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莎的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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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第一节

小阿姨坐在她的房间里发呆,已经第三天了。上个星期五,她打扮得整整齐齐去上班,拎着皮箱,说要去北京出差,可是不久又回来,一进门就把皮箱狠狠往地上一甩,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

    “我辞职了。”她淡淡地说,脱下套装,用力拽下丝袜,“中午想吃什么?”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午餐破例在菜里放了不少盐。

    “天哪,”她吃了一口菜,急忙伸手过来挡住我的筷子,“你先不要吃!”她把菜拿进厨房,过一会儿出来,炒菜变成了一大碗汤。

    “什么事啊?”

    “没什么。”

    她不肯说,只是默默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一天,两天,我弹起莫扎特的“安魂曲”,平时她很爱听的,可是,现在她毫无反应。

    每次做血透,像个死人一样躺在机器旁边,让一个针把我的血从动脉里抽出,另一个针把血再从静脉里送回我的身体。整整四个小时,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已经跳到最大限度,像潮水决堤的前一刻,随时会从身体里迸裂开来。那一刻我总是感到无穷的恐惧,害怕这就是我生命的最后。有一次林国栋陪着我做血透,很巧合地,在那一刻他把手伸给我,我抓住他的手,指甲紧紧地嵌进他的手。等做完了,他的手心里深深的几道肉红的月牙。

    我对他说,“你以后不用再来陪我了。”

    他说,“以后你的病好了,我当然不用陪。”

    最近做血透的时候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回荡的,通常是莫扎特的“安魂曲”。很多人写过安魂曲,其中莫扎特的最为出色。

    今天早上意外地接到陈朗哥哥的电话,他说再过一个月就要随学校回中国巡回表演了。

    “假如我死了,你为我弹一首莫扎特的安魂曲,好吗?”我突然问。

    电话那头哑然沉默了。

    “我不喜欢李斯特的安魂曲。”一滴眼泪掉在我的电话筒上。

    “雨霏。”过了很久,他的声音在电话里颤抖。

    “你知道吗,我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李斯特,从前,是因为你,才去喜欢的。”

    “雨霏,你等我回来!”他的声音里又透着昔日的严厉,仿佛在责怪我没有弹好钢琴。

    “嘿,我跟你开玩笑呢。”我擦掉眼泪,努力让声音变得开朗一点,然后挂上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