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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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少年中国

    “是这样的,原本咱们都在为钱瑞上学的学费想办法,县里也知道了这件事,最后在教育局申请下了救助金,钱瑞的学费由咱们县里负责,你们可以不用担心了。”

    陈云平一本正经的睁着眼睛说瞎话,但这样说也是为了让钱瑞和许珍珠没那么大的心理压力,更为了让他的话看起来真实,他叫来了村长刘长水一起做说客。

    “是啊,这是县里的通知书,你们好好看看。”接收到了陈云平的眼神,刘长水也忙附和说道。

    “这……怎么可能,县里怎么会知道我家的事情?”钱瑞一脸质疑,他担心这是陈云平为了自己编造出的谎言。

    “这件事是我到教育局打的申请,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忽然找工作吗,就是那时候去教育局,刚巧何老师介绍了这份工作,我家里的情况和你们家里半斤八两,所以才会想着找一份兼职补贴家用。”

    陈云平瞬间借着这件事解释了自己找兼职的原因,表面上陈云平说的滴水不漏,这让钱瑞都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猜错了。

    “陈老师,你实话告诉我,这件事是真的,还是你为了帮我编造出来的?”钱瑞眼神犀利的锁到陈云平身上,他用如此严肃的语气和严重的神情,只是为了得到陈云平的实话。

    “当然是真的,钱瑞,教育局是不希望可惜了你这个学习的苗子,我想你是明白的。”陈云平一愣,片刻迟疑之后正色说道。

    钱瑞犹豫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道:“陈老师,我相信你,我会去县里上学,但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你今天说的话都是假的,我一定会选择退学,到时也请您不要怪我。”

    陈云平和刘长水又跟许珍珠寒暄了许久,这才离开了钱瑞家。

    “你准备怎么办,一直这么瞒着也是瞒不住的,如果到时候被钱瑞发现了,他真的选择推学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办?”

    刘长水深深的看了陈云平一眼,担忧的心情无法减少。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少现在可以先说动钱瑞去县里上学,结果总是好的。”陈云平略显沉重,冷静的模样丝毫不像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孩子。

    “好吧,只是村里给你的钱,花在这上面,终究是村里占了你便宜。”刘长水有些惋惜,又十分感激,感激陈云平从不愿意,变成无私奉献。

    “王老师还在的时候,从来都是没有工资的,说是工资,其实是你们为了让我来教学凑的钱,这些我都知道,我确实家里困难,但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好孩子因为穷就放弃学业。”

    陈云平苦笑了一声,在这个年代,生活都艰难,又有几个孩子能在学习的路上走的平稳,好不容易出了一个钱瑞这样的好苗子,他们都应该齐心协力培养才对。

    “我说不过你,只是你放心,村里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刘长水感叹了一声,不知又要做什么。

    陈云平还想说什么,可刘长水已经走远了,丝毫不给陈云平继续问话的机会。

    回到家里,陈云平准备出了周六日去教李鹏海的内容,其实李鹏海脑子是聪明的,只是胆子太小,每次问他问题,回答的时候都怯生生的,他的问题不在于学习成绩,更多的问题其实是性格,如果可以让他更加开朗外向一些,也可以带动学习成绩。

    到周末这一天,陈云平像往常一样到李瀚家里来,开门的竟然是李鹏海。

    “你爸爸呢?”陈云平微微蹙眉,李鹏海毕竟年纪还小,居然自己一个人在家里。

    “爸爸去教育局有事,让我自己在家等您过来。”李鹏海声音小的像蚊子叫,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你经常一个人在家?”陈云平疑惑也担心。

    “嗯,爸爸说我是男子汉,一个人在家没关系的,只要我不自己出门,不给陌生人开门,就不会有危险。”

    李鹏海像个小大人,小小的身影转来转去,给陈云平倒了一杯水,放置在陈云平面前。

    陈云平欣慰他的礼貌,却忍不住多告诫道:“一个人在家一定要小心,工作日的时候你也经常自己在家吗?”

    “嗯,爸爸工作很忙。”李鹏海点头道。

    “你妈妈呢?”陈云平疑惑,他来了这么多次,从未见过李瀚的妻子,李鹏海的母亲。

    问到这里,李鹏海忽然沉默了,绞着手指一言不发。

    陈云平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拿出了课本道:“今天学语文,把你本子拿出来,我教你几个字。”

    一整天很快结束,但李瀚依旧没有回来,一直到天黑之后,已经快九点钟了,陈云平才听见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

    师生两人走到门口,看到李瀚喝的醉醺醺的,看见陈云平忙道:“小陈,你还没走啊?”

    “李科长今天有应酬?”陈云平点点头不答反问。

    “嗯,领导请客吃饭,盛情难却,所以回来晚了,还耽搁你在这里照顾小海这么久,麻烦了。”李瀚靠在沙发上,浑身上下充满了疲惫,单手撑着太阳穴,只这一句话的功夫就睡了过去。

    陈云平再有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好把李瀚扶到房间,又交代李鹏海好好休息之后准备离开。

    “陈老师。”都要出门了,身后忽然传来了李鹏海的声音。

    “怎么了?”陈云平耐心问道。

    “我妈妈不在了,爸爸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陈老师,你说很远的地方有多远?”李鹏海看似天真稚嫩的模样问道。

    那一瞬间陈云平不知如何回答,他想如果李鹏海真的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白天在他问起来的时候,也不会那样犹豫。

    “很远,大概就是我们走不到的地方吧!”陈云平沉默了许久,才憋出来这么一句。

    离开李瀚家,陈云平脑海中满是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他也曾年幼无知,抓着陈芳芝问自己的爸爸去了哪里,陈芳芝的回答和李瀚一样,他现在明白,这是因为大人们无法向他们解释死亡的残酷罢了。

    来到何政的宿舍,何政忙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遇见什么事儿了?”

    “没有,李科长有应酬回来的太晚,我不放心李鹏海一个人在家,所以就多陪了一会儿。”陈云平解释道。

    “你是有点怪李瀚放小海一个人在家了吧?”何政一眼就看穿了陈云平,笑问道。

    陈云平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只听何政又道:“小海妈妈在他刚两岁的时候去山区支教,不巧那个地方是地震带,经常发生地震,有一次地震来袭,她把学生们引导离开之后自己没来得及逃,去世了。”

    “她也是老师?”陈云平有些惊讶,似乎过去他从来没发现这么多人都在做教育的路上。

    “是啊,李科长的妻子是把教育看的比命重要的人,否则她也舍不得放下自己那么小的孩子就去支教。”何政拿出了白酒,倒在杯子里狠狠地闷了一口。

    似乎他在责备老天无眼,在怨好人不长命,在恨为什么最基本的接受教育对这些可爱的孩子们都成为了奢望。

    陈云平学着他的样子也喝了一口,似乎没有之前喝上去那么辛辣,一口酒下去堵在心里的憋屈再也压不住了,他忍着眼泪说道:“我一定要让我的学生们,全都能看书识字,我要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

    “云平,咱们的能力太小,能做的也太少,尽力而为吧……”何政看他言之凿凿的模样,这又何尝不是年轻时的自己,可他清楚这有多艰难。

    “何大哥,退学之前我上的最后一节课,听了一段话那时候感触并不深,可而今想来,那段话说的真好。”

    陈云平的眼眶中含着泪水,哽咽的声音道。

    何政疑惑的眼神望着他,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这篇少年中国说,是陈云平退学以前学的最后一课,当时老师要求他们认真的抄写在课本上,他只是乖顺照做,内容却并未深思。

    如果时过境迁,他也成为了老师,他似乎明白了老师当日的百感交集理解了多少教育人提起教育业未来的抑扬顿挫,明白他们面对不肯认真学习的孩子们的捶胸顿足。

    史今而已,知识何等重要,未来何等重要,国家逐渐富强,未来怎可不托付给这新一代的新生命力,新鲜的血液?

    这一番话何等愤慨,恨世道不公,恨苍天不公,恨人有三六九等,恨现实残酷不堪,可回到现实,这一切看似又好像是他欲壑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