乎不是简单的落草为寇的盗贼。

    “这群人似乎有些来历。”玉真子的眼光也是毒辣的,很快就把谢芙内心的想法道了出来。

    谢芙眸光一沉,看来这次要碰上一点麻烦了,正在她思忖之际,那边战边退的侍卫头领凑近谢芙,“郡主,这些人都不大好对付,似乎都是练家子,下官先护着郡主的马车退开……”

    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壮汉举刀砍来,侍卫头领急忙举剑相迎,但是臂力不如人家,虎口被震得发麻,若不是咬紧牙关,手上的剑肯定都要掉下来。

    而另一个同样高大的壮汉也沉稳地举剑刺向谢芙,谢芙反应灵敏地向后倒去,避开了这一剑,那壮汉一剑刺不中,然后又再度快速地补上一剑,阿寿急忙冲进马车,挡在谢芙的身前,举起手中的剑挡下了这次攻击,但是很快就被震得倒在了马车之内。

    “郡主……”有侍卫急忙回援,这才稍稍解了马车外的危机。“郡主,快点把马车赶走。”

    “阿寿,没事吧?”谢芙急忙扶起阿寿。

    阿寿摇了摇头,然后又骨碌地爬起来钻出了马车,接过阿静手中的马缰绳催促着马匹快速奔跑起来,阿静站在车辕上举剑迎敌。

    玉真子看到外面的侍卫渐渐地落了下风,很多人都已倒在地上,若她们逃不出包围圈,那么就会很危险,脸色不好地道:“阿芙,情况不太乐观。”

    谢芙朝一旁已经吓得面无血色的阿秋道:“阿秋,你在马车里面护着玉真子。”然后看样子就要掀起马车帘子出去。

    玉真子急忙拉着她的手,“阿芙,你要干什么?这个时候你还要出马车?”

    谢芙伸手松开玉真子的手,认真地道:“我出去代替阿寿驾马车,这样就可以空出一个人手来保卫我们的安全。”

    “阿芙?”玉真子又喊了一句。

    “阿钰,我要带着你回洛阳城,就一定要做到。”谢芙坚定地道。

    “郡主,我去。”阿秋突然拍着胸口道,即使她的手还在打颤。

    “阿秋你现在都怕得手打颤,你如何出得去?”谢芙皱眉道,“你就待在马车里照顾玉安公主,这是我交待给你的任务。”

    玉真子有些怔愣地看着谢芙就这样掀帘子出去,然后抢过同样因为看到她出来而怔愣的阿寿手中的缰绳,除了愧叹不如之外,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真的可笑,阿芙的勇气是她所不及的,这些年自以为是的守着一段变了质的感情,然后又试图去逃避,她紧紧地抓着胸前的衣襟看着那认真的驾着马车的谢芙,马匹因谢芙抽的鞭子而快速奔跑起来。

    玉真子不察身体向后倒去,好在阿秋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才没有摔到马车上备着的长案。

    有大汉锲而不舍的追了上来,举剑就要刺向谢芙,阿寿反应过来,急忙举剑砍去,因看到谢芙身为主子仍能这般的拼命,阿寿突然生出不少的力气,那一剑竟砍得大汉的手臂鲜血直流。

    “阿寿,好样的。”谢芙鼓励了一句。

    阿寿得到了这句话,那张憨厚的脸上咧开一抹自豪的微笑,然后看到阿静那边应付得颇为吃力,他又举剑相助。

    两人一左一右地护住中间的谢芙,而这个初驾马车的谢芙却又能在这危急的关头下仍能把车驾得四平八稳,简直堪称为奇迹。

    谢芙的两眼朝四周看去,这儿的地势平稳,连躲藏之地也没有,宽敞的大道就在眼前,两旁连人烟也难见得到,看到己方的侍卫死伤的人数在增加,虽然那些壮汉的人数也在减少,但是他们却不与侍卫过多的纠缠,反而是一致朝她这一方奔来。

    由头到尾,那群壮汉般的盗贼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谢芙心中的疑问更深了。

    冉溥沉着一张刚毅的脸坐在马上,与欧阳家主相商了几天仍不能劝得对方同意回归北地,这让他不禁叹息出声。

    “将军何须叹气?欧阳家主有他的顾虑实属正常,他毕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族的族长。”萧先生劝道,没人比他更能明白冉溥的心事。

    另一边的阿一却道:“将军,你都纡尊降贵前来相邀,这欧阳家主真的是过于迂腐,贪生怕死……”

    “阿一。”冉溥喝了一声。

    阿一顿时就闭紧了嘴巴,有些耸搭着头骑在马上,两眼斜瞄了一下周围的景致,突然抬头睁大眼睛道:“将军,那儿好像有人在打斗。”他举着手指向一个方向。

    冉溥早就瞧见了,不太远的地方,一辆华丽的马车正在大道上狂奔着,而马车的周围却有一群腰圆臂粗的大汉挥舞着刀剑在追逐着,马车的两边各站有一对男女护着驾车之人,他微皱了一下眉头看着这一幕,那个驾着马车的背影异常的熟悉,而不远处却有冷光闪过。

    “将来,那个驾马车的人好像是那个傲慢的小郡主……”阿一突然惊讶地喊道,“咦?将军……”

    而冉溥早已是催着马如一只箭般快速地朝那辆马车冲去,该死,真的是那个小丫头,她怎么会把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顾不得多想,他的行动快过他的头脑。

    “将军。”阿一见到自家将军冲上去帮忙,他这护卫也不能偷懒,自然把剑拔出来也跟着冲上去。

    看到这一幕的萧先生,却仍是自在的挥舞着手中的羽扇,丝毫不担心自家将军以及那个小郡主的安危,悠闲地催马慢慢地奔近,这两人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谢芙顾不得其他只是一门心思地赶着马车,身旁的阿静与阿寿两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侍卫也有大部分倒下了,俨然被那群壮汉占了上风。

    马车里玉真子咬紧牙根紧紧地抓着车辕稳住身形,而阿秋早已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青着一张脸,两脚虚软地跌坐在马车的一角。

    “驾!”谢芙又抽了一鞭子。

    “郡主,小心,有冷箭。”阿寿看到冷光袭来,大声喊道,因这一喊,被身边的壮汉砍到腰腹上,从而摔下马车去。

    “阿寿……”

    谢芙抬头看去,果然有冷光夹着寒风向她刺来,至此,她几乎可以肯定这群人并不是什么盗贼,因为他们的目的不是抢东西,而是要来杀她的。

    “郡主。”阿静看着那正面射向谢芙的冷箭,急忙想冲上去拿剑挡住,无奈那只箭的速度很快,急得一向冷静的她也忍不住要哭出来。

    谢芙的身体本能的一僵,但想到自身的性命,她又很快做出反应,身体向后仰去,手中的马缰绳也同时一紧,狂奔的马儿被这力量一拉,顿时就扬起了前蹄,而那只冷箭因为谢芙的反射性动作,狠狠地插在结实的马车门框上。

    可是还没等谢芙缓过一口气,另一只箭又朝她射来,而身边的阿静又有人纠缠着,侍卫也不能分身来保护她。

    谢芙情急之下,身体一侧,意图护住身上的重要位置,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那只飞到她面前的冷箭被一只大手抓住,从而停在了她的眼前。她抬头看去,见到的却是一张最近无比挂念的脸庞,那张刚毅的脸好几次闯进她的梦乡,“冉将军?”

    冉溥拦下了这只箭,双眼快速地在她身上扫过,看到她并没有受伤,这才放下那提着的心,“小丫头,还好吧?”

    谢芙怔愣地看了他几眼,然后欣喜地道:“我没事。”看到他突然从天而降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突然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

    顾不上说话,眼看那冷箭又要再度射来,冉溥冷笑一下,然后快速地拔出身上带着的匕首朝那暗中射箭的人甩去,长剑一格,“叮!”的一声,那几只冷箭瞬间应声倒地,而不远处却传来“啊”地一声。

    有阿一这种在战场上做过战的人加入,那些壮汉又渐渐地落入下风,阿一手中的长剑带着风声舞得哧响,凡是靠近马车的大汉渐渐地都被他扫落在地。

    阿秋看到外面的危险解除了一些,这才敢掀开纱帘子,趴在马车的窗口,青白着一张脸呕吐起来。

    “诶,许久未见,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越战越勇的阿一朝阿秋嘲笑道。

    阿秋抬着那张青白脸色的面孔有气无力地看着阿一,这个可恶的人,“小……人……”一句话未说完,她又再度吐了起来。

    阿一看到这女孩吐得脸色越发苍白起来,心里难得的自省了一下,他是男人打击一个小丫头也不见得光明磊落,于是更把怒气发泄到那群壮汉的身上。

    而驾着马车的谢芙看到冉溥正举着剑砍掉了其中一个壮汉的半边手臂,而那壮汉因而脸上一皱,动作停了下来,因而她急忙拉着冉溥的手,当他看向她时,她小声地吩咐,“留几个活口,不要让他们都死了,我还有用。”

    冉溥闻言,点了点头,这小丫头的毅力不错,这种时候头脑仍转得如此快,因为谢芙的吩咐,他手中的剑舞得不再那么狠,但是更为刁钻,有几名大汉都被他击倒在地,他急忙弯腰封住对方的穴道,然后快速地卸下他们的下颌,连自尽的机会也不留给他们。

    由于有冉溥与阿一的加入,侍卫们都缓过了一口气,继而反扑向身旁的壮汉,那杀心更盛,壮汉节节败退,他们对视一眼,意图撤退,可无奈退路被阿一这个杀得兴起之人堵住了。

    危机渐渐地解除了,壮汉不是死的死,就是被冉溥生俘了。

    而一直驾着马车的谢芙看到场面得到控制了,这时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手中的马鞭也不再握得那般死紧,她扯着马缰绳意图让马停下来,但这时候她却发现她的指挥不灵了。

    马依然在狂奔着,谢芙拼命地“吁、吁……”了好几声,这马仍是不停蹄,继续如发疯般地乱冲,原本走得四平八稳的马车突然如蛇行般歪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