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毋相忘
字体: 16 + -

第五十三章 秀绮

    第五十三章秀绮

    老太太又道,“他姨娘如今怎么样了?”

    吕氏道,“叫老太太记挂了,郑姨娘身子没大碍了,只脖子肿得吃不得东西,媳妇吩咐了厨房,这几日拿香米熬了粥给她喝。”

    老太太点了头,皱眉道,“我以前瞧那孩子尚明白,谁知有了些年纪反倒糊涂起来,什么大事要寻死呢,若真有个好歹,家里人必定要来闹,少不得惊动官府,我们这样诗书大族万丢不起这样人,所以说,万事还是和为贵,这么早就给你们分了家,原就是为这个,怕你们妯娌姑嫂年轻合不到一块儿,谁知分了家,大家子倒没什么,小家子闹个没完,我心里真真不受用得很。”

    几句话说得座汗涔涔,毋望偷眼看她们甚是好笑,里头太爷突然道,“往后再闹就外头另置田地产业单过去,也别叫咱们这些老骨头跟着担惊受怕了。”

    毋望和众人唬了一跳,老太爷日日出去斗蛐蛐,今儿怎么还?谢老太太道,“太爷今儿落了单,候老太爷病得出不了门,太爷才得空家。”

    众人噤若寒蝉,吕氏憋得脸发青,暗暗给毋望打眼色,毋望隔着雕花围屏道,“太爷放心罢,昨儿都讲和了,没什么事儿了。”

    谢老太爷哼道,“这样是好。回头姑娘进了门子好好待人家才是。” 说完了提遛着鸟笼子出去了。

    话题又回到慎笃婚事上来,大家愈发盼着姑奶奶们,茗玉道,“笃哥儿事都妥了就差行哥儿了,老太太有人没有 ?”

    谢老太太道,“几家正看着呢,急也急不得。”

    茗玉听了直撞进心坎里来,笑道,“放着眼前大宝贝不说,何苦外头找去依着我,把春妹妹配了行哥儿岂不正好,我瞧慎行也有这个意思,老太太说呢?”

    吴氏脸刹时像开了染坊,红了发白,白了发绿,五彩缤纷煞是好看,毋望垂头不语,谢老太太面色不豫,茗玉尴尬不已,白氏忙道,“姐儿还服孝,怎么好说亲?你这孩子忒没眼力劲,给我住了嘴”

    茗玉瞬间觉得如临大敌,看老太太断没有把春君作配慎行意思,慎笃也有了着落,就差慎言了想想也是,慎笃是个断袖,配了怕受苦,慎行做了官,前程毁不得,算来算去就剩下不盐不酱半瓶醋谢慎言了,这可怎么好外头进来能拿捏,家里人怎么办?岂不要与她并肩,甚至没过她次序去?一时心乱如麻,人也木木没了主意。

    谢老太太看茗玉那个模样厌恶道,“做什么非要家里人配来配去,咱们姐儿难不成还比不过那些小家子么?”

    大太太忙赔罪道,“老太太别气,言哥儿媳妇也是好意,这么凑趣儿一说罢了。”

    谢老太太道,“往后这话别提了,姐儿不乐意,我和太爷也不爱听,她还小,多留一年是一年,到了别人家里有公婆姑子要伺候,哪里及自己家里自,且受用一日是一日罢。”

    气氛登时陷入僵局,众人皆各怀心事,这时外面丫头来报,“三姑奶奶车到了角门,正往园子里来。”

    才说完就听见一阵喧闹,原来三姑奶奶谢淑珍已然步进了垂花门,丫头打了门帘,她眼里没了旁人,直直看着毋望,哭道,“我儿,可想死我了。”

    那谢淑珍和谢观,谢堇,还有毋望母亲谢淑慧是一母同胞,比起另两个隔着肚皮姨母要亲得多,毋望见着她就像见着了亲妈,窝胸口一通号啕大哭,哭了一阵子好歹被众人劝开了,谢淑珍抹着泪道,“老太太怎么过了这么些日子才打发人告诉我,我知道了恨不得即刻就飞过来,瞧瞧,我们春儿都长得和姨母一样高了,真个儿好”又想起身后女孩儿来,拉她来给众人见礼。

    毋望看那女孩儿鹅蛋脸,颊上微微几颗雀斑,梳着流苏髻,穿着簇桃色落日纱短衫和挑金线百折裙,婷婷站那里,极温和恭顺样子,只一眼便打心眼里喜欢她。

    谢淑珍道,“这是我家姑娘,叫秀绮。”引了她给长辈们道万福,她稳稳蹲下又稳稳站起,看得出家教极严厉,等到了毋望这里,谢淑珍道,“秀绮大些,春儿来见过姐姐罢。”

    毋望叫声姐姐,两个女孩相对着福了福,毋望冲她一笑,那秀绮便腼腆得红了脸,毋望心里暗叹,这样女孩儿若慎笃不珍惜话,只怕会像她院里花苞似,还没开就谢了。

    吕氏显然是满意,想来只要不是瞎子瘸子,她都会满意罢。拉过秀绮小手一通胡撸,上下打量了笑道,“好个齐全孩子到舅母这里来,舅母疼你,给我做媳妇可好不好呢?”

    谢淑珍正吃茶,闻言呛了一口,猛咳嗽起来,吴氏忙不迭给她拍背,笑道,“该死,该死他三舅母见了这孩子竟欢喜得这样,要提亲也得同姑奶奶说,你冷不丁同姑娘说,女孩儿家面嫩,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正是这个话。”谢淑珍道,“我带孩子回外祖母家逛逛,平日也不得出门,家里姨娘们生六个孩子,我疼便是她,你要讨人也该先问过了我才是。”

    吕氏陪笑道,“是我唐突了。还不是欢喜坏了么瞧这水葱儿似,啧啧,多好孩子”

    秀绮臊得低了头,毋望又一叹,好好女孩儿落进无底洞里了。

    谢淑珍道,“既这么,那中上一齐吃饭罢,打发人把笃哥儿叫来,也让咱们姑娘见见,若相得中,我回去同老爷商量了筹备妆奁,若相不上,自家姊妹也没什么。”

    谢老太太道,“甚好,咱们笃哥儿可是一表人才,若说相配,自然不委屈了姐儿。”又打发了丫头道,“去把三爷叫来,就说老太太请他吃席,刘大姑娘也,还来了一位妹妹,请他来作陪。”

    谢淑珍道,“行哥儿呢?去哪里了?”

    吴氏答道,“给他师傅备了过节礼,今儿送去了,晌午是不回来,等晚上再来陪姑母们说话。”

    谢淑珍道,“行哥儿到底是个有出息,哪像我家玉哥儿,今年会试又未中,说他不是读书材料呢,肚子里倒有些弯弯绕,说他是那块料呢,我真真愁也愁死”

    吴氏道,“你们玉哥儿才十五,这样小年纪你急个什么,再考几趟必然就考上,当初行哥儿也考了两年呢。”

    谢淑珍听了还算安慰,想着儿子还小也不急于一时,便又里外看了个遍,奇道,“大丫头和二丫头怎么也没来?”

    吕氏道,“咱们二丫头上学里去了。”

    白氏讪讪道,“大丫头今早上身子不舒服,叫我给老太太告个假。”

    谢老太太摇头道,“你不用给她打掩护,这个芳龄算是埋汰了,年轻轻懒得这样,好菩萨似一动不要动,这样性子我也替她愁,将来嫁了人可怎么好,温吞水似,怪不受人待见。”

    白氏脸上无光,连着声说,“老太太教训得是,我也说过她几回,只不听也没法,况且她又不是我养,说得过了怕记恨我,她家日子也不多了,张家年下下聘,开春便要来迎人。”

    谢老太太道,“就是日子不多了要加紧了教才是,她姨娘原就是这样,如今养闺女也是这样,哪里有大家子小姐气度知道说她懒得动弹,不知道说她作势拿乔,怎么婆家立足?又不是去做上不来台面妾,一个正经太太怎么不要八面玲珑,就她那样,早晚是个撂了命。”

    白氏鼻尖上都急出了汗来,忙道,“我这就打发人叫她来。”

    “罢,罢,她既没这个心也不用叫了。”谢老太太挥手道,“来了也是照旧,我也烦看她,传话给她姨娘,趁这几个月好好教教罢。”

    毋望不解,还记得她才来那天夜里,芳龄芳瑕和她同睡,芳龄那股子鱼死网破劲头挺叫她钦佩,后来那位教书先生几句话就把她打回了原型,现想来,勇气和目标还是须得兼备,芳龄现这种寡淡怕事性子,到了那个死了几个老婆张家公子手里,怕不是什么好事。

    再说那秀绮,还是温顺她嫡母后头站着,只好奇左右打量,又看了毋望一眼,见她穿着菊纹上裳,下穿如意月裙,皆是素净颜色,髻上插着金镶宝发簪,鬓边戴着白绢花,方才想起听太太说过她们家事,心里一面感叹着,竟真有如此标致人物,一面又抱憾,这么妙人儿,却有这样可怜生世,可见世上事不如意者十之**。

    毋望姨母身边靠着,她姨母搂怀里疼得什么似,又喜又悲头上身上摩挲,老太太又笑道,“看看这丫头,她姨母来了就成了这个嗲样,要是玉哥儿今儿也来了,两个一处站着,岂不像龙凤胎似。”

    谢淑珍道,“可不是么,头里说我要来,他家吵了几日说要来瞧瞧妹妹,要不是他爹带他去了余姚,这趟定是要来,也难怪他们姊妹好,生日只差了三天,连周都是一道抓呢。”

    众人又笑,说玉哥儿将来是要做账房,抓周时盘子里几十样东西都不要,只抱着算盘不撒手,又说毋望,那时抓了一个荷包和她娘孺人玉印,都戏称她日后不论怎么定是个诰命,正说着话儿,外头小厮来传,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也到街口了,稍过了一会子,谢淑芳和谢淑怡也从北角门进了园子,给老太太见了礼,少不得拉着毋望又是一顿哭,大家抽泣了阵子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