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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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李有勤

    秋明义无聊地坐在电脑前,白茫茫的屏幕胀得他头大,‘老不死的白头猪,我白送你一笔划算的买卖,还让我做这摊苦活。’闹心的座机铃响打断他的抱怨,他拿起听筒,“喂,这是东南报社编辑部,你找谁?”电话那头李有勤难为情地开口道:“明义,我是李叔。”

    “怎么了?李叔。”秋明义转了口气,他想昨晚李叔找他准有事。

    “你今晚有空吗?”

    “有”

    “那好,我还在你公司楼下等你。”

    “好的”秋明义挂断电话,一脑子的疑问,搞不懂李有勤找到到底什么事情?

    西边的晚霞散尽,都市的夜生活初露端倪,狭小空间的餐馆拥挤十几张桌子,喧闹的食客人声鼎沸。秋明义和李有勤对坐靠门的长方形餐桌前,桌面虽被老板娘一遍遍擦拭还是摸着油腻。秋明义给李有勤的杯中倒满啤酒,翻腾的啤酒泡沫挨着杯沿一个接着一个碎裂。

    李有勤脑门一溜汗却无意面前的清凉啤酒,秋明义端起啤酒喝了半杯等耐李叔的开口。

    “你说人咋活得这么难?”

    秋明义听着又喝空了剩下的半杯,“是难,有本事的猫捉肉吃,没办事的看人吃。”

    “我不是说猫。”李有勤没有听懂,“家里的娃大了要念书,你婶子心气高非要把他整到大城市念。”

    秋明义还是闷着,没有开口,继续安静地听着李叔的抱怨。

    “大城市念书哪有那么容易,好学校哪是穷农民读得起的。”李有勤说着,心血涌到心口,一口干净杯中的酒,“我也盼家里的娃和你一样有本事上大学,你看他被你婶宠坏的样,八成没你那股读书的狠劲,不管村里念、县里念都是吊儿郎当,上次期中考班里倒数第一,整天只知玩,没个正形。”

    秋明义还是默默地听着,他回老家见过李叔的儿子,挺活拨的一个孩子,就是太聪明沉不住气,用句老家的话说:屁股贴不住板凳,贪玩。

    “你婶子说大城市资源足老师好,不比穷乡下,到大城市念气氛不一样成绩也一定跟着往上提。我家从我爷爷数,快六辈子人没蹦出一个能光宗耀祖的读书人,寒心那!这几辈子人的盼头全压在那小子的头上,我不给他弄个好条件,亏心啊。”李有勤给自己倒满一杯又干完了。

    秋明义答不上话,自己一个人用筷子剥着鱼身上炸得酥黄的鱼皮吃。他想:多少人都盼着子女鲤鱼跳龙门,不就是望着子女别象自己一样被人夹上筷子剥着吃。

    “你也知道s市的房价有多贵,更别提那些上好的学区房,我也考虑了很久,即使贵也要买,为了儿子什么都无所谓。”李有勤说着又干空了一杯酒,三杯酒下肚,身上的热气散得差不多,脑子转得也快起来。

    秋明义听到这,也八成明白李叔的来意:借钱。他猜不出李叔要借多少。而且以现在的国家政策,农民不是城市职工,没有单位也就无法拿出收入证明,办理住房按揭贷款银行是不予理睬,如果买,李叔必须付全款,这对本就经济薄弱的李叔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那筹钱的方法只剩下两种:向亲朋好友借和黑市高利贷。

    “我七拼八凑地算了一下,十几年全家累死累活的积蓄加上我爸的退休金、我弟的抚恤金能有15来万。”说到这,李有勤哀叹地点支烟。

    秋明义还是夹着他的鱼,心里愤愤不平,两代人的血汗钱再加一条人命还够不上s市的一套房,命贱、人更贱,你出苦你出力,没用,你挣不来安身立命的钱。

    “李叔,你差多少?”秋明义问。

    “我粗算了一下,房子要30来万再加契税、印花税、房屋维修基金、交易费等得将近40万。”李有勤算到这,吸了一口凉气。

    “25万。”秋明义心里嘲讽着:不多,高晓天买辆破车都要50万,才只到人家的一半。房价还是太低都没赶上人家的车钱,怪不了刘紫妍的眼光高,公子哥谁不爱?

    “明义,你能借李叔点。”李有勤心里羞,事到如今,只能厚着脸皮求钱。

    秋明义跟着也吸了一口凉气,‘25万,自己一个报社穷编辑,老家人眼里自己工作风光体面,但哪来这么多钱,工作三年,自己生抠死攒也就存了屈屈5万,这些还不能都给李叔,爸妈年纪大,有病有灾哪里不要钱,自己手头得存点以防万一,自己撑死最多能借李叔3万,那还有22万没有着落。李叔的情况自己很清楚,亲戚也多在农村,就是七大姑八大姨狠皮赖脸的硬借,22万还是很悬,除非不要命敢借高利贷,你就是敢借,人家也不傻得肯借给你这种没有丝毫还贷能力的人,买房,没门。’

    “李叔,我家穷得连学都上不起那会,还是你肯借的钱,那些恩我到死都不敢忘,我跟你直说,大城市里混你也懂,在老家每个人都以为你在外面混得一定风生水起,赚了不少钱。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没数?我现在手头上只有5万,我自己还要2万以备不测,我爸我妈年纪都大,磕磕碰碰哪天说不定出事,我手里得有闲钱应着。”秋明义摆明自己的难处,他不是不想帮李叔,自己实在量小轻微,望洋兴叹,他给李叔空着的酒杯又倒满酒。

    秋明义小时家里穷得叮当响,他爸身体又不咋样,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工分。李叔爸是老矿工,国家的人吃的也是公家的饭,挖了一辈子的煤,也给国家买了一辈子的命,经历过大大小小的矿难少说也有十几个,最险也最传奇的一次,李叔爸被埋地下500米整整7天7夜,没吃的没喝的,李叔爸就靠着吃黑煤喝自己的尿硬挨了下去,所以李叔爸总爱说的一句话:‘我的命是捡来的’,听着的人也总说‘你老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福?秋明义倒没有看到,李叔爸轮到退休,按照农村规矩长子顶班,李叔还有一个弟没成家人矮长得又差,都是小时候饿的。有女儿的人家都嫌弃谁也不愿嫁给这丑鬼,李叔主动把这碗公家饭让给了他弟,盼着他弟是个公家人面上贴金能讨个老婆,他弟没他爹的好命,半年不到人就死在了矿下。李叔爸看着小儿子死了,自己又经历那么多矿难,怕临到死没个送终的,打死不同意大儿子再去顶班,李叔也就没成上公家人。因为李叔爸是公家人,他家也比村里别家富裕,李叔家和秋家挨门挨户,知道秋家穷,秋家的大儿子念书好,二话没说,李叔爸天黑串门到秋家,临走时在碗底偷塞了20斤细粮票和100块钱,就因这秋明义才逃了泥腿子的命,这份情厚着呢,秋明义比谁心里都重。

    李有勤又‘唉’了一声,一仰脖子干空了酒杯,“真是命,农村人土里的命,想甩干腿上的泥,难!”

    “李叔,你也别急,总能想到办法。”秋明义从旁劝解,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废话,但废话也得说,宽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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