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卿入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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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第三十八节 纷华不染1

    紫棋垂着头不说话,一提到尹长风她就觉得心如刀绞,难过得几欲掉泪。虽然荀安的话是谎话,尹长风并不是因为宝藏的事故意接近她。可是本来二人相处得好好的,他却不打招呼一人走掉这可是个不容辩驳的事实,加上云宇亭的话和她自己亲眼看到的画面,此时想来觉得他不过就是图几天的新鲜,逗弄逗弄自己而已。顿觉又委屈又愤怒偏偏还有一些本不该有的留恋,心里着实不好过。

    蔚子善听她不答,知道她还有心结未解,道:“两个人若是有了矛盾,最好当面把话说开,不要总放在心里,要不然往往伤人伤己,对谁都不好。”

    这道理她明白,曾经鼓了多少次勇气,想对一个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可几年过去了,她都没有成功过一次。有些事情真的是说起来容易而做起来太难!

    紫棋呼了口气,故作大方地道:“算了,不讲他了。寻不到出去的方法,也许就要困在这里饿死渴死。如此一来想当面说清也没有机会啊。”

    蔚子善在黑暗中抬起手来,准确地摸到她的头,轻轻拍了拍:“死其实不可怕,无知无觉也就没了痛苦。偏偏是生要艰难些,想开心快活并不容易,有些东西一定要放手,有些东西却千万不能放。”

    “那该放什么?又不该放什么?”

    “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不过过眼云烟,该放!心爱人的手一旦松开了,恐再没机会握到,若不是有万不得已的理由,这个一定不要放!”

    这话说得笃定,让紫棋不禁想到他脸上的那道疤,他曾说是自己伤的,为了去伤害另一个人。以前她担心这背后的故事太过虐心,没有敢问,此时却是万分想知道。她轻声道:“大哥,你喜欢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她为什么和你分开?”

    蔚子善默默出了会儿神,方缓缓开口:“死了。”

    紫棋没有插话,她之前就隐隐猜到这个答案,若二人中间只隔着些寻常阻碍,依蔚子善的心性,恐不会放在心上,定会奔去和那人相守在一起。

    蔚子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浓浓的情意和深深的自责:“她过世后隔了好久,我方得知这一消息。那时我划伤了脸,伤了她的心,以为她就会对我死心了。我看着她坐进大红的喜轿,一路护送她嫁去怀远将军府。她途中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轿中未发一言。喜娘扶她下轿时,她扭过头来望着我的方向,没有撩开盖头,我看不到她的脸,她的神色。她应该也是看不清我的,可她还是望了好久。”

    “后来我才想明白她那一刻一定是等着我反悔,等我反悔了将一切都抛开带着她离开。可是当时我不懂,也不愿意去懂。我没有随其他人进去领酒,自己一个人先回了军营,为此还受到参将大人的责罚,可是我不在乎,有个人骂我心里反而更好受些。我向参将大人请求上战场带兵杀敌,他同意了,他说我本就该为战场而生,说要不了两年我一定会大有作为。”

    黑暗中他微笑,紫棋虽看不到,但是依然能感觉出这笑容应该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将什么都不放在心中的那种笑,是对他此时转述的参将大人的鼓励的一种讽刺。

    “我上阵杀敌,手刃成百上千的对手,立了一个又一个战功。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心里已不会快活。过去有个人夸我是她见过的最英勇的人,她说话的时候羞红了脸,那时候我好高兴,比得了封赏晋升了职位还要高兴,于是我更英勇的上阵杀敌。后来我渐渐忘记了为什么要如此,只是知道要立战功,要爬到更高的位置上,要风风光光。”

    “我被擢升为游击将军,位次于参将。官做得越大,越领教到朝廷的腐败,官场的黑暗。前方将士浴血奋战,后方却连战时粮饷都敢克扣。士兵们无粮无饷,变得极其难管束,有的人和流寇无异,四处滋扰百姓。而我生擒的敌军很多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赶上天灾活不下去才投了叛军。孰清孰浊我看不清楚,只觉得这杀人的勾当让人厌倦。我想去偷偷看她,如果她过得幸福,我便自己离开,如果她不幸福,只要她还愿意,我一定带她走,去过她想过的日子。”

    “别忘了,她已经嫁为人妇,是别人的女人了。你们男人不都很在乎女子是否贞洁吗?如果她不死,你和她在一起也定不会幸福。”一个凉凉的声音传来,竟然是曲飘飘,听着气力不足,看来确是受伤不轻。

    紫棋笃定地道:“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蔚子善正说到悲伤之处无法自拔,并未将曲飘飘的话听进去,他将声音压得更低,放得更柔软:“我去了,才知道她人已不在了,成亲的当晚她便自刎于榻前。她平日里娇怯得像只小猫,最怕痛的,受一点小伤就要到我怀中撒半天的娇。将剑架在脖子上,狠心挥下,该需要多大的勇气,又该多痛!”

    曲飘飘冷嗤一声道:“是啊,她太傻了,为了个男人就如此……哼,哼,不值得!”

    蔚子善喃喃道:“不值得,真的不值得。她流着泪来寻我,说她爹将她许给右相的侄子,她谁也不要嫁,只要嫁给我。当时我不去看她哭红的眼睛,只是想右相的侄子虽只受封怀远将军,但比那时的我实在强太多,而且有右相提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我再怎么样也是及不上人家的。”

    顿了顿又道:“她爹参将大人也来找我,劝我别误了自己的前程,也别阻了她的幸福。我那时候真是年少,看他对我有嫌弃之意,便心里很是不忿,想着我也不欲高攀。她再次无助地来寻我,让我带她走,我便说了违心的话,说我根本不喜欢她,从来没喜欢过,只是她一直缠着我而已。她抛下尊严,说即使我不喜欢她,她也仍要缠着我。于是我做了最残忍的事,我推开她,说如果能让她不继续缠着我,我便是变成丑八怪也肯。我取出刀来在自己的颊上划了下去。她扑过来用手抓住了刀刃,眼中是惊骇还有绝望。之后她再也没来找过我,只后来亲点了我作为送亲的护卫。”

    紫棋听他说这一段,心中不禁恻然,蔚子善虽没直接讲出他和这女子感情究竟深厚到什么程度,但听的人怎能听不出他们曾是暗缔鸳盟的少年情侣,可是一朝情变,男子为了摆脱女子不惜毁容。自己若是那女子也定会肝肠寸断,心伤绝望。

    曲飘飘咯咯地笑:“谁说天下最毒妇人心,明明这个世界上最狠的是男人!”她说完又笑了两声,然后猛咳了起来。

    紫棋忍不住代蔚子善辩解:“大哥当时是为了那个女子好,只不过……只不过究竟什么是好没有想清楚。”

    蔚子善苦笑一声道:“人们总喜欢拿自以为是的好来对待心爱之人,伤害了对方却不自知,往往到了不可挽回时才知道自己做错了。”

    他伸手轻轻拍拍紫棋的头道:“喜欢就不要放手,有误会就要说清。那日尹兄弟提过亲后,我便派张久蓝跑了一趟南郡,昨日他刚返回。张夫人带了话来,说他这个师弟可是个宝贝,绝不轻易对女人动心,一旦动心就是一生一世。”

    紫棋本还在为蔚子善的旧事伤心,不妨他忽地又振作起来,还将话引到自己和尹长风的事上,愣了一下,嗫嚅道:“悦寍姐说话喜欢夸张,她先前还对我说过她看不透她这个师弟呢!”

    蔚子善道:“她把尹兄弟的一些情况说了一下,原来他是前兵部侍郎尹千关之子。此人为人耿直,本来很受当朝天子的倚重,可是不知为什么又突然获罪入狱,死在牢中。朝廷中事瞬息万变,我始终看不透。”

    紫棋曾听悦寍说过尹长风的父亲曾任兵部侍郎,可没料到他父亲已经获罪死于狱中,当即愣住。

    只听蔚子善接着说:“据说尹兄弟从小没有娘亲,尹大人只得他一子,却狠心在他很小时就送他上山学艺,希望他能学好武功为国出力。哪知他还未学成下山,尹大人就出事了。尹长风曾欲提剑斩仇人,为父报仇,暗查许久却得知此事还是皇帝授意而为,而他爹一贯愚忠,泉下有知肯定不希望他去找皇帝报仇。所以他舍了报仇之念,当然更不会像尹大人希望的那样为这个皇帝尽忠。于是就选择一个人无甚束缚的在江湖中漂泊,日子过得很是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