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封存之青春图腾
字体: 16 + -

第三十六章 奶奶的话(下)

    sat aug 15 18:00:13 cst 2015

    饭桌上其乐融融。奶奶笑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她老了,真的老了,头发白了,眼睛花了,牙也掉的差不多了。但她的身子骨还很硬朗,种着庄家,还养了白白胖胖的两头猪。

    爷爷在我小姑还不到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奶奶一手把九个子女拉扯大,又当爹又当妈。现在这些奶奶的子女都已经婚嫁,很少回老家看望这个孤独的老人了,但是他们都很孝顺。

    “婆婆。”我叫道:“今天这酸菜汤有点恼火(酸)啊。”

    “我还说不酸呢,这是我上前天才煮的新酸菜……”奶奶轻轻抿了一口汤。

    “诶呀!是酸,酸的打冷战战……”我回答道。

    “天利利!”二姑叫我的时候总是会多加个字:“今晚你总不走嘛。”

    我夹了一筷子洋荷放在嘴里咀嚼着:“说不到(不清楚),下午看情况……”

    “你总要待(在)这给你婆婆剥(bo)包谷嘛!”小姑像是开玩笑的说。

    “那对嘛,今天不回去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说。

    话匣子就这样拉开了,饭桌上说说笑笑,我心里闪过些许暖意。

    几个小孩子在门口打闹着,奶奶养的那条灰色的狗就卧在饭桌地下,我给它起了一个名字————柴狼。因为它长得根本就不像狗,真的。干干瘦瘦的身子架,毛色图灰。我给它扔了一块水馍馍,它吃的津津有味。

    “垮狗皮的(家乡骂狗的话),出去。”奶奶跺了跺脚,柴狼还真就听话的跑了出去。

    “吃了饭,我和三姐还是去给摘。老幺和二姐还有天利你们都(就)给剥。”四姑说。

    “要得要得(可以没问题)。”我点点头,笑着看着那几个小家伙:“你们吃了饭也莫耍(不要玩)了,都来给婆婆剥包谷。”

    林涛和娟娟点点头,至于佳伟和嘉豪,随便他们。

    吃过饭,我们就开始了手头的事情,掰玉米的掰玉米,剥玉米的剥玉米。

    玉米在掰下来的时候有很多层厚厚的外衣,需要进行手工剥离。这是最麻烦的事了,很费时间。

    花了差不多五个多小时,从一点一直到下午五点才把这些玉米外衣全部剥离开来,屋子里已经存放了很大一堆外衣。

    几个姑姑都回家了,她们都有事儿,回家,喂猪……

    猪,是农家人家家户户都必不可少的家畜。猪对于农家人来说很重要。它代表着金钱,也代表着食物。

    空荡的老房子里只剩下了四个人,我,奶奶,娟娟还有林涛。

    我们围坐在火窿坑旁,看着毫无营养的电视节目。

    火窿坑,农家人烧火做饭的地方。把地上挖个一平方米大小,深差不多二十公分的四四方方的土坑,用相对正规的长方体石头砌在周围,坑中间生火。一般都会从房梁上掉下来一个铁钩,正对着火苗。用来挂锅挂茶壶。用我们家乡的话来说这个铁钩就是吃饭必不可少的东西,我们称它为“大钩”。

    奶奶递给我一支五块钱的“红旗渠”牌香烟。我点燃,抽了一口,一阵恶心:“婆婆,这么撇(难抽)的烟,您咋有(办)法吃(抽)了的?”

    “咋快(怎么)又莫法(没法)吃(抽)了呢?只要它是个烟,像我们这好(种)老婆子(老奶奶),又莫得(没有)好多(多少)钱……”奶奶抽了一口烟,并没有我那么痛苦。

    “哎!”我叹气道:“爸爸把房子都修起那么久了,说了几回叫(让)你哈去(下去)住,你都不去。摸不到您还偻的这租啥(搞不懂您还在眷恋什么)?”我给她看了看手里的红旗渠烟:“您看您吃(抽)的这烟。我寻常(平时)看都不看,都莫说(别说)吃的话了。你哈去住,我把好烟给你买的现现成成的(我给您买好烟),您想吃芙蓉王有芙蓉王,您想吃中华有中华。摸不到您是个咋快(不知道您是怎样想的)?”

    奶奶环顾了一下屋子说:“我就图个清净,你们住的那车来车去的太宿烦(吵闹)了。这几间屋我都住了六七十年了,咋可能说甩(不要)都(就)甩了呢。”

    我陷入了沉思,奶奶是个惜旧的人。她不可能抛弃这几间陪了她一辈子的屋子,这里有她一生的回忆,她在这里年轻,后来成熟,一直到现在的苍老。这里的一花一石,一草一木她都记得很清楚,门口的老核桃树,屋旁的老梨树,院子里的几盆野菊花,都已经深深的烙印在她的心里。我知道,她舍不得这个屯子,更舍不得这座老房子。

    奶奶的的老房子很是清冷,如今只有她一人孤单的住在里面。

    因为老房子在农村,人少地多,家的附近都是极其空旷的。屋前和西边是小菜园,没有小城镇的喧哗和污浊,又得到河水辛勤的灌溉和滋养,因此这片菜园得天独厚,长势颇好。那灌溉菜园的小河,常年流水,从我记事起就从未停歇过。

    家中多年来都是奶奶一人居住,摆设十分简朴。除了生活必需品,奶奶就再也不会多买些什么。可是,香却是家中必备的。

    奶奶信佛,家里虽无佛像,台上却有四五个香台,每个香台里堆满了香灰。拿起香灰闻闻,弥弥之中有着不易察觉的香气。香粉很是细腻,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香灰,在我们家被奶奶赋予了不凡的用途。

    播撒在老案下,以此来除去虫子和阴气。于是老案那封闭的气息也会被香粉所替代。每每进家门,都会被这香气所弥绕,令人神清气爽,足以大赞!

    家里还有一把老式躺椅,是竹编的,十分陈旧。它放在电视机前,冬天奶奶会铺上毯子,温暖十足,夏天不加饰物,尽显丝凉。躺在上面十分惬意,时而发出那“嗞嗞”的响声,就仿佛一直沉淀在时空外,时间里,令人神往,令人遐想……

    家屋前的土地也是独具一格,奶奶刨地时总会刨到几枚古时钱币,我们都很欢喜。这些铜钱满载时间、满载智慧令我无比倾慕。

    奶奶的老房子,别具风格!无论身处哪里,都抵不过我这让人向往的家。

    我的眼眶我有些湿润,拿出手机,连信号都没有。

    看着那面已经被烟熏的漆黑的墙壁,我有些出神,在城市里生活的久了,回到这里既感到熟悉却也有些陌生,房梁上吊着腊肉,同样也已经被熏的失去了原来的色彩。

    火苗跳动着,还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虽然并没到冬季,可农家的火焰却一年四季都没熄灭过。

    奶奶已经抽完了香烟,把烟头扔进了火苗。

    是啊,我也是这个屯子里的人,我从小生活在这里,我熟识这里的每一个人,熟知这里的每一件事。

    小时候也和哥哥去摸过鱼,在小河里洗过澡。我们爬到野杨桃架上去摘野杨桃,去人家地里偷过蒜菭,冬季里也曾拿着棒子去林子里捕鸟和抓野鸡。

    奶奶一共有19个孙子,其中不少都已经成家,还有了自己的孩子。说句题外话,我小姑年龄都还没我大堂姐大。呵呵!但奶奶最爱护和稀罕的就是我,有什么好东西她总是第一个给我。同样,在我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也是奶奶。

    每年大年初一是我就最开心的时候,四世同堂,来给奶奶拜年的儿女和孙子们会直接挤满这几间年龄比我们一家任何一个人都大的老房子。那是团圆的日子,也是奶奶最开心的日子。

    我们十几个兄弟姐妹围坐在火窿坑旁,开着玩笑,嗑着瓜子,笑的不亦乐乎。而大人们则是去帮奶奶做做饭,洗洗碗,干干七杂八碎的活儿,检查房屋有没有漏水,墙壁是否还结实。再小一点的,也就是奶奶的重孙儿,我们的小侄子则是扎堆儿在院子里放着炮仗。

    那样的日子,也只有过年才会有吧……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了床,奶奶已经做好早饭了,她明白,早饭吃了过后我就会离开。所以她没有太多的言语。

    吃过早饭,我有些不舍的上了车。奶奶站在门口,双手套在袖口里,深秋了,有些凉。娟娟和林涛只要一有时间就会陪着奶奶,这一次国庆,希望奶奶能不孤独,因为有他俩。

    一切准备好了,我看着奶奶:“婆婆,那我走了,二回(下次)有时间了我又回来看您……”

    “嗯!”奶奶的眼神中有一丝不舍:“那你走,路上慢慢的(上路慢点骑车)。”

    “那对!”我不想和她说太多的话,我怕老人舍不得。

    “好好念书……”奶奶挥挥手。

    “嗯!您二天莫事了哈来耍嘛(您有空就到我家来)……”我说:“来的时候找个手机有信号的地方,给我打个电话,我回来接您……”

    “那得行(可以)嘛!”奶奶似乎笑了。

    忘记说了,别看奶奶老了,人家可也是很前卫的,会操作手机,没事儿的时候还听喜欢听个二人转,时不时还会跟着哼两句。上一次回来我还听见奶奶在唱《上帝是的女孩》呢。

    “天利呀,这是啥二人转啊?我咋快(怎么)听不懂呢?”奶奶问我。

    “哈哈!”我笑了笑:“这是美国人唱的,英语歌曲,您听懂就怪了。”

    “哦哦!不过这个美国人唱的二人转还好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