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毋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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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待君归

    第八十六章待君归

    入夜,园子里廊子底下掌了一排琉璃风灯,毋望推了窗屉子看,天上一弯上弦月吊着,西北风刮得一阵紧似一阵,屋子里拢了两三个火盆子,倒也不觉得冷,她倚窗坐了会子,微云和淡月拿了金猊大被熏笼进来,燃了碳,往上撒了一层沉水香,立时淡淡幽香飘散开来。

    淡月放了幔子往后身屋里熏褥子,微云回头看姑娘愣愣,便取翠纹织锦厚斗篷来给她搭上,一面道,“姑娘可是等大爷?坐风口仔细受凉。”

    毋望回了回神问道,“什么时辰了?”

    微云看了玉漏一眼道,“亥时一刻了,大爷许是什么事耽搁了,这么晚了姑娘还等么?还是早些安置罢。”

    毋望道,“我再坐会子,你们先歇着罢。”

    微云笑道,“我们伺候了姑娘再睡。”自己也探头往门外看,一面道,“大爷这阵子愈发忙了,经常交子时才回来,今儿不知怎么样,从前阑二爷时生意上还有照应,如今老爷太太和阑二爷一家子搬到外省去了,只剩大爷一个,孤零零怪可怜,好姑娘来了,咱们爷算有个知冷热人儿了。”

    原来园子里人并不知道他做什么,只当他操持生意上事,毋望幽幽叹了口,若真只是忙生意就好了,她也不必终日提心吊胆了。

    里间淡月出来,面色不善,气道,“这徐妈妈当真年迈昏眊,那条捻金银线滑丝锦被脚头竟有两个蛀洞,打量姑娘不和大爷大婚就怠慢起来,真是了不得了,等大爷回来我定要回。”

    微云小心打量毋望,生怕惹她发火,又扯扯淡月道,“你这蹄子没眼色,既见着了就打发人把徐妈妈叫来换了就是了,何苦这里说嘴”

    淡月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也偷眼瞧毋望脸色,毋望不以为然笑道,“没什么,明儿拿针纳了就是,要说换了,不知怎么糟蹋呢。”

    那淡月和微云朵邑时就是伺候裴臻,并不是来了北平后买,自然要比头前那几个贴心得多,微云不满道,“姑娘这么省着倒便宜了徐婆子一家子,如今他们娘三个顶得这里大半个主子,那陈光和陈孝说一不二,只管克扣咱们,自己穿金戴银,眼下胆子愈发大,敢拿压箱脚缎子来敷衍姑娘,还说是置办,想是料定大爷不这儿过夜就打马虎眼儿。”

    淡月道,“他们只当自己聪明,其实还不是眼皮子浅么,现下婚事不过搁一搁,又不是不办了,姑娘早晚是奶奶,回头照样收拾他们。”

    毋望笑起来,这两个丫头心直口,和翠屏六儿很是像,自己这个家里也算不孤单,至少还有她两个护着,至于裴臻奶哥哥们,先放两天,收拾是迟早事,也不急于这一时。抚了手炉道,“陈家两兄弟外头有下处么?还是住这府里?”

    微云道,“他们外头置了产业,平素园子里下了钥,他们娘三个就出园子去,不过有时也留宿,就住西北角秋霁院里。”

    淡月嗤道,“他们那些产业打哪儿来?还不是这里捞着油水听说都使上丫头了,奴才使奴才,他们好大脸面”

    毋望漫不经心转了转手上镯子道,“今儿他们可出园子去了?”

    微云撇了撇嘴道,“徐婆子呢,许是怕姑娘有吩咐,换作平时早跑没影儿了,大爷吃穿也不问,亏得爷还是她奶大,到底肚皮里不曾包过,胳膊打折了还是往里拐,只心疼两个亲儿子,大爷面前心肝肉,叫得好听罢了。”

    淡月声音里带着庆幸,喜道,“如今好了,咱们爷也有人帮衬了,阿弥陀佛,可不是造化么,求姑娘多疼着我们爷点儿,我们做奴才总有服侍不周地方,姑娘看着提点些罢。”

    毋望被她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里也一直有困扰,裴臻面前不太好问,问了怕大家尴尬,便试探道,“你们爷没有房里人么,怎么连吃穿都没人管?”虽说通房不算什么,不比丫头好多少,也构不成威胁,但是思来想去还是很介意,这个疙瘩堵心里竟要成一块心病了,若他有通房怎么办?人家好歹服侍一场,撵出去么?

    淡月微云相视而笑,微云道,“我好姑娘,你只管放心罢,我们大爷弱冠前太太给他安排过通房,素奶奶进门全打发出去了,后来就再没有过,姑娘极有福气,咱们大爷对姑娘是毫无二心。”

    毋望暗松了口气,总算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想想他这样家世样貌,尚且能洁身自好,当真是难得,还有那爱俏性子,没人料理还不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她琢磨着又要笑,这人真是有意思得很,除了心眼多一点,旁真没什么不好。

    淡月微云见她不再说话便下了门帘子退到外间去了,她歪到白玉榻上,那榻下头屉子里供了熏炉,隔着两层软垫还是热哄哄,听助儿说这张榻是不久前才完工,裴臻嫌围子雕得不好,再三再四改,还花心思加了个屉子,说是怕冻着她,好加熏笼。毋望伸了手指沿着那围子宝相花纹路一点点滑过,神思恍惚着,不时侧耳细听外头动静,这时方能体会当年母亲等爹爹下朝时心情,真真极想他,清早便进了燕王府,怎这个时辰了还不回来?她又无措下地屋子里来回踱,想起了商挺那首曲子:带月披星担惊怕,久立纱窗下,等候他,蓦听得门外地皮儿踏,则道是冤家,原来风动荼蘼架真是唱进人心里来了

    又耐着性儿等了会子,还不见回来,心里不由焦急,袖口一拂带倒了茶盏,淡月听见响动忙进来看,上下衣裳摸了个遍,问道,“姑娘可烫着?”

    毋望抽出袖子摇头,心神不宁坐下了道,“你打发人到燕王府问一声罢,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助儿呢?”

    淡月掩嘴笑道,“我瞧着姑娘和我们大爷真是恩爱得紧姑娘放心罢,助儿已经往燕王府去了,过会儿就回来了。”

    毋望微一哂,暗道自己也忒沉不住气,倒叫人笑话正懊丧,忽闻院子里有人疾走脚步声,忙起身要去看,门帘子从外头打了起来,裴臻挟风带雨之势闯了进来,解了领上盘扣,顺手将大氅扔给淡月,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将她搂进怀里,低头便吻。

    那淡月哪里见过主子这样,唬得倒退两步,把脸涨得血红,跌跌撞撞便退出门去,抚胸喘了半天,和微云凑一处一说,两个捂嘴诘诘笑起来。

    毋望被亲得喘不上气,又想着屋里还有人,忙不迭推他,裴臻像是吃了酒,也不管她挣扎,直将她推到雕花落地门上,捉了她手压制住,一手捏着她下巴又是好一通纠缠,等亲够了才软软把头靠她肩上,梦呓般喃喃道,“那劳什子燕王,烂事竟这么多,我好不容易才脱身,想死我了。”他捧起她酡红脸,媚眼如丝看着她,诱惑道,“你想我不想?才刚三梆子都敲过了,你怎么还没安置?是等我么?”

    毋望张嘴才要说话,他咕哝道,“再让我亲亲……”双手环住她腰肢,嘴唇猛然又压下来,炽热狂烈吻,要将她拆吃入腹架势。

    毋望觉得自己像条离了水鱼,急促喘息却无济于事,只感到手脚乏了,眼睛看不清了,顺势几乎要瘫软下来,只得拿臂环住他颈子,他闷声一哼,发力将她按向自己,两具身体紧密贴合,他恶劣用牙齿轻轻啃咬她唇瓣,直磨得鲜红欲滴才放开她,略带得意端详,复又靠上来用舌尖她唇上描绘一圈,欲罢不能嘬了两,这才心满意足放开她。

    毋望红着脸垂首,裴臻见她含羞娇俏模样,心里又是怦然一动,费了好大力才忍住没又覆上去,只伸手替她将鬓边散落碎发拢到耳后,顺便她肉嘟嘟耳垂上捏了捏,调笑道,“下手段,姑娘可还满意? ”

    毋望臊得别过身去,嗔道,“不正经都叫别人瞧见了”

    他呵呵笑道,“瞧见便瞧见,自己家里怕什么。”说着脱了裘皮马甲,闲适倒进榻里,一手枕头下,一手招了招她。

    毋望拉了杌子到他榻前坐下,伸过手让他握住把顽,温声道,“怎这样晚,吃饭了么?”

    裴臻半阖了眼,拖着尾音道,“只吃了些酒,应付完了便急赶着回来了,你到家可还习惯?丫头婆子可听使唤?”

    毋望只道,“尚好。”顿了顿又道,“我打发人到厨房弄些吃来罢,只吃酒哪里成。”

    裴臻眼里涌出点点暖意来,拇指她手背上摩挲,颔首道,“还是夫人心疼我,那便劳烦夫人了。”

    嘴上抹蜜人望微红了脸笑笑,扬声叫微云,要抽出手来,他却死攥着不放,便只得由他握着。微云进来见两人这样亲密不免有些尴尬,躬身道,“姑娘吩咐。”

    毋望道,“你去厨上瞧瞧,给爷置办些吃食来。”

    微云道是,自领命去了。裴臻将她拉了靠伏到自己怀里,有一搭没一搭轻抚她头发, 叹道,“这会子可算有了家味道了。”

    毋望也满足谓叹,自己何尝不是同他一样感触呢,外祖母家虽受宠爱,到底还是寄居,没有根,不知何时就要飘走,如今有了他,只要跟着他,到哪里都是家。

    两人俱不说话,过了会子裴臻道,“明儿叫城里好裁缝来给你做衣裳,过两日燕王府有家宴,燕王妃邀你同去,没法子,推不了,你担待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