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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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楼高不见章台路

    安媛转过了几个街头,遇到了接引她的人上了角楼,这才摆脱了身后焦灼目光的追随。

    楼上才是绝佳的观景之处,明明是身处闹市之中,却是背街的闹中取静,仿佛置身在旷野之外。此时角楼中的烛火全熄了,借着月光才能看透这市井的热闹。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家家户户挑起的竹幡随着微风轻轻摇晃,市井中夹杂着犬吠孩啼,温馨的尘世景象。

    这世间是热闹的,独不是她的。

    桥畔的青衫绿袖,煞是耀眼夺目,天生便是一对璧人。她偷眼去看,恍然见到那青衫摆动间有一瓣莹洁的白色刺目,她竟有一刻的失神,伸手去摸耳鬓,却发现不知何时簪的玉兰花少了一瓣。

    “你做的很好,”角楼上早有人在等她,那人凭栏而立,手中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酒盏,正赞许的看着她,笑问道,“喝一杯不?”

    她轻轻舒口气,脱下了白貂的披袄,这才觉得额上汗津津的,此时站在角楼上,四面的寒风微微的吹,这般清冷冬日只觉冷意袭人。见那人拿着酒盏送到面前,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凭空直觉可以信他,于是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酒虽入口辛辣,却隐隐有一股药材的味道,瞬时腹间升上一股子暖意,五脏六腑都熨帖了。

    那人笑道,“你倒是胆大,不怕我利用完你,便害了你性命?”

    她摇了摇头,轻轻咬着贝齿,唇色苍白而透明,夜中看去别有一种凄楚不胜。

    夜风袭来,似有若有若无的甜香浸入呼吸,素色衣裙的女子身后是深藏的暗色夜幕,染着灯市的隐约烛影,几盏八宝琉璃的灯火,在她窈窕的身上投下有些鬼魅的光影,只有眼眉处仍是暗的,光丽中长长的睫毛下投着薄薄的影,像扇翅的羽蝶,绰约中带着几分孤独的神色。男子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虽然不过数面之交,可他竟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大抵都是这个热闹世界里的孤独人。

    安媛饮下了酒,便觉得喉中蕴润了些,不同于白日里火辣辣的刺痛。

    “你喉中的毒已经解了,再休息几日便可恢复了。”他轻声说道,“有什么要求,尽管可以提出来。”

    “我想见见翁宁妃娘娘。”她第一次开口说话,很惊异自己的声音竟然这般嘶哑。

    “翁宁妃已便贬为庶人,关在冷宫里,”眇目的男子皱起了眉,轻轻搓着手上的酒盏,看起来很是为难,“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冒着杀头的危险,带你去见她?”

    “你既然留我住下,想必还有能用到我的地方,”她的声音一向淡漠,此刻却是充满了坚决,毫不客气的说,“这是我唯一的条件,小严学士。”

    那眇目的男子只剩的一只瞳仁骤然收紧,带着几分吃惊的看着她,眼中似有一分寒芒闪过。却见安媛扬起头,毫不畏惧的盯着他。内阁大学士严世蕃,首辅大臣严嵩的独子,把持朝政二十多年,当真是权倾天下。朝野上下都只道严世蕃是独眼,可碍于他的权势,没有人敢当面盯着他看。安媛从见他的第一面起,便猜测到他的身份,直到现在吐露出来,却着实让他意想不到。

    严世蕃心中无声的笑了,连带嘴角都带起几分笑意,世人都畏怕他的权势,这女子却这般聪明,丝毫不见半分胆怯。

    从灯市口到正阳门,灯市如昼,行人如织,一对对眷侣从桥上漫步轻语,唯有桥畔兰芷吐幽,笑看月色酝酿出的朦胧醉意,别样旖旎风光。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福华仍在细语笑声,只是瞥眼却看到几个王府的小厮守在不远处的城门口,牵着两匹高头大马等着他们。一匹黑如墨般,马高神骏,是裕王的坐骑追风。一匹洁如璞玉,莹白通体,却是自己的那匹玉骢马。

    福华心里有些不痛快,玉骢马也是宝马,而且齿口尚幼,是大内御马间选出的温顺马驹,不但马的血统高贵,身形漂亮,连马鞍都是名贵的宝石镶嵌,是专门给她配乘的。只不过入宫半个多月了,她一直借口学习骑术,让教她骑术的裕王带她共乘。这半个月来日日都是共辔而行,如今他冷淡的牵过玉骢马来,自己却翻身上了追风。

    追风轻轻地在原地促着蹄子,似在不满的等待不及。

    “三哥,”她踟蹰的站在漂亮的玉骢马旁,有些不甘心的叫他。转眼凝眸却见他正看着手心出神,压根没听到自己的唤声。手心处,露出一丝洁白的嫩瓣,散发出的暗淡香气简直瞬时要让她窒息。

    她心中气苦,装作无意的往旁边蹭了几步。路边是青石子铺成的花砖,和官道约有寸余的落高。她一咬牙便垫着鞋朝着路旁一崴,疼得刺骨专心,她一壁哀声痛呼,一壁却是眼眶红了,也不知道是脚上疼痛还是心中酸楚,或许两者皆有之。

    “三哥,我的脚扭伤了,疼得落不了地。”

    她含着泪望着他,娇小的脸庞上挂着两行珠泪,显得楚楚可怜。

    他略回头注视着她,见她纤细的手腕提起衣裙,长长的蔷薇绣花的裙裾下露出一截藕白,只是到了脚踝处却高高的红肿起来,看起来伤的不轻。他略一思索,侧头轻轻吩咐了护卫几句。福华有些紧张的看着他,想听清楚他们说些什么,却隔得终有些远,听得不甚分明。静静地等待中,她心中竟然是莫名的紧张。

    过不了一会儿,便有护卫驾了辆精巧的香车而来。雕工精美的车壁上装饰花束、覆以金粉,从暗夜中驶来,便有扑鼻的清香遗了一路,一看便是身份尊贵的女眷才能使用。

    福华被迫无奈,只得上了花车。暗夜中听着追风的蹄声有节奏的在车旁响起,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进宫的过程并没有安媛想象中的那么复杂,只是一台青布小轿,便稳稳当当的从宫门抬了进去。安媛跟随在轿子旁,穿着青布衣裳,作一个丫鬟打扮,一路上通行无阻,也没有人来阻拦。

    当然,这是因为青布轿子中坐着的可是当朝内阁首辅严嵩的夫人欧阳氏,严嵩权势虽大,却并不像其他官宦那般三妻四妾,他家中只有这一位夫人,从少年时贫贱患难,到了白发富贵也不曾遗弃糟糠,这也是天下皆闻的事情。

    也不知道严世蕃是如何说通了母亲欧阳夫人,总之当他领着安媛安排站在轿旁时,欧阳夫人抬头略打量了她一眼算做默许,接着便冷冷的上了轿,径自往宫中去了。欧阳夫人身性崇俭,只穿着素棉的袄衫,头上也不见珠钗首饰。虽然只是坐在普通的青布小轿里,却也没人敢看低她半分。

    小轿径直往宫中行去,进了神武门后,门禁侍卫蓦的增多了起来。阳光透过层层树荫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细碎的光影,安媛亦步亦趋的踏着那些碎影,紧紧跟随在小轿之后,头深深低着,唯恐遇见了面熟的人。

    走过的朱红门槛越来越高,宫苑却越来越冷清萧瑟,眼见地上的落叶也堆积愈深,仿佛许久没有打扫过。

    一道旧损的门槛前,忽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们:“欧阳夫人这是往哪儿去?”

    安媛闻言一怔,感觉有道锐利的目光直向自己扫来。她勾着头,看着地上树荫里的细碎光斑,明明是寒冷冬日,脊背上却浸出汗来。

    “妾身进宫来看看韩太妃娘娘,不知道秦公公在此,多有得罪了。”

    轿中飘出欧阳夫人苍老的声音,语调淡淡,恭敬中隐隐透着一丝刚硬。

    秦福一旁的阿保赫然注意到人群中的安媛,他按耐不住惊喜的朝她望去,正待告诉秦福一声。却见秦福堆满皱褶的脸上沉静如故,不过一年的时间却仿佛老了许多。他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轿子旁的人,眼神中一丝变化也不带,颌首微微笑道,“老夫冒昧了,欧阳夫人且去吧,这条路是庶人翁氏所居住的青云宫,慈怡宫要往那边行去,欧阳夫人莫走岔了。”

    “老身自当省得。”欧阳夫人清冷答道。

    慈怡宫外。欧阳夫人安然下轿,青布的帷幕半遮住她的面容,瞧不清脸上神色,只有满头的花发在阳光下银银作闪。 她勾首间侧倒安媛身旁,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平静不带一丝起伏的声音轻轻说道,“你去吧,我只能带你到这里,一个时辰后回这里来。”说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面色如常的提着裙衫拾阶而上,一旁早有侍女过来搀扶着她。

    安媛站在丹陛下看着欧阳夫人颤巍巍的背影,一时间胸膛中有了温热,不禁有些动容。眼见欧阳夫人的背影消失在朱红的宫门中,她努力让自己面色镇定,转身便向慈怡宫后行去。适才听秦福说翁氏庶人住在青云宫中,翁氏庶人,一定就是嫣儿了。

    从慈怡宫后的花园穿过,往北不过两个石桥,就是青云宫了。曾几何时,安媛每日晨起就要陪伴着嫣儿来慈怡宫中给韩太妃问安,这条路走过许多遍,早已了熟于心。那时天边晨露未稀,偶尔嫣儿会在花园的小径旁摘一朵颜色新鲜的花朵簪在鬓边,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同行,从不觉时光漫长难挨。此刻安媛再重走这段路,却觉得脚下虚浮不稳,心中如有鹿撞。

    午后阳光正好,仿佛溶了的金液般无声泻下,虽是二月天气,风中还带着霜寒,然而走的久了却还觉得微有热意。起初时安媛还低头蹑步的行走,唯恐撞到熟悉的人。可过了石桥之后,道路渐渐僻静,也不再有宫女内侍的身影,树林中阴森静谧,几乎一个人也没有。眼见得青云宫的琉璃瓦熠熠生辉,连飞檐上的玲珑兽吻都清晰可见,安媛哪里还按捺的住心中的激动,她嫌宫履碍步,于是除下了鞋提在手上,蹑着脚尖踏在湿漉漉的花砖地上,飞也似的往青云宫跑去。

    青云宫外静悄悄地,一个人影也见不着。整座宫殿门阁皆闭,连窗子都紧关着,看上去灰败死寂,没有一丝活气。安媛莫名的心中有些紧张,她轻车熟路的寻到了后院小膳房的小角门,轻轻推开走了进去,只见膳房里柴碳堆得许高,灶台上积了厚厚的灰,看上去很久没有开火做饭过了。安媛看得心头一酸,记得当初在宫里嫣儿最低落的时候,唯恐被人饮食中所害,每天偷偷倒掉送来的饭菜,自己在小膳房中动手做饭,一日也不曾断了烟火。

    “吱呀”一声,她推开了内室的门,一道青竹的碧帘挡住了眼前的视线。内室原本是条通透的长廊,嫣儿喜爱这里四季凉爽宜人、风景绝佳,便叫人把这长廊隔开成间内室,搬了个巨大的紫藤卧榻于此,两壁都装上了葡国供来的大水晶做窗,里面挂上细密的竹帘,略一掀开就能看到太液池的景致,室内装饰满了奇珍异宝,每到夜里盈盈有光宛若仙境。两边通道做成了两扇门,一扇通向内斋,一扇通向外间。

    此刻安媛就站在内斋的门口,只见内室的窗子都是闭着的,然则一股浓浓的熏香气味飘出,氤氲的香气中依稀可见四壁空空荡荡,除了紫藤卧榻摆在原地,房中再无余物。靠着窗边的紫藤卧榻上,坐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宫装女子,仰靠在榻上合目安睡,手上的书卷掉在一旁,姿态娴雅安静,在若有若无的烟雾中垂目低眉,唇边似还眷着一层苦意。

    安媛静静在竹帘外看了许久,眼眶红红的,怕要坠下泪来。她正待过去招呼一声,忽听另一侧同向外间的门口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青云宫庶人翁氏出来接膳。”安媛听这声音熟悉,似乎是原来在青云宫伺候的内侍孟冲,赶紧隐身在门后,生怕被他发现。

    孟冲大声喊了好几遍,紫藤卧榻上的嫣儿方才惊醒过来。她不紧不慢的起身,素缎百褶裙很是宽松,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看不出身形。她仔细的对着镜仔细收拾过一下仪容,这才姗姗去开门。安媛有些心酸的看着她,不过一年的功夫,嫣儿的脸却消瘦的更小了,下巴尖尖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一个漆木的旧损盒子,里面不过是一碗糙米饭,上面堆着些馊了的隔夜饭菜。孟冲不耐烦的把食盒丢给她,嘴里不干不净的嘟囔着刺耳的话离去。嫣儿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甚至连蛾眉都未敛一下,她身形有些迟缓的走回紫藤卧榻,轻轻把食盒放在紫藤卧榻边的木几上,拿出洗净的筷箸便开始细细嚼咽。

    一股饭菜馊了的味道飘了出来,在满室的檀香中格外刺鼻。安媛再也忍不住,冲进屋去夺过筷箸,抱着嫣儿失声痛哭。嫣儿仿佛是做梦一样,失魂落魄的看着安媛,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嘴唇极速的抖了几下,说道,“凤…凤花?”

    时空瞬时凝固住了一般,只有室内淡淡的如清风流泻的烟气弥漫。

    “我如今不是凤花了,我是安媛。”安媛眸中浮过一丝难过,却不愿让她看到。她侧过脸去,伸指在积尘的榻边轻轻书写了“安媛”二字,心中捱不住的感伤泛上,然而再回过头来时神色却是如常。

    嫣儿仔细看着那两字,嘴中喃喃的念着,眼中晶光一闪,如枯木死水的脸上难得流露出几分光彩照人。忽而她像想起什么一样,大是恐慌的握紧了安媛的手,脸上流露出一丝慌乱,似要把她护在身后一般,急切道,“你怎么又进宫来了?有没有被人发现?快,赶紧藏起来。”

    “我听说翁家被抄捡流放了,害怕你也会受牵连。赶了很远的路才回来,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谢天谢地,你还好好的。”安媛见她受惊的惶恐神情,心知她这段时日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心中大是酸楚,抱着她哭得泣不成声。嫣儿仔细的看着她的脸,勉强笑了笑,然则听到“翁家”二字时眼中晶光一闪,神情也有些异样。

    “你放心好了,是欧阳夫人带我进宫来的,不会被人发现的,”凤花见她神色有异,以为是她担心自己被人发现,忙反握住她的手,含泪宽慰她道。嫣儿却不吭声,蜡黄的脸上看不到半分往日华彩,只是垂眸观心不语。

    安媛握着她手,这才觉得她的异样,她竟然瘦的皮包骨头一样,手腕细到极致,不足一握。她忍不住悲从中来,哭道,“我不该走的,你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这就带你出去”

    嫣儿闻言赫然色变,脸上缓缓敛了笑意,侧头去不看她,却拾起落在地上的筷箸,一口口的咀嚼着馊了的饭菜。安媛去夺她的筷箸,急道,“他们又拿这样馊了的饭菜整人,这如何吃得。”嫣儿却闪避着推开了她,神色淡漠道,“我吃的惯了的。”

    安媛心中又是伤感又是酸痛,不明白她为何如此。

    “我如今在城内开着一家涮肉坊,也算是有自己的业产了。若接了你去,定能养活你。你大可不用担心啊。”

    “安姑娘,这可是宫中,我何曾与你熟识过?

    “你这是什么话,”安媛被这不咸不淡的话语顶的怔住,忽然心神一敛,说道,“你是不是怕牵累我,不用担心的,我们随着欧阳夫人的轿子出去,保准无事。”

    其实有事无事,她心里也做不得数,严世蕃只答应让她进来探望嫣儿,却没答应过让她携人出宫。不过她自打看到嫣儿那一瞬起,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她出去,等会儿混在欧阳夫人的侍从中随着轿子出去也不会是难事。至于自己就先在宫里待下来,反正她不是嫣儿,过不了几天找个机会溜出去就是了。

    她打定了这个主意,于是愈发热切的劝道,“等会儿你穿了我这身衣服,随在欧阳夫人的轿子后面,一出宫去你就直接去找东华门外的涮肉坊,只说是我的朋友就是了,店里的老王定会给你安排下住处。”

    “我虽是带罪之人,却也是宫妇,饮食起居都有大内照料。你不过是一个都人之女,身份卑贱,怎敢对我如此不敬。”嫣儿头也不抬,细长的手指轻轻的捂在腹上,仿佛从来没有安媛这人一般,语气骤然尖利而冷淡起来,“你出去。”

    安媛心中大震,从没想过她竟然如此轻视自己。瞧着她蜡黄的脸上挂着封存的寒意,眉间仍是蹙着,眼底却掠过淡淡的不屑。她心中的温热被慢慢抽去,只剩一片冰凉,于是蓦然站起身来,嘴唇哆嗦了几下,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咽下,转身绝然便离去。

    碧翠色的竹帘轻轻摆动,昏昏日影被竹帘剪碎,仿佛遗了一地的阳光碎影在身后。宫装的女子躺在紫藤榻上,怔怔的盯着地上还未拭去的字迹,耳中听着细碎的脚步声走远,心蓦的一沉,好像少了一块,空寂的发慌。

    一口气奔到慈怡宫外,安媛抬起头时,这才觉得自己站在阳光下。她望着慈怡宫外仍然空荡的青布小轿,还觉得有些恍惚。从嘉峪关到这里,一路吃了多少苦头,她记不清楚,可到了这里又能怎样,她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表姐,”身后有人叫住了她。安媛回头只见阿保站在身后,有几分激动的望着自己,满眼都是话。她听阿保叫的怪异,也不知缘由不敢随便接话,见旁边许多侍女都看着自己,便点点头。却听阿保毕恭毕敬的说道,“表姐,师父让我给您捎句话,既然托人谋了首辅府上的差事,就要安分做事,莫再进宫来了。”

    安媛心中一暖,知道秦福是担心自己进宫被人发现,特地嘱托阿保来递话。她心中感动,眼见旁边欧阳夫人带来的其他侍女都不再注意自己,便低声道,“我会的。你在宫中,有空要记得多照顾段….青云宫的那位。”

    阿保郑重的点点头,神色惶顾间,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安媛还想多叮嘱几句,只听慈怡宫朱红的大门打开,年过七旬的欧阳夫人迈着细步,颤巍巍的从高高的丹陛上走下来,脸上满是深深的岁月痕迹。阿保见她出来,赶紧一溜烟的跑了。欧阳夫人似有意似无意的瞥了安媛一眼,转身就上轿去。安媛却觉得她的一瞥间,好像有种事事洞察的观力。

    欧阳夫人虽然没问安媛的来历,却给她安排了个去出,吩咐人领她去后院的茶房,作个斟茶的婢女。安媛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穿越来这个世界,生就是个伺候人的命。不过她性子随和,倒也不很挑剔差事,问清管家的这里是管吃管住发工钱就行,便在茶房中待了下来。

    这晚她正在茶房中练习着温水烫壶,只听门外靴声霍霍,却是严世蕃来找她。

    他进门便是调侃语调,“你今日可是去碰了个钉子?”

    安媛握着青花茶盏,正在用沸水冲茶,却不理他。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青云宫的那位是什么来由,可你是随着我严府的人入宫,显然人家不会待见你。”他低低的笑着,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安媛有些气苦的望着她,这才明白嫣儿神情怪异的由来。

    “翁家当年何等嚣张,手握天下兵马的兵部尚书,两个女儿一个是王妃一个是贵妃,却经不起我父亲一个折子的弹劾就灰飞烟灭了。”却听他续笑道,“所以这荣华富贵的事,都是过眼云烟,谁守得住过活。”

    啪的一声,安媛把茶盏掷在水磨地上,蓝釉的青花碎了一地,严世蕃依然不以为意的笑看着她,“我帮过你的忙了,现在你该兑现答应过要帮我的忙了。”

    “你要我做什么?”安媛唇边的笑都敛去了,冷丝丝的挤出冰凉的话语。

    “去裕王府,帮我换一个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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