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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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荒山小店

    如果说那天的“鬼打墙基础理论培训”给我带来的,更多是好奇心的喷发,那么之后的一件更加令我印象深刻的事,给我的则是震惊……甚至是,颠覆了我的世界观……或者说,让我见识到了,另外一个……未知的世界……

    那是在,我们俩初二那年的暑假。

    那时的我家,和过去相比,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之前说过了,我的爸爸是个个体司机。而我的妈妈,是个在事业单位工作的普通员工。城乡结合部嘛,根儿还是村,爷爷奶奶过去是农民、和村里的大夫,岁数大了,也不工作了,就在家颐养天年,照看我俩。

    随着城市的扩张,北京城也在“摊大饼”,城市外延不断扩展,终于,拆迁的春风吹进了我家。

    我至今记得,那段时间爷爷和爸爸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入户、问卷、测量、讨价还价、签约、选房、拿钱……

    我就……不细说最后家里得了几套房,拿了多少拆迁款了……省的大家说我骄傲……

    但,我家确实衣食无忧了。

    新楼很快盖好,我们上了楼,那个陪伴了我们同年的院子,成了记忆里,最最温馨的场景……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永远忘不了……

    日子好了,爸爸不用辛苦挣钱了,但他也不闲着,“有点儿钱了也不能坐吃山空,总在家里闲着,就废了。”大车卖了,他买了个很普通的代步车,找了个公司上起了班。妈妈还是一如既往地朝九晚五。

    我俩,则继续茁长成长。从小到大,我俩都是一个学校,一个班。

    在学校,凌子来是成绩拔尖的“另类”。因为他不怎么和其他人交流,再加上他天生脸色就不好,看上去有些吓人,大家都不怎么和他说话。再加上……其实他上课时,看上去就是在走神,但,考试总是年级前三。大家更觉得奇怪。

    而我相反,生性活泼好动,话也多,和大家关系都不错。但,哥们这成绩确实不如凌子来,也就在中上游吧。倒不是我不上进,主要是从小就叛逆,觉得分数这东西……没什么用……这也可能是借口?

    那年的暑假,班主任通知,要所有同学,参加一次夏令营活动,我们班的内容是,集体去北京河北交界处的野三坡,游玩三天。

    由于我哥的特殊情况,这种集体活动,我们是从来没有参加过的。但这次,老师态度很强硬,对我的父母说一定要我俩参加。

    我后来推测,可能是老师觉得我爸妈涉嫌虐待凌子来。可想而知,在老师心目中,凌子来属于“完美学生”,学习上出类拔萃,不用老师操心,平时不言不语不惹事,不用老师操心,都是这样的学生,老师岂不是活活美死?但相反,我成绩不好反而过于活跃,正向推测就是在家受到溺爱。再推测就是由于溺爱我,凌子来没有受到应有的关怀和爱护,因此性格内向。脸色不好会不会是营养不良不给饭吃?我不知道老师有没有这么想过,但,每每看到老师看凌子来时那满眼的慈爱,里面多少有些同情和可怜……这些,都可能成为老师这次强烈要求的动机。作为家里的老二,察言观色可能都是天生的本领。

    妈妈拗不过,同意了。临出发前,又反复地把各种注意事项向我俩强调了无数遍。然后还单独和我谈话,“别让你哥乱说话”“万一有什么事,你帮你哥遮着点”“他不爱说话,玩的时候你多陪陪他”之类的。

    说实话,因为我俩一直是当双胞胎养,虽然我也好奇过,我俩的相似度虽然很高,但比之双胞胎还是有差距的,但,也从没怀疑过什么。我一一答应了。

    出发那天,我很兴奋,头一次参加集体出游,心中的小鹿雀跃不已。

    上了旅游大巴,我拉着我哥坐到最后一排,以充分贯彻我妈“和别人保持一定距离”的指示。

    他挨着窗,也不和我说话,只是向着窗外看。

    车向西南行,渐渐看到了山,看到了河,同车的同学们叽叽喳喳,都很兴奋。而他,依旧平静。

    坐在他旁边的我,一直是乐的合不拢嘴,一直期盼着,有哪位同学,可以过来和我们聊聊天,可事实是,一直到了终点,也没人来。

    我可能自己张着嘴傻乐了一路……

    车开到目的地,已是下午了。

    车停在了一处大院子前。

    “同学们,咱们这次人比较多,而这里农家院的接待能力都比较有限,因此需要大家分开住。待会我叫到名字的同学,带好东西下车,住在这里,其余同学留在车上等待。”老师喊道。

    于是,第一批学生高兴地下车了,然后在老师带领下入住了这处农家院。

    车再向前行,有一些同学住进另一处。

    我和凌子来是最后被叫到的,已经是第四所院子了,也只剩下我们6个人。

    “三处住不下,四处……人就相对较少,所以,老师就挑了你们这些,平时守纪律的同学,”她瞪了我一眼,“你们虽然人少,但老师放心,”又看了我一眼,“记住,今天没有其他活动了,晚饭店老板会喊你们去吃,吃完饭,你们可以在院门口附近走走,其他地方不要去,注意安全,听见没有?明早8点,你们在店门口等,老师来接你们。有事打我的手机~~”

    他们点点头,我拼命地点点头,以示我不是因为我哥的关系才被分配到这个“守纪律小分队”的,而是因为我主动严格要求自己。

    老师满意地走了,我们在店老板的带领下,走进了这处院落。

    说一下我们这6个人,除了我和凌子来,其余4个人都是学校里表现不错的同学。

    身材最高大的“肚兜儿”,他姓杜,原谅我记忆力不好,他的真名我早忘记了,因为大家一直是叫他外号——肚兜儿。他比我们高了半头,身材魁梧,有些偏胖,按说他这样的在现实生活中大多数的设定应该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类型,可他偏偏学习名列前茅,仅次于我哥,性格是憨厚稳重。这样一个人,自然是老师眼中班长的不二人选。

    另一个人则和肚兜儿是相反的人设,身材矮小的一个小眼镜,叫王培,平时在班里也是不怎么说话的,很老实,不擅长体育运动,就擅长遵守纪律。按说这样的人,该是分数不错,但他可能是确实学习不得其法,挺刻苦,成绩就是中游。不过据说家境不错,倒也不指着读书改变人生。

    另外两个,是姑娘。其中一个,叫王新涵。班里的学习委员,长相一般,短发倒是挺干练。学习委员,学习是过硬的,因为还负责收作业等,因此性格也是女强人型,很强硬。当然,强硬的前提,是身体也强硬……比我还壮……

    另外一个……可以说是全校男生,心目中的女神。长长的秀发,飘逸程度超过广告片。洁白粉嫩的肌肤,吹弹可破。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笑非笑含露目,如果说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林妹妹,那她肯定比这一千个林妹妹都漂酿……名字也好听。她姓燕,在姓氏里,这个字读一声。据说他爸爸是重点大学里的中文教授,学问很好,好像我们的班主任都很仰慕他。他给女儿起的名字,也蛮有意境的,她给班里同学讲过,说是有一天,本师释迦牟尼佛登坛讲法,大梵天王走到佛前说道,“愿世尊开坛讲法,让普天的众生都得到利益吧!”说完,呈上一枝金色波罗花。释伽牟尼接过花,仪态安详庄重。当众弟子都企盼着能听到无上妙法时,佛却一句话也未讲。只见他慢慢举起手来,手上拈着那枝波罗花。此时,佛的弟子摩柯迦叶却破颜一笑,余人不解其意。佛知道迦叶已经领会了禅意,说道:“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这就是著名的“拈花一笑”的典故。她爸爸对她说,拈花一笑,手指留香,于是就给她起名叫指香。

    再加上姓,她便叫作燕指香。谐音胭脂香,有嫉妒的女生说俗不可耐,像青楼女子,可她又偏偏生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男生们倒是觉得,简直配极了拈花一笑这个典故。

    于是,我们这6个人,就前前后后地走进了这所农家院。

    因为是最后一家,这里的位置,较之之前的几处,位置偏远了不少。方圆几百米都没有其他房院。院子挺大,场院就像一个小型操场,西面一排房,看起来是厨房餐厅什么的,东面一排房,门都紧闭着,北面是一座三层小楼。

    “这小楼就是客房,”店主是个中年男子,穿着很朴素,后背有些佝偻,头发有些脏兮兮的,面孔黝黑,但看起来很老实,“我姓张,你们叫我老张就行,我这里偏……也没别的客人,你们就住一楼吧,进出方便一些。”他手一指楼西侧单盖的一间小房,“房间里没有卫生间,那是厕所,你们将就用,咱们农村,条件有限。”

    我们提着行李进了房间,两人一间,也不用分,两个女生一间,在最西面第一间,第二间是肚兜儿和王培,第三间是我们哥俩。

    房间里很简单,看起来生意确实不好,就是两张床,一个电视柜,电视还是显像管的老古董。

    收拾好,休息了一下,就听见老张在院子里叫,“学生们,来吃晚饭吧。”

    此时是6点出头,我们围坐在餐厅的一张圆桌边,老张一边上菜,一边抱歉地说,“我家里老娘病了,我给你们做好饭,你们吃完,我就回村里的家照顾我娘去了。待会儿我儿子来接我的班,你们晚上有什么事,就找他。”

    菜是农家菜,鸡蛋西红柿、猪肉炖粉条等等河北家常菜,别说,老张手艺不错,做的真挺香,我们每个人都吃了不少,连平时没什么食欲的凌子来,都多吃了些。

    吃完饭,老张的儿子就来了。我们以为帮着看店最起码也得是成年人吧,结果是比我们还小两岁的一个孩子,很瘦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小张留下,老张走了。

    我们几个无聊。“要不,咱们去外面走走?”我心中有些个小算盘,冲着肚兜儿说,余光却瞟着燕指香。肚兜儿还没说话,王新涵开口了,“你们不用打小算盘,老师让我和你们在一起,就是看着你们,别想对燕指香打什么坏主意。要说你们几个也是老师信任的人,”看了我一眼,“除了个别人吧。”

    “我说委员长,您这意思我就不懂了啊……”我怎么能容忍她在女神面前侮辱,刚想分辨两句,肚兜儿说话了,“老二,”因为我和我哥总在同一个班,于是大家就用老大老二称呼我们,当然,老大这个词满威风的,老二则容易让人误解成其他东西,“老二,她也不是那个意思。这样吧,女生回房间休息,咱们几个在门口走走。”

    好男不跟女屌丝斗,我同意了。

    山里和城市,完全是两个感觉。尤其是到了傍晚,且不说山里的那份幽静,能让人杂乱的心情得到完全的平复和抚慰,就说那渐行渐西的太阳,将远山的翠绿染成金色、进而又变为红,静静地看着这幅画面,简直让人忘忧。

    而那时,我们还太年轻,不懂得享受这份自然的馈赠。没有女生银铃般声音的调剂,我们四个人,高的高矮的矮胖的胖瘦的瘦,再加上我哥这个怪胎,休闲时光停留在5分钟这个极限,就各回各屋了。

    凌子来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也不说话。我打开古董电视,随便的变换着几个台,图像不太清楚,节目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消磨时间吧。

    天渐渐黑了。太阳,已落山。

    真安静啊,安静的连隔壁肚兜儿咳嗽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往窗外看,一片漆黑,只有东侧最南边的那个房间,亮着灯,那是小张的房间。

    我低声说,怕隔壁听见,“哥。”他没反应,我习惯了,没反应就是他的反应,这是辩证思维。“哥,你说,这王新涵真是找抽,她要不是女的嘿,我今儿非……”

    我这牢骚还没发完,就听见了,“吱纽”一声,是哪个房间的门,开了。

    我停下,侧耳听,只听,“踏、踏”的轻微的脚步声,然后,“当、当”的敲门声。

    又一声“吱纽”,门开了。

    “班长……”哎呦喂,这天籁之音不是燕指香么???她大晚上的,敲隔壁门干嘛???

    我脑海中闪现各种不堪入目的画面,我检讨。

    “燕同学,有什么事?”肚兜儿那浑厚、富有磁性、但掺杂着龌龌龊龊想法的男中音传了过来。

    “班长,”这个女低音是王新涵,“我们俩想……”她顿了一下,我纳闷,这女人还会不好意思?“我们俩想去卫生间,太黑了,你能不能陪我们去一下?”她继续说。

    我的十指此时紧紧地抓住头发,懊恼、悔恨涌上了心头!为什么、为什么当初我没有选第二间,也许此时,她们就是在敲打我们的门。我哥,她们是不敢和他一起走进黑夜的,那我就成了不二人选。陪着燕指香去卫生间,这简直就是让我的人生迎来新辉煌、走向新顶峰啊?

    但,此时,梦中的白马王子的我的戏份,被肚兜儿这个无耻之徒夺走了,他应该说不去,应该说你们去找凌子生吧,但他没有,他特么居然说,“行,走吧。”多么的无耻!

    然后,又是脚步声,听起来,是他们走了。

    “唉……”我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唉……”隔壁,居然王培的叹气声传了过来。此时,我居然觉得王培是个知心朋友。

    正在我的脑海中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

    “啊————————”一声无比高亢的女人的叫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而且这叫声中,充满了无限的恐惧!!!

    “卧槽!”我大喊一声,从床上蹦了下来,往外冲,心中想:特么丫肚兜儿真出手啦?!

    打开房门,隔壁的门也开了,王培正冲出来。

    我俩几乎是并排地跑到场院里。

    漆黑的场院,只有我们那几个房间透出来的灯光,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燕指香正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头,不住地发抖。她的旁边,王新涵也蹲着,抱着她,也瑟瑟发抖。

    肚兜儿则半蹲在旁边,不住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这样的场景,可以判定,肚兜儿和尖叫没什么关系。

    我俩跑过去,也问,“怎么了?什么事?”

    燕指香猛地摇了摇头,没说话。看着真是让人心疼。王新涵则说,“有,有人!卫生间里有人!”

    “怎么可能,这院子就咱们几个人……”我边说,边扭头看小张的房间,他正扒着窗户,看我们这边在干什么。

    “真的,不信?你们去看看!”她喊道。

    我和肚兜儿对视一眼,确认了眼神。然后,我们走向了卫生间。

    那是很简陋很简陋的农村旱厕,没进去,走到边上,已闻到了味道。

    我俩走进男厕,肚兜儿拿着手电,上下照了照,没有人。

    我们退出来,“没人。”

    王新涵指了指女厕,“那边呢?”

    这可强人所难了,作为光荣的团员,进女厕……

    我俩进去了。

    目光,随着肚兜儿手电的光线,上下游移。

    “往上点儿。”我轻声说,肚兜儿的手电往上照了照,这种土厕,是没有天花板的,一根大房梁,上面撑起个顶棚,一些杂草混着泥巴再加上瓦片,构成了房顶。

    房梁上,黑咕隆咚,看不清楚,但,看大小应该也容不下一个人。

    “没人。”肚兜儿嘀咕了一句。

    我俩刚要转身出来,突然,悠悠地,

    “呜——呜——”的哭声!!!

    我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窖里一样!!!

    “啊!”的一声喊,肚兜儿转身也跑了出去!

    我紧随其后!

    他的这一声叫,那两个女生以为发生了什么,“啊————”一边叫着,一边抱头鼠窜!!!

    一直跑到小张的窗户前。

    小张此时已经开门出来了,看着这几个比他年龄还大的城里孩子在半夜里抽风,有点纳闷,“你们干什么呢?”

    “有……有人!!!!”王新涵嚷嚷道。

    “怎么可能,我们这村里从来就没有贼……”小张正在分辨,突然,王培说话了。

    “嘘,别说话了,你们听——”他说着,目光转向了厕所——

    寂静的夜中,

    “呜——呜——”的哭声,

    从那里传了出来,

    “呜——呜——”

    那哭声,越来越大。

    看到,居然有了几位读者,对您们说一声:感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