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之山宗水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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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红柳香莎(上)

    就在众人收拾完东西,准备下山的时候,突然,四下里传来了呐喊声,远处的岗哨也急急忙忙跑过来,向千户报:    “有反贼来袭。”    千户赶紧奔向王子沃松和大法师:    “王子殿下,大师,有反贼来袭,人数不明。”    王子沃松没领过军,更没打过仗,一下慌了神:    “这可怎么办?”    大法师倒是镇定:    “这里是王陵,不容反贼侵拢,赶紧派兵守住山口。再派人察看贼人虚实。”    千户答应一声转身就走。大法师又吩咐身边的人:    “大家拿好武器,准备御敌。”    说完沉着眼就欲往谷口方向走去,又转身看了看跟在玛洛身边的杨楮二人:    “反贼都是凶恨之徒,你们跟紧我。”    楮野二人赶紧躬身答道:    “谢大人关照。”    千户的队伍虽只有几百人,但都是精兵,遇事一点也不慌乱,很快就集中起来,千户领兵去了。二百禁卫军紧紧护住了沃松王子和大法师,只有跟着来帮忙的几百名农户慌恐不已,到处乱跑。大法师见状眉头一皱:    “不要慌乱,大家各找地方隐蔽,有武器的,年青的,跟着我来。”    马上就有几名禁卫军过去,指挥大家隐蔽的隐蔽,整队的整队,一百名精状的农户很快被整合起来。    察看敌情的兵士回来道,反贼众多,有近二千人,已至半山腰。    大法师一听对方人多,马上下令:    “王陵易攻难守,趁反贼还没上山,赶紧前往雍布拉康,并守住上山的路。”    雍布拉康扼守在雅拉香波的最高处,只有一条上山的路,地势险要。第一代国王聂赤修建雍布拉康的时候,用口译说出了苯教的罕嘉法门,雍布拉康有二部分,前部是一座三层建筑,是当时的王宫红柳香莎宫,后部是一座方形高层碉堡望楼,与前部相连。    红柳香莎宫一层前半部为门厅,大门外有带遮檐的小平台,接折阶十数级。门厅南北近两丈,东西一丈多,靠四根柱子支撑。    二人跟着大法师他们一进红柳香莎宫,就看到了供奉在一层大厅正中间的释迦牟尼佛像,面部宽而短,眼较狭长,两耳偏上,东半部沿三面墙筑凹形的须弥座。塑有三世佛,殿前置有佛橱,上下置放释迦小像十一尊,佛殿南侧绘有二十度母,北壁有浮雕二十一玛尼像。    看着大法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楮野奇怪的问:    “这里怎么会有佛像?”    杨麦指了指两边的墙壁,上面绘满了壁画,生动地描绘了王国的第一位国王,第一座建筑,第一块耕地的故事。还讲了供奉佛像的缘由,自聂赤国王以来,历代国王都以苯教为国教,直到第二十八代妥日国王时期。传说有一日天降“神物”于红柳香莎顶,内有经书、法器和咒语若干,可是当时谁也不认识,只知道是些好东西,于是就将他们供奉在了一间秘室。直到许多年以后,才有后人识出密室中的《诸佛菩萨名称经》等珍贵经卷,方悟出其实佛教在松赞国王以前很早就进入了西地高原,只因当时苯教势力太盛,只好隐藏起来,以待后日。该宫殿随之成为佛教圣地,也由此变成了佛殿,成为许多高僧大德修行之地,也成为许多伏藏的发现和埋藏之地,在达磨的灭佛令发布后,这里的佛像竟然没有得到破坏。    大法师对前面的佛像理都不理,直接来到了大厅后面,便看到了供奉的头缠红绸巾、头顶一尊无量寿佛像、身披半月形彩缎披风、脚蹬翘尖花靴的松赞国王,两侧壁塑文成公主、尺尊公主坐像。文成公主头戴绿缎绣花冠,冠上饰以黄金宝饰,耳缀金坠、身穿金缎锦袍、绿缎套褂,美丽端庄。在两边塑像之外,北塑吞米立像,南塑东赞立像。大法师虽然对松赞国王对待佛教的态度不满,但对这位伟大的国王还是很恭敬,拜了一拜,嘴里念念有词。楮野二人也拜了拜,他们对松赞国王倒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文成公主一介女身,在环境这么险恶的地方,能做那么多事,挺佩服的。    二层法王殿亦分前后两部分,前部为南北两间,北间为空房,南间为木梯。后半部大小同底层佛堂,殿后壁中置一多格佛橱,内有弥勒等铜造像多尊,前面为一护法神橱,再前则是四个金刚菩萨像。三层前半部为三面环绕矮墙的平台,后半部为带天井的回廊,后廊有小门通入碉楼式建筑中,僧房及附属建筑的通道,通往一层殿堂的须弥座后。整座建筑内部虽然不大,但墙壁厚重,门窗坚固,只要守住了一层大门, 再从二层和三层居高临下用强弓劲弩射击,很难被攻破。    跟着大法师刚到三层平台,就看到狭窄的山路,前扑后涌的挤满了人,他们衣衫褴褛,有的手拿木捧,有的手持铁斧,争先恐后朝千户守着的山口而来。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叛乱民众,千户一时头皮发麻。虽说他经历过多次战争,但面对的都是经过训练、装备整齐的兵士,面对这些他心里没有一点波澜,长刀挥下去的时候毫不迟疑。可当愤怒的民众冲过来时,杀人无数的他心里却有了一丝波动,手有些慢,高高举起的刀始终没有落下,直到那人潮已至山口,与兵士就要短兵相接,直到千户看到那愤怒的脸庞上,因饥饿而眼珠突出的眼睛里,射出的仇恨目光时,他才一下明白过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高高举起的刀挥了下来,兵士们没有丝毫犹豫,几百支箭瞬间激射而出。    涌过来的潮水就像扑到了沙滩上,激不起一点浪花便倒下了。后面的潮水还在往前涌,还是激不起一点浪花就到下了。看着前面重重叠叠倒下的尸体,他们仇恨的目光没有丝毫萎缩,还是那么坚定,那么摄人。虽然因饥饿,脚步有些踉跄,但向前的意志还是那么坚定,速度还是那么快,因为前面就是雍布拉康,就是红柳香莎,就是王陵,他们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土地,就是死也要刨了他们的祖坟,挖出里面的财宝。    千户已经记不清自己挥了多少次刀,也记不清那浪潮已经是第几次扑到沙滩上,第几次消失在沙滩上了。他只清楚他挥刀的胳膊有些发酸,这不是个好兆头,以前很少有这种事情发生,他的手从来没软过。突然,他发现那浪潮扑过来时,不再是彻底消失,已经能在沙滩上留下沙晕,并且能把部分沙子卷进浪潮吞没。看着被民众生吞活剥的兵士,千户很快冷静下来,王国动乱不断,他已经把情况想的比较严重,这次祭祀比平时多派了一倍兵士,一路保护,可还是没想到竟然有人冒犯王陵,冲撞王子、大法师的队伍,那可都是杀头的死罪,而且还是几千人。兵士们每人只带了二十只箭,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但人潮没有一点后退的迹象。千户第一次害怕了:    “去给大法师说,这里快守不住了。”    杨麦二人跟在大法师身后,从红柳香莎三层平台上看着发生在山口的这一幕,不知道说什么好。大法师紧闭着嘴唇,什么话也没有。看到上来的兵士,只吩咐叫千户尽量拖延时间,等待山下救援。为了应对各地的乱民,地方官和领主们都设立了大量岗哨,逻些附近更是如此,山上这么大的动静,应该很快就能发现,用不了多长时间援军就能到。    千户听到大法师的吩咐,一想也是,岗哨的布置他很清楚,乱民这么大的队伍,不可能无声无息到山上,肯定有兵士发现,说不定援兵已经在路上了。想到这里,心里稍安,一震精神,指挥兵士们用刀、枪对付冲上来的乱民,一时间双方伤亡大增。这对官兵很不利,毕竟千户的队伍只有不到五百人,虽然训练有素,但架不住对方人多,且这么不要命的往上冲。不到一柱香功夫,已有几十人伤亡倒地不起。    大法师看得眉头皱的更紧,吩咐禁卫军,一层大厅一百人一定要守好门窗,不能退后一步,把身上带的箭枝集中到另外一百人手中,二层五十名,三层平台五十名,看到乱民近前,用弓箭射杀。又指挥在红柳香莎外面呆呆站着的精状劳力,多准备木头石头,搬到三层平台,以备不时之需。    二人看到大法师指挥的井井有条,心下大为佩服,可形势却不容乐观。乱民不要命的往前冲,官兵的伤亡很大,这样下去,冲进来是迟早的事。    杨麦往前凑到大法师身旁,一躬身:    “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官兵不仅拖不了多长时间,还白白搭上了几百条性命。”    扎西看着杨麦往大法师那边去,还乱说话,一时没拉住,又气又急,乱瞪着眼睛。玛洛看见杨麦没大没小的在大法师面前乱说话,抬起脚就往身上踢,就像他平时踢下人奴仆一样。    大法师看着那脚快踢到杨麦身上了才喝止道:    “不许动手。”    盯着杨麦问:“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杨麦看都没看玛洛一眼,正色道:    “回大人,山口虽地势险要,但没有依仗,乱民人数占优,很难固守。红柳香莎墙壁厚重,且是石条垒成,很是坚固,不如把官兵撤进来,减少伤亡,保存实力,以待后援。”    大法师心里暗想,如果真是中土茶商,常年翻山走货,经常跟乱民、官兵打交道,有此见识也正常。于是便吩咐玛洛:    “叫千户大人撤进红柳香莎。”    千户看着不断倒下去的兵士,虽然跟他们之间没有多少感情,但毕竟是自己的下属,很多都是跟了自己好多年的,一起出生入死过,看着他们在自己眼前倒下去,就算是铁人心里也会不好受。正在这时,听到玛洛传来大法师的命令,心里崩紧的弦一下松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兄弟们,把剩下的箭集中起来,掩护撤退。”    一阵箭雨射退了冲上来的乱民,官兵们乘机退进了红柳香莎。随后,红柳香莎的大门被厚重的石块堵上了。    刚到三层平台上的千户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山口已被乱民占领,他们退的急,伤亡倒地的官兵没来得及搬走,没衣服的乱民便剥了官兵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没鞋的把鞋往自己脚上穿。更有几人争抢一件皮甲,拉胳膊的拉胳膊,拉脚的脚,争持不下,结果用力过猛,把官兵硬生生扯的四分五裂,没多长时间,山口已是血肉模糊。玛洛看着这些,胃肠翻动,早上吃的牛肉和着酸水冲出口腔,看的大法师掩嘴皱眉:    “滚远点!”    千户悲愤不已,嘴里骂个不停。一百多官兵根本不够几千人抢的,乱民很快蜂涌而来,围住了红柳香莎,有些已经冲着前门奔过来了。    二、三层的禁卫军纷纷拉弓射箭,乱民又倒下了一批,逼近的步伐总算慢了下来,看得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楮野也跟着道:    “总算能消停会了。”    杨麦指着在乱民群中走出来的那几个人道:“恐怕没那么简单,他们没这么容易放弃。”    让人意外的是,几个首领模样的人指挥一部分人留下,更多的人却绕过了红柳香莎。    “糟了,他们的目标是王陵。”千户忍不住叫了出来。    沃松王子脸色发白,又是一句:    “这可怎么办?”    包括大法师,没人回答他的问话。众人都很清楚,这个时候出去,等于送死,乱民等的可能也正是这个。可不出去,那王陵的结果可想而知。    楮野悄悄问杨麦:    “要不要出去档一下?”    杨麦看着衣衫褴褛、手无寸铁的乱民:    “国王和贵族、领主压榨的太厉害,也斗的太厉害,他们本来都是普通民众,被逼无耐才起来反抗的。”    一时没人说话,大法师脸色又黑又红,沃松王子又惊又怕,千户还在为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懊恼不已。    不多时,王陵方向传来了欢呼声,很显然有关王陵珍宝的传说是真的。虽然王陵占地很广,但对一千多人来说还是太小了,很快就有青烟升起来,远远望去,宁静的墓地变得满目疮痍,一片凄凉中诉说着王国的晚景,贵族和领主们面对平民和奴隶的怒吼,失去了往日的尊贵、威风和骄横,只有沉默。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震惊中没醒过来时,掘墓的队伍已经回来了,满载着收获的占利品,都是他们以前根本见都没见过的珍珠、玛瑙、黄金等珍宝。沃松和千户等人死死盯着这些人,盯着这些人或手上拿,或身上戴着的属于王陵的陪葬品,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杨麦却看到了更多的乱民拿的是干木材及容易燃烧的松树枝,心里不由有些震惊。    几个首领模样的人,刚好在弓箭射程前停住了,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红柳香莎。不一会儿,就见一部分乱民用从祭台等处拆来的木板当盾,掩护同伴往红柳香莎下面扔干木材及松树枝,官兵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暗暗在心里骂:    “谁说乱民没打过仗?不会打仗?”    楮野望着杨麦偷偷一乐:“这是要烤全羊呀。”    大法师忙指挥禁卫军用弓箭射击,都被木板档住了,不起作用。只好对千户道:    “这样下去不行,王陵树木茂盛,特别是松柏树多,真给乱民烧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得组织一队兵士从外面抵挡。”    千户知道这个时候出去意味着什么,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出去后果一样严重。一咬牙:    “弟兄们,跟我来,杀了这群狗日的。”    带头往大厅门口走去。兵士们有些迟疑,一时没跟上,有些反应快的一想,出去是死,不出去也会被烧死,还不如出去痛快杀一场,吆喝一声,跟着千户走了。一个人跟上,就有三五个跟上,很快,千户周围有了将近三百人,这已经基本是千户剩下的全部人了。    杨麦心里想,能把队伍带成这个样子,这个千户还真有几分本事。    只听千户叮嘱道:    “冲出去以后,千万不能乱,也不能散,跟住队伍,不要恋战。”    外面的人根本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往外冲,一时间竟让千户的队伍冲出了几丈远,千户见好就收,杀了一圈子,转个弯,带着队伍又拐回来了,边冲杀边清理红柳香莎下面的树枝。待乱民反应过来,组织人反击时,他们已清理的差不多,撤回了红柳香莎。    千户进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本来他们是抱着必死之心出去的,这一轮冲下来,精力耗费太多,体力也消耗很大,立刻有人送上了酒,千户大口喝了一碗,看着走来的大法师:    “大人,乱民人数太多,刚才这一冲,虽然能拖延不少时间,但起不了大作用,这火恐怕还是会让他们给烧起来。”    大法师阴沉着脸,什么话也没说,盘膝坐在三层平台上,闭上了眼睛。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干什么好。千户虎着脸喝道:    “各干各的,看什么看,小心乱民冲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