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毋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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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琼脂白玉指

    第七十二章琼脂白玉指

    毋望这一夜睡得很不好,虽有幔子挡着,冷风还是呼呼灌进来,手脚冻得几乎没了知觉,让她想起了当年流放途中悲惨岁月。手炉早就没了热度,扔到一边去脱了袜子把脚捧手里使劲儿搓,搓完一个再换一个,还是冷啊~天怎么还不亮?也不知现几,到底还要熬多久呢……

    推开车窗看,路知遥面前火早灭了,他不停翻身,想来睡得也不踏实。毋望哑着嗓子小声喊,“六叔,你醒着么?”

    路知遥掀了被子坐起来,“怎么了?”

    毋望看他满脸倦容忍不住想笑,到底是大家子公子,养尊处优长富贵人家,就算小时学艺吃过苦,未必大冷天露宿过,现下怎么样呢,一头乱发,两个黑眼圈,路六爷可能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路知遥耙耙头道,“可是冷么?”

    毋望打个寒颤嗯了声,那边嘟囔道,“我也冷,还很饿,真不是人过日子。”说完摇头站起来生火,等火烧旺了招呼她下来,自己提了陶罐去河边打水。

    毋望忙穿了鞋袜下地,哆嗦着烤了会子火,渐渐有了些暖意,便到干粮袋子里翻吃食,找来找去只有馒头,又到另一边找,惊讶发现竟然有一小袋面粉,顿时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路知遥回来时见她正提着布袋张望,便道,“别站着了,下面吃罢。”

    毋望奇道,“还有面么?我怎么没找到?”

    路知遥闻言也去翻找,结果一无所获,看着那袋面粉咬牙切齿咒骂那个面店老板,他要面条,那老板竟给他面粉,如今怎么办?吃糨糊么?

    毋望卷了袖子净手,笑道,“不碍,吃揪面片罢。”

    取了热水麻利开始和面,不多时面团成了型,又揉了会子,一点一点揪了下进开水里,面片出锅后又遇到了难题,没有佐料,只有上次吃剩一钱胡椒,不管不顾加进去,许是饿够了,两人吃得也很畅。

    填饱了肚子稍歇了片刻,东方渐渐发白,路知遥收拾了东西唤回路轻,重又套马继续上路,暗忖没想到不投宿竟这么麻烦,自己是男人倒还能咬牙挺住,她怎么好?女孩儿家也跟他风餐露宿么?没得到了北平只剩一把骨头,到时候么同人家交待?或者找家客栈住下来,等明月君人来接应了再出发……万一没等来明月暗卫,等来了朵颜三卫怎么办?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回头从小窗里看她,她正拿簪子挽头发,试了几次都不甚满意,后把簪子收了起来,拢起头发随意用手绢扎了个辫子,太阳从偏窗里照进来,照亮了她半边脸,她换了个位置,歪枕头上打起了盹儿。路知遥嘴角扬起来,这样宁静美好,世上争斗她面前都显得丑恶,有一瞬间他竟想调转马头带她去天涯海角,不过只一瞬罢了,又对自己想法嗤之以鼻,大丈夫当戎马一生,纠缠这些儿女情长里岂不没出息响鞭一甩,直把这些念头甩到九霄云外去,刚才举棋不定也没有了,加了速度前行,暗念着,到北平罢,将她送到明月先生手里一切就都好了,他也会恢复正常了,些罢……

    到采石驿还有好几天路程,中途路过一个叫流水镇地方,两人一马逗留了小半日,采买了一床被子,两套男装,还零零散散称了两斤糕点和蜜饯,路家六爷想得比较周到,另外拎了一袋核桃粉和黑芝麻粉,打算长途旅程中给姑娘增加些营养。

    毋望犹记得那碗胡椒面片害她很不雅打了好几个喷嚏,忙不迭提醒路知遥道,“六叔,别忘了买盐。”自己缩马车里换了男装,戴上皂条软巾,复又整了整衣冠,穿了皂靴,下车背着手溜达了一圈。

    路知遥斜眼看她,心道,神天菩萨,生员衫都穿得这么好看嘴里却讥嘲道,“真女气还是回车上去罢。”

    毋望不以为然哼了哼,踱到一个镜摊前挑了面菱花镜,要付钱时发觉路知遥没跟上,回头看,那颀长身影流连荷包摊子前,微低着头,水貂皮领子衬得他愈发神姿秀朗,捏着一个粉色荷包匆匆付了银子,抬头寻她,见她看着自己便局促起来,忙将荷包塞进袖袋里,步赶上来道,“可看上什么?”

    毋望指着镜子道,“要这个。”

    路知遥点头付了钱,看看天色道,“耽搁有时候了,赶路罢。”

    两人复又北上,毋望盖着两床被子暖和非常。有了闲情逸致和路知遥聊天,敲敲车门道,“你才刚给谁买荷包?我瞧着是女孩儿用,可是买给六婶子?”

    路知遥窘得面红耳赤,他也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一个大男人买荷包做什么?送人……送谁呢?除了她也没旁人可送了,可是又送不得,本就不该买,刹时懊恼不已,结巴道,“我是……是买给我侄女儿,哪里来六婶子。”

    这路知遥近愈发怪异了,说话还结巴,怎么像慎行似算算他和慎行是一样年纪,比裴臻小三岁,人家臻大爷十八岁就娶大*奶了,他们怎么都没动静?慎行她是知道,因该是为了她,如今她莫名其妙被人下了聘劫走了,他等无可等,八成也死了心了,二舅母定是高兴,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慎行年下要去北平上任,那会子正是风云变幻当口,他又是个认死理,恐要吃亏,所幸有路知遥,他也不会坐看他侄儿出事罢。心里思量,便小心问道,“六叔到燕王那里可有官职?”

    路知遥道,“先燕王府左护卫指挥张玉手下做副将,等将来立了军功才有提拔。”

    听这官职也不比六品同知高,毋望忧心忡忡道,“这么说来你也护不了我二哥哥么?万一燕王起事,必定斩杀顺天府衙内官员,好叫自己无后顾之忧,慎行也列啊。”

    路知遥缄默一会儿道,“不是有明月君么?他是你夫君,这个妻舅他不救谁救?”

    毋望嘟着嘴反驳道,“什么夫君偷偷摸摸还不如娶个妾,纵是到了北平我也不与他同一个屋檐下待着。”

    路知遥脑中似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过,脱口问道,“真么?你说可当真?”

    毋望听他声音里压抑不住喜悦,又恼他助纣为虐,这会子葫芦里不知又卖什么药,遂道,“六叔也不希望我嫁他么?那你头里做什么替他劫我”

    路知遥被他说得一噎,心头颇不好受,只得道,“我忠君之事,也是无可奈何,没有我,自然还有其他人,你想被那些莽汉扔马背上没日没夜跑么?”

    毋望抿嘴不语,心下暗道说得也是,与其被别人劫持,不如落到他手里方还好些,这几日他对她也颇多照顾,细想来也并不十分怨他,只不过有时候会对他发些牢骚罢了。

    愣愣看着窗外出了会儿神,中午流水镇吃东西好像消化得差不多了,看着那包糕点蜜饯流哈喇子,便挪到矮几前拔了蜜饯罐子盖儿,探手进去抓了两颗出来,一尝之下美味无比,就像这漫漫旅程中遇见了大惊喜,心情也跟着好许多。撩了门上帘子,从小窗口伸手出去,一面道,“六叔尝。”

    路知遥腾不出空,只得直接就着她手吃,其实他不爱吃甜食,只是那纤纤素指嫩如葱白,衬得那蜜饯格外叫人有食欲,他糊里糊涂想起“腕白肤红玉笋芽”来,觉得这句用来形容她再贴切不过了。

    那只手不断变换蜜饯种类,路知遥吃得小心翼翼,又一颗腌渍杨梅递出来,他看着那琼脂白玉指,心里生出一种渴望来,不加思索便将那杨梅连同指尖一齐含进了口里……

    毋望猛然一惊,忙缩回手,盯着两根手指心跳如雷--咬着了?也不疼,只感觉到一片柔软,那定是舔着了她捂着发烫脸懊丧不已,怪自大意,似乎和他太亲近了些,一路福祸相依忘了他是个爷们儿,虽沾着亲,到底十万八千里,这会子怎么办?太尴尬了

    路知遥心头苦涩一片,那只手再没伸出来,她大概是生气了,车厢里悄无声息,他不由回头看,车门小窗上帘子也拉得严严实实,他深吸了口气,不能叫她看出自己是存心,否则接下来断不好相处,顿了顿干笑一声道,“春儿,你手不及蜜饯好吃,头里洗过没有?”

    毋望不服气道,“我才刚擦过,你吃了那些,到这时方想起来问我可净手?”嘴里说着,暗自松懈了下来,慎行说过他为人是不羁,想必刚才事他也未曾放心上,她若耿耿于怀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似,只往后多留意便是。

    路知遥咳嗽了下,道,“可还有茶?甜得剌嗓子。”

    毋望将藤编保温墩子里茶壶拎起来,看还是烫,倒杯子里开门送出去,路知遥接过喝了两口,眯眼看天色,喃喃道,“要些赶才是,瞧这阵势一两天内怕要下雪,若赶不上到下一个镇子,这情形野外可大大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