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簟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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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道是无晴却有晴

洛景行是来找茬的。

    君彦鎏紧张的看向临池,临池敛眉阖眸,落下的发丝垂在脸颊耳畔,仿若未闻。君彦鎏凌厉的目光射着洛景行,黑曜石般璀璨的双眸泛着灼灼寒光,瞳色愈发的深沉。洛景行不甚在意,噙着冷笑几近蔑视的回望向他。

    君老夫人收了笑意,面容冷然,君如玉微微蹙了眉,君弱水担忧的看着临池,陈劫依然面无表情。空气霎时凝固,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京都谁提及君彦鎏,都不得不感慨:君丞相的二公子,真真是一个风流的人物啊!

    说他专情,他却处处留情,秦楼楚馆青楼红苑到处都有他的红颜知己,他还曾是第一名妓元言言的入幕之宾。

    说他多情,偏偏他又对他妻子---洛首辅的掌上明珠馥月临池如斯深情。无论他在外如何浪荡,绝不会将那些女子带回家中。在家他只专守着他的妻子,连一些大家闺秀千金小姐愿意屈尊为小做妾他也不收。

    临池眨了眨眼,翦睫如小扇轻轻颤动,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她捋了捋袖角,双手重叠盖在腹部,她起身,打破这一室的沉寂,“奶奶,爹,姐姐,姐夫,我身子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你们慢用。”临走前她转头淡淡瞥了洛景行一眼,方踏着小步缓缓离去。

    临池临走前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大家自然都清楚,看着洛景行依然坐在位子上巍峨不动,君老夫人含笑:“洛公子,你们兄妹许久不见了,定是有许多话说,你不妨去吧!”有的时候,不能太过斤斤计较了。该放宽尺度的时候就该放宽尺度。

    “多谢老夫人体贴。”洛景行听到这句话,微笑,放下玉箸,“君老夫人,君丞相,你们慢用,我就先走了。”他语气谦和,仿佛刚才挑衅的人另有其人,而非他。他瞟了君彦鎏一眼,细长的桃花眼微勾,妩媚动人,“妹婿,我妹妹大病一场身子有些弱,劳你多费心了。”

    君彦鎏脸色一僵。

    临池病倒病愈前前后后截今不过五日,这件事并没有声张,且在侍候的人都是君府的人,看病的严大夫也是君府知底细的常用大夫,洛景行怎么会知道?

    君如玉意味不明的看着洛景行,“贤侄多虑了。临池嫁进了君家,便是君家的人了,这怎么算是麻烦呢!阿彦照顾自己的妻子更是理所应当了。”

    “丞相说的有理,是景行口误了。”洛景行不予争辩,一脸无所谓的顺着回道。

    君如玉点了点头,“阿福,你为洛公子带路吧!”他唤来一直在门口候着的中年男子。

    “是,老爷。”名叫阿福的中年男子躬身,“洛公子,请随小的来。”

    厅内壁上的棕红镂空木纹衬着放在地上的半人高的暗红缠枝莲花纹花瓶相宜得彰,瓶中插着黑色染金边的丝绢做的花,冷艳无双。厅中的雕满了祥瑞纹的棕红大桌的主位背后,挂着一幅四四方方的红底金边的“寿”字绣。

    偌大的膳食厅在走了两个人之后显得有些空旷。临池洛景行走后,大家没有再拿起玉箸继续,都静静坐在位子上,等一个人先说话打破这怪异的气氛。

    “阿彦,你已经大了,做什么事我管不着,管不到,也不会管了,但你也有分寸;毕竟,出去人家叫你叫的还是君家二公子。”君如玉温和的说道,“阿彦,长公主不是个长久的靠山,宁南王的世子已经在暗地里准备迎娶事宜了。”

    君彦鎏惊讶的抬头,“什么?这么快?”

    君如玉笑了笑,“长公主和宁南世子的婚事已经拖了半年多了。”他继续说道,“阿彦,这个月月底,你就搬出去吧!”

    这下不止君彦鎏一个人惊讶了,连君老夫人也诧异的看着君如玉,陈劫皱眉若有所思,君弱水蹙眉不明所以。

    “阿彦想要有所成就,就必须自立门户。他一日不搬出君府,就永远摆脱不了丞相公子的头衔。”君如玉解释道,君府,不止是君家府邸的意思,这个“君”姓,更是独指的君如玉。

    君彦鎏沉默半晌,“好。”他抬起头,直视君如玉,微笑,“爹,以后,在朝堂上儿子恐怕就会有与您意见相左的时候了。届时,儿子不会手软的。”

    “阿彦你早就已经与我意见相左了。”君如玉摇头,无可奈何的笑着,笑中带着喜悦与欣慰,“洛景行现在正在准备将他父亲洛争挤下台,自己坐上首辅的位置,洛争知道,也乐得其见;我亦如此。不怕你与我作对,就怕你庸人无能。”

    陈劫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爹果然是开明通理之人,其胸怀气度非常人所及。”

    君弱水轻晒:“若非如此,你以为当初就凭寒门出生且尚未取得军绩的你能娶到丞相家的千金小姐?”

    陈劫看向君弱水,冷硬的棱角软化,眼里布满柔情,“是。夫人说的有理。”

    洛景行跟着阿福来到君彦鎏和临池的院子,洛景行停了下来,说道:“到这里就行了,不再劳烦福叔了。”

    这中年男子阿福跟在君如玉身边已经几十年了,算是老人,在君府颇有些地位,故洛景行对他以礼相待。俗话说:宰相门僮七品官,更何况丞相跟前的心腹呢!

    洛景行虽然平时为人狂傲不羁了些,但也是分人、知道分寸的。

    院子里没有一株花草树木,只在窗前挖了个池塘,种着芙蕖,池塘的一侧有几株青翠碧绿的芭蕉叶,看着很是清新悦目。

    洛景行的目光从芭蕉叶上移到了站在窗后的临池。

    临池换了一身寝居的白衣,丝缎光滑细腻,三千青丝被挽起,一枝碧中带着丝丝血红的玉簪斜钗其中,鬓角几缕发丝贴住苍白的脸颊,她双目眺望远方,悠远而深长。

    “少爷,您来了。”却欢惊喜叫道,赶紧迎他进屋来。

    洛景行点点头,给却欢一个微笑,“你去屋外候着,别让其他人进来。”

    “却欢知道。少爷,您好好开导开导小姐吧,最近小姐她...”却欢嘴唇嚅嚅。

    “我知道。”洛景行拍了拍她的肩,温声说道,对于对临池好的、为临池着想的的那些人,他一向以礼相待。

    进门就见一方华丽的芙蓉榻,榻下铺着的是西域的纯白色的羊绒毯。

    洛景行曾见过这种羊绒毯,是一个官员为了讨好他而献上的,不过被他拒收了,听献羊绒毯的人说,这种纯羊毛制作成的毯子很是昂贵,因为要选好的羊毛,做工又要细致,成品很稀少,故而价格也非常人能接受的了的。

    洛景行绕过圆桌,掀起紫红的纱帐,径直进入内居室。内居室的地上全铺着外居室芙蓉榻下铺着的羊绒毯,看得出,制工更好,而且不是一块一块拼起来的。洛景行暗叹,君彦鎏真是舍得。

    “临池,我都听说了。”洛景行开门见山。

    “听说?呵,哥,我还不知道你嘛!”临池轻笑出声,“是严大夫告诉你的吧!”

    洛景行面露尴尬,妩媚的桃花眼闪烁的眨了眨,“你知道?”

    “当然,我知道你一定会在君府里安排个你的人。”临池抿唇微笑,“却欢一有事就找严大夫,只要稍微动点脑子联想一下,就猜得到了。不然,我也不会那么信任严大夫。”她双手盖住腹部,眼神坚定,“哥,我要这个孩子。”

    洛景行敛了笑,阴柔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临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认为哥哥会害你的孩子?”

    “不。哥,从小我就知道你最疼我,所以我什么事都不会瞒你,这次亦然。等会儿我会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那件事后,或许就不会让我生下这个孩子了。”临池慢慢说道。

    “什么事?”洛景行蹙眉看着面带微笑神情温柔的临池,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今天进宫了。”临池转过身,与洛景行双眸相对,“我请安澜赐我与君彦鎏的离缘书。”

    “临池你...”洛景行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眸,突然一拍手,大笑,“临池你终于想通了!”

    “...呃?”这次是临池瞪大双眸了,她小心翼翼的问,“哥哥你不会怪我?”

    “为什么要怪你?你早就该这么做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太看好君彦鎏那小子。”洛景行大笑,“临池你要休了君彦鎏,哥哥绝对支持;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止是君彦鎏的孩子,也是哥哥的外甥,你要生下来哥哥只会帮你,怎么会不要他呢!你真是个傻丫头!”

    临池扑进洛景行的怀里,“哥,你真好。”

    洛景行抱着她,轻轻摸着她的发顶,温柔的微笑。

    临池像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哥,你说如果安澜真的赐了我离缘书,会不会对洛家和君家有什么影响呀?爹会不会怪我生我的气啊?”

    “天塌了有哥哥为你顶着,临池不怕。”

    “天塌了有哥哥为你顶着,临池不怕。”

    “爹爹发现了哥哥代你受罚,临池不怕。”

    “出了事哥哥保护你,临池不怕。”

    .......

    临池恍然忆起幼年时,每当她胆怯了、懦弱了、害怕了,仅大她四岁的哥哥就会站在她身后支持她,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直到她终于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每当遇见了什么事,她怕痛怕挨骂怕被罚怕爹爹生气,哥哥都会挡在她前面保护她,将她所犯的一切错都一力承担下来。

    “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哥哥只有你一个妹妹,当然要很疼你了。”洛景行理所应当的回道。

    临池微笑,眼角湿了湿。

    她温柔的摸着腹部,孩子,你娘有一个好哥哥,而你,也有一个好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