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剑:万里龙堤
字体: 16 + -

第二十五章 倒铸璇台

    怪人回到洞中,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李冬虫,心想要让这小子成为天下武人的诱饵,首先他得活着,其次实力也不能太差,否则他一出这洞口就被别人逮去,哪还有之后的事了。

    想到这里,怪人已在心中想好了计划。

    怪人走到李冬虫身旁,将他的身子扶起,半靠在石壁上,接着伸出左手,拾起地上那柄石头匕首,吹了吹上面的尘土,右手在李冬虫腹部摸索了片刻,找到大概丹田的位置,此处乃是武人的“灵台”所在。

    噗嗤一声,怪人将那柄匕首刺入李冬虫的身体,旨在将数九剑诀的第九死强行逼出,使他不至于悄然死去。

    匕首在李冬虫体内留存了片刻,随即被怪人拔出,撇落在地,摔成了粉末。起初李冬虫毫无反应,伤口处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那伤口处的布条一抹殷红浮现,李冬虫随之挣扎起来,口中发出凄厉的叫喊。

    怪人连忙上前,左手捂住李冬虫的丹田,右手二指抵在他额头上,却在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怪人察觉到此人体内竟然没有根基。

    汩汩纯蓝真气向着李冬虫丹田涌去,九死之下,他的四肢百骸每分每秒都在流逝着大量真气,而本该由渡劫者凭借自身功力才能渡过的死劫,却因李冬虫从小体质虚寒,未曾练成内功,所以才让怪人有了插手的机会。

    “你这小子走的什么邪路?不铸灵台就敢习武?让我来帮你铸一个吧,哈哈哈!”

    怪人说完,决定在李冬虫体内运起铸基之法,却在快要开始时突然起意,将本该头轻脚重的灵台硬生生改成了头重脚轻。不一会儿功夫,李冬虫体内出现了一个倒悬着的三角,其质如玉,其色乳白。

    “哈哈!璇台!璇台!”

    璇者,美玉也。

    凡天下习武之人,须在幼年时先行修习铸基之法,待到丹田形成一处根基之后方能接触驳杂武功,而此处根基,称为“灵台”。根据各人资质不同,灵台可分为木台、铜台、银台和黄金台,此列之上,便是那万中无一的,拥有修成神功潜质的“璇台”。一般来说,人的资质自灵台铸成之日起就无法更改,不过却有一人例外,便是禹帝。禹帝幼年时,天资愚钝,铸成根基不过木台,其父鲧曾断言:“此子鲁,不堪用”。后来禹帝用了二十几年功夫,脱俗去朴,竟将木台一步步炼成了黄金台,同时他创下的万里龙堤神功,也是此世间唯一能使灵台进阶的功法。

    “哈哈,你这小子果然邪门,既然你的根基是倒着的,那我这也神功只能传你后半段,你可接好啦!”

    “啊——”

    李冬虫的惨叫上遏行云,下坠谷底,就连百尺山崖之下最外围的武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此时怪人不仅在传授李冬虫功法,同时也在用自己的功力帮助李冬虫渡过死劫,因此对他所经历的痛苦,怪人也感同身受。

    那是一番被人放在冰块之上,用冰锥凿穿全身,敲骨吸髓般的滋味。不过对于怪人来说,这等程度的冰冷煎熬根本不算什么,他早已习惯了这世间的千般苦难,每当落入其中,甚至还要细细品味一番。此时除了九死冰劫以外,他还在李冬虫体内尝到了另一种痛苦,一种如被万蚁啃噬的酸麻。

    呼——

    怪人吐出一口浊气,暗叹这九死劫难需要消耗的内力,世间恐怕只有天人能够承受,就算是他都感到有几分吃力,若是让这小子独自面对,注定只有一死。

    经此一夜,怪人不仅把李冬虫从九死劫难中拉回,更是在他体内倒铸了一座璇台,与此同时,怒而不周神功的后半段,“地维绝”也被怪人一并刻在了璇台上。只可惜这世间任何一门功法,若是有头无尾,必会迎来断阙,若是有尾无头,则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堪堪有害,哪怕是神功也难逃此律。

    怪人站起身来,走到洞口,抬头望见重云消散,寒星点点,脚下树林中武人们燃起的篝火只剩几处暗红色的灰烬,原来此时已是深夜。

    这时一个黑影自林中窜出,脚尖只在峭壁上轻点了几下,便已站在洞口怪人面前,如此身手,山下武人之中惟有一位能够做到。

    “前辈,你已将神功传......传给了我师弟?能否让我进去看看?”

    伯益问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明天早上,陪我演一出戏,然后随我去一趟北疆。”

    “北疆?好,我随你去。”

    伯益听闻北疆二字,正好合了自己心意,于是满口答应道。

    怪人一愣,对伯益的爽快有些惊讶,口中说道:

    “唔......进去吧。”

    伯益走进洞中,看见脚下一地的血污,心知这些都是李冬虫的血迹,于是加快了步伐。

    山洞最深处,李冬虫正自闭目而坐,身旁堆着半人高的碎布,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元气。伯益走上近前,俯身问道:

    “虫儿师弟,你还好吗?”

    李冬虫闻言睁开眼来,惊奇道: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中原,大夏中原。”

    李冬虫挠头苦笑道:

    “嘿嘿,师兄,是我糊涂了,这里不是中原,还能是哪儿呢?”

    伯益摇了摇头,叹道:

    “可就是这样一个师父留下的大夏中原,却容不下你一个小虫儿......”

    李冬虫直听得云里雾里,看着伯益的脸说道:

    “大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虫儿没有听懂。对了,大师兄,你猜猜想要杀我的人是谁?”

    伯益一惊,问道:

    “虫儿师弟,你都知道了?”

    李冬虫一本正经地说道:

    “嗯,昨日我吃那人了一剑,晕倒过去,就在闭上眼睛之前看到了他的面孔,你当是谁?既不是怪人,也不是防风氏,而是玄乙门主李季玉。师兄,你快派人把他抓起来审讯,说不定他就是........”

    李冬虫还没说完,却见伯益已将正脸扭到一旁,显然已是不想再听下去,于是止住了话头。

    “小虫儿,你还是什么都不懂,那不是昨日,你已昏睡了九天。那怪人前辈不但没有害你,反倒救了你。真正要害你的人也不是什么玄乙门,防风氏,而是你师姐她,唉........”

    伯益实在没有勇气对李冬虫说出,真正要害他的人其实是夏语冰。

    “大师兄,你说师姐她怎么了?”

    伯益喉间一哽,说道:

    “虫儿师弟,答应我,从这里走出去之后,此生再也不要回到中原,这里有人容不下你。师兄这就要去一趟北疆,不能护你周全。你顺着黄河一路往西,去到积石山下的万里驿,找一个叫做“阿毛”的人,他是师父的老友,只有在他身边,你才是安全的。”

    怪人在洞口听见伯益说了这话,心叫刚好,倒省得自己再费口舌,把李冬虫骗去积石山了。

    “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很多事情师兄也被蒙在鼓里,你要照顾好自己,记住师兄说的话。”

    伯益说完,扭过头去。李冬虫见其神色中已不想再作交谈,只好点了点头。

    第二日清晨,怪人跳下山崖,站在天下武人面前,大声说道:

    “诸位还在等呢?你们又不是我的对手,不过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已将怒而不周神功传给了一个叫李冬虫的小子,他已经先走一步,往积石山去了。”

    怪人没有说谎,他的确已将神功的后半段传给了李冬虫,并在天还未亮时就和伯益一起打发他向西而去,可满场武人听闻这话,皆是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

    这时伯益从远处飞来,嘴角带血,对着怪人喊道:

    “老贼,你将你那邪法硬生生传给我师弟,逼他与我大夏为敌,方才我好意去追他回来,谁知他却对我出手。”

    怪人笑道:

    “哦?看来你师弟武功大有进境,一夜之间就能跟你动手了。”

    “哼,既然他已身兼邪功,便不配再当我师弟,从今以后,他与大夏朝廷再无瓜葛,我只当他死了就是。只不过你这老贼,今日须给他赔命!”

    话音一落,二人便即化作幻影,斗成一团,直打到众人视线之外的地方。

    天下武人本是不敢相信那怪人的一面之词,可方才听了伯益一番话,当即打消了心头疑虑,尤其是伯益那句“他与大夏朝廷再无瓜葛”,直让他们中的某些人恨不得立刻开动脚步,追着李冬虫而去。

    伯益与怪人之间的交手,不过是做做样子,二人其实只在拳脚上互换了几招,却已飞到十里开外。

    “前辈,你让我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伯益见已远离众人,停手问道。

    怪人笑答:

    “世人就是如此,你不耍点花招骗骗他们,有很多真事儿你直接说出来,他们反倒不信。”

    伯益倒也不再追究,接着问道:

    “前辈,你说让我随你去一趟北疆,可北疆那么大,你说的到底是哪?”

    “钟山。”

    怪人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