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展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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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一夜凤鸣动京城

    在封建帝王的时代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天子的居处,更是富丽无比。殿台林立,楼阁嶙峋,无数的宫室华美高雅,以木兰为棼橑,文杏为梁柱;金铺玉户,华榱壁珰;雕楹玉碣,重轩镂槛;青琐丹墀,左碱右平,黄金为壁带,间以和氏珍玉。殿宇连绵,飞阁流丹,以椒涂壁,被之文绣;长桥飞虹,复道行空,互相通达,以便天子行幸。渭川水本自京城郊流过,工匠们开渠引来,绕皇宫一周,成曲江池、金水河、太液池,成两宫室,金水河南称南宫,河北称北宫。此两宫颇为凉爽,故夏秋燥热之季,帝在宫中之时,圣驾常驻于此。

    北宫云光殿外,引激沼水于殿下,殿前奉驾的龙骑尉站的笔直,初夏时节已很闷热,汗沿着盔甲往下滴,却无人动上一丝。眼看太阳也快要下山,暮色渐渐显露出来。

    远处有人走来,宫中是不允许奔跑的,发生天大的事也只能疾走,那人着内监七品服色,脚步极快,须臾已经到了殿前。那内监侧身溜着边儿上了台阶,进云光殿偏门。

    “启奏官家,贵太妃打发奴才来问,今年夏是否还往夏宫避暑?”内监跪在槛外,不敢往内殿张望。

    云光殿内摆设并不十分奢华,反而像个书房雅致,殿内临窗一张镶琥珀软榻,内监适才偷眼一瞄,只瞧见榻上垂下一角衣摆,玄黑的底色上面用金线绣了怒龙捧日,张牙舞爪,龙睛凛凛瞪视,吓得他急忙垂下眼去,不敢再看。

    “回禀贵太妃,朕这几日政务繁忙,尚未顾及此事。贵太妃倘觉得热了,宫中解暑的瓜果冰汤,尽可以吩咐。”半晌,榻上传来略为有些低沉的语声,内监忙磕了头告退。退出云光殿时走的急,险些与一人撞上,抬头一瞧,却是皇帝近身内监、正四品内侍总管陈堰。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看惊了圣驾!”陈堰低声斥责一句,内监吓的伏地不语。雍德帝宫中法规严厉,宫人皆谨言慎行,且不说下面一层的太监宫女和中间的女官妃嫔,就连抚养他长大的贵太妃,在他面前也有些畏惧。雍德帝生母孝贞显皇后,于他六岁时病逝,先帝命贵妃继续抚养。时雍德帝已经以嫡出之故被封为太子,没有了生母的庇护,不知有多少人存了把他从太子位上拉下来的心思。先帝驾崩,太子即位,年号“雍德”,正纲纪宫规,将先帝先后牌位奉入太庙及大明宫,却并没有按旧例,册养母为皇太后。

    陈堰挥退了内监,跨进朱槛,到榻边低声:“启奏官家,锦衣卫传来了消息,钱府向凤家邀宴,凤大公子已应下了。”

    “是吗?何时何地?”雍德帝仰靠在榻上,淡淡问了一句。凤氏一向安静,近日却活跃许多。

    “回官家,今日晚膳时分,城东花街翠玉榭。”陈堰回奏道。

    雍德帝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这钱府看来是准备孤注一掷了。”

    “是。锦衣卫有消息说,钱家两日前通过钱二少夫人娘家买了杀手。凤家在钱府虽安的有人,但都在外院,内府女眷处的消息,却不得知。想来凤大公子今晚是有些险处了。”陈堰笑道。

    “凤家行事,果然与众不同。”雍德帝张开眼,淡淡赞了一句。凤大公子尊重女眷,方只在外院布了人,凤氏光风霁月,由此可见一斑。

    “传旨,九门布防,他们商家恩怨朕不插手,但胆敢在京城之内买凶谋杀一品公卿,好大的胆!朕倒要瞧瞧,是哪一家的杀手敢接了这档子生意!”雍德帝淡笑着坐起来。

    “遵旨。”陈堰忙上前服侍,并着人去传口谕。

    城东花街之中,论清雅格调是添香院,若论富丽堂皇则是翠玉榭。夕阳初下时分,翠玉榭的二层楼里已布置好了酒席,歌舞乐师都已齐备。翠玉榭的门口,钱老爷和钱大公子站在那里,脸色凝重。

    “父,父亲……”钱大公子虽然在商场上经过风雨,但今晚的阵仗,还是头一次经历,不由伸手扯扯钱老爷的衣袖。

    “没用的东西,抖什么抖!”钱老爷瞪他一眼,再回身看看灯火通明的翠玉榭,阴冷的笑:“估摸着时辰,你母亲和你媳妇弟妹还有你二弟应该早出了城了,怕什么?就算失败,至多也不过死两个人罢了,更何况,今晚是万无一失。”

    钱大公子镇定下来,是啊,姑且不论别的,翠玉榭是江湖上一个有名杀手组织的据点,只怕谁也不会想到。二弟妹的通天本事,也是事到临头才显现出来,钱家银两早已败空,她在危急关头拿出私房,承诺保住钱家田产房屋,并提供了消息。不愧是世代公卿的贵族之家,所积累的各样情报财物,都不是寻常的商贾之家能够比拟的。只是……开出的条件损了点儿而已。

    “来了。”钱老爷说了一声,钱大公子抬头望去,只听见马蹄声响,街口转过来两匹马,一前一后,前面的那个头上紫金冠嵌的明珠在夜色中一闪一闪。

    钱老爷面上堆笑,已经迎了上去。

    “凤大公子是绝顶聪明的人物,今夜相请之意,你我都心知肚明。请问可否高抬贵手?”钱老爷在座位上拱手,厅中歌舞不断,靡靡之音柔媚入骨,衣袂翩飞,长袖飘飘,红牙拍板伴着清越歌喉脆响。曦展俊容含笑,举杯向钱老爷一敬,却并未答话。

    “三娘,来向凤大公子敬酒!”钱老爷见状,向厅中唤了一声,歌声不止,舞从中间分开,盈盈走出来一名舞伎,如一朵云一样飘到曦展座前,轻舒广袖,纤指捧起酒壶,斟了一杯,捧到曦展面前:“凤大公子请。”

    “多谢姑娘。”曦展接过酒杯,钱老爷也端起酒杯,向他一敬便凑向唇边,一饮而尽。曦展微微一笑,仰头饮酒,却将酒悄悄泼在袖里。自那日祖母说以后不许他在外多喝酒,便吩咐人在他几件衣服的袖里缝了海绵。

    曦展放下酒杯,那舞伎三娘目视着他微微一笑,行个万福礼,长袖一拂,带起一阵暗香,重又归到歌舞中去。

    席间钱老爷和钱大公子不断拿话来探问求情,曦展虽然之前已经决定了放钱家一马,但亦不想让钱府中人这么早就放下心,都拿话搪塞过去。眼看时辰不早,便站起身来告辞,吩咐小四去备马。钱老爷见探问不成,只好站起身来送客。

    翠玉榭门口,点了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晃,竟有些阴气森森。钱老爷站在门口台阶上,望着曦展和小四骑马而去的背影,脸上有森冷得意的笑。

    城东是平常人家聚居之地,尤其是花街这一带,都是小街巷,没有宽敞的大道。漆黑的夜里,纵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隐在黑暗中的景物也要很费劲才看的清楚。

    转过这一个街角,再往东南走,就到了大路上,小四紧跟着曦展,落后半个马身。空气中隐隐传来不祥的气息,小四瞪大了眼睛,感觉到两边围墙后面传来的杀气,却抿紧了嘴唇,一声不吭。今夜月黑风高,昏暗的月光照下来,曦展的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只是隐约可以看到线条有些绷紧的下颚。

    主仆二人不动声色,控着马缰缓缓而行。

    突然,曦展□□的骏马突生异变,前蹄扬起,只用后蹄站立,马头向天,眼看就要长嘶出声。小四眼中寒光一闪,手里不知何时多出的一柄短剑利落的一挥,那马头已经断了,咕噜噜滚进路边的水沟里,曦展早已跃下马,轻轻托住马身放在地上,悄无声息。

    两人借月光一看,那马流出来的血竟然是紫黑的颜色,对视一眼,将小四骑的马留在原地,潜在围墙的阴影中疾行。

    还没有出这条街巷,身后有飒飒风声追来。十几道黑影自后面扑过来,亮晃晃的兵刃直指曦展。小四扑上去护在前面,短剑挥舞,兵刃相交的声音在夜里分外刺耳。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被刺中了,闷哼一声,血洒出来。曦展认出那是小四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摘下头上紫金冠,上面的明珠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光。随手一扔,紫金冠滚到了路边,掉进了水沟里。

    那些黑衣人骤然间失去了目标,一愣之后又扑上去,暗影中却只剩下一个人,手中没有短剑,显然是曦展。黑衣人们手中的刀剑一齐向那人劈去,却都在半空停住了,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

    “大公子……”小四大喜,向黑衣人后面的那个人影跑去。

    曦展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拿短剑支撑在地上。

    “大公子!”小四顾不得肩上有伤,扑了过去。

    曦展唇边淌下一缕血丝,竟是诡异的紫红色,小四吓的双手扶住他肩,惊呼一声,曦展竟倒在他怀里。

    小四惊惶失措,正想呼救,突然怀里曦展异变又生。

    这一晚的帝都注定有一个不平常的夜,更深人静,十万人家都在沉眠之时,风中忽然送来一声鸣叫。那声音清越而美妙,听到的人在刹那间忘记了所有的忧烦,心中满是欢愉喜悦。天上昏暗的月亮霎时大放光彩,月辉顷刻间洒满了整个帝都。灯火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来,唤醒了整个京城。那一声在风中传的远远,仿佛要扶摇直上九天外。

    九重城阙之中,玉楼金阁之上,雍德帝听到了那一声鸣叫。九五之尊也为那声音所感,在高高的玉阶上立了半晌,方慢慢的说:“命京畿卫搜查传来声音的那一带,不许扰民,只说查宵禁就是。”

    陈堰领旨,正要着人去传,又听到帝皇缓缓说了一句:“请国师来。”

    凤鸣声传来的那一刹那,凤府和国师府同时惊起。凤老夫人以老年人不该有的敏捷从床榻上一跃而下,连声唤着紫云:“请舅老爷来!请舅老爷来!”

    芙蓉帐内,一向睡的沉的曦宁猛的从床上坐起,探手抓开帷帐,向地下“哇”的吐了一口血,惊的丹朱险些哭出来。

    国师府的正房内,以快的几乎看不见的速度流转过一抹光华,随即房内寂寂无人声。

    花街附近,曦展与小四遇刺的小巷内,此时有些诡异的可怕。小四简单包扎了伤口,恭谨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小巷中央蹲着一个身着寝衣的老人,须发花白,咬破了手指蘸血在那一团五色光华周围快速画着奇怪的符号。那一团五色光华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是一只鸟在里面,文采五色,羽毛灿烂,华美耀目。光华中不时飘出羽毛状的光片,映的一片通明。

    小四正心忧会引来别人,却见那老人已经画下最后一笔。血符合围,五彩光华在刹那间消失不见,地上伏着一只鸟,小四惊叹一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发什么愣!”那老人已来到他身边,狠狠拍了他的头一记。

    “舅老爷,这……”

    “听着,你拿着这块玉,紧跟着曦展,一定要在他十步之内,这样你们才不会被人所察觉。你跟着他,看他在哪棵梧桐上停下,要是那梧桐有主,就把这玉交给梧桐的主人,自个儿回凤府去;要是没主,你就守在那树下面,等我来救你们。听到没?”

    “是,舅老爷,可是……”

    “别可是了!还不快走!”老人看到巷中央的大鸟已经抬起了它优雅的颈项,拍了小四一记,一把把他推向前面,自己身形隐去不见。

    小四没办法,咬了咬牙,攥紧了手中的玉,盯紧了自地上缓缓而起的凤凰。

    凤凰体形似鹰大,却全然没有凶狠迅猛之感,取而代之的是无可比拟的优雅与高贵。羽翎光片不断从它身上飘出,虽然没有了五色光华笼罩,但隐隐泛起晶莹剔透的光泽,夜空中飞来无数光点,伴着曦展缓缓而行。

    许是因为受伤中毒的原因,它飞的并不快,也不高,保持和巷子两边的围墙一般的高度飘飞,小四虽然也受了伤,但很轻松就能跟上。出了巷子,走到大道上,行人越来越多,还有一队队士兵,正是奉了雍德帝的旨意,以查宵禁为名调查凤鸣之声的。小四一步不敢拉,紧紧跟着半空中的曦展,路上的人们都似没有看见他们一样,连头都不转。

    曦展直直向东边而去,遇阻则飘飞而过;远远的看见那一畦花田,一座小屋,屋前一株梧桐,发出一声短促的欢鸣,绕树盘旋一圈,轻盈的落在梧桐枝上。

    小四有些傻眼,想起舅老爷的吩咐,立刻上前敲门:“沈姑娘,沈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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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沮丧的发现,偶果然不擅长取名字。不管是人名,还是宫殿名,都好难取,既要好听,又要有含义,要求太高了……

    偶在文中用的宫殿名,都素从中国古代宫殿名中选的,参考资料:梁思成《中国建筑史》。

    再一次沮丧的发现,偶果然不擅长写阴谋诡计……前几天看了几集金枝欲孽,那里面的心计都好可怕的说……偶cj的心灵想不出多复杂的计谋啊,亲们凑合着看吧。

    偶改了设定,这个世界人的年龄是有些长,可素二百岁太离谱了,所以偶改成了一百三十岁。今天还会有更新,暑假期间,无其他事的话,天天更新。

    道具之十五:翠玉榭杀手,舞伎三娘用来向曦展下毒之广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