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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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栖霞寺

    唐朝有杜氏的江南春之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说的是南朝佛法兴盛,帝王提倡佛教而建造了很多寺庙,又隐晦的暗指南朝四国国运风雨飘摇,和穷极人力物力建造佛寺不无关系。

    南朝起于东晋末年发展起来的新兴势力刘裕,他在与东晋四大家族的斗争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公元420年刘裕废掉了晋帝,自立为帝,国号为宋。刘裕之后,刘宋经济文化有了真正的发展,同时也是佛教兴起之际。只是佛法并没有庇佑刘宋的国运,刘宋最后两帝不仅对诸将猜忌兄弟之间又互相残杀,政治一片混乱,仅仅六十年,宋国便被萧齐所灭。

    萧齐借鉴宋国灭亡的教训,以宽厚为本,提倡借鉴,但天时不济,萧齐反而是南朝四国中间存在时间最短的国家。其后南朝又经历梁陈两国,一朝四国共计169年。

    南朝四国在人界尊佛宏法,国运却个个短暂,徒落的后人耻笑。但在炼狱界中,四国虽然在人界为小国,却并没有如同五代十国以及北朝五国一样国之不国沦为地方势力,反而是在佛宗庇佑和干涉下,合四国国运重为南朝,甚至还与号称道门不灭姬周不灭的周国同言道——佛宗不落南朝不落。

    南朝新建国都仍然叫建康,作为佛宗之地的南朝各州各县均是寺院如星佛塔如海,但国都建康之中仅仅只有栖霞一寺,为炼狱界万寺之宗。

    栖霞寺的住持慧观大和尚前世便为佛教高僧,如今在炼狱界中更是佛宗斗鼎,然后慧观大和尚却舍去肉身成佛的大自在,发下宏愿永留炼狱界以弘扬佛法。然而慧观宏法千余年,但在炼狱界中仅新收寥寥几名弟子,其中最后一名还是千年未收亲传弟子的二十余年前,慧观亲自去万里之外的转生池中掬出的新生两世之人。

    那名婴儿还在慧观以自己的袈裟所做的襁褓之中时,慧观便断言此人日后定能弘扬佛法光耀禅宗,不输那人界便立地成佛的玄奘法师,于是便上取玄奘的玄字、下以心向大日如来的葵字,即以玄葵为其法号。

    玄葵还是婴儿时,平常大多数都是昏睡,和平常的婴儿并没有什么异样,就这一点已经让寺庙的诸多僧人啧啧称奇——这二百余年里从人界经转生池转生而来的亿万人中,都是浑浑噩噩,全和牲畜禽兽一般,而如今玄葵小和尚却是行止自然,自然引得了寺中众僧一片惊奇。

    玄葵慢慢长大,心智慢慢长全,逐渐了复苏了前世的记忆,众人又得知了玄葵在人世间便是得道的高僧时,更是为之欣喜。

    在人间,古人道法佛理不见得比得上后人,因为后人有着无数代古人的开辟与总结,佛法道理方面反而更胜古人。就像炼狱界之中慧观这样的大和尚初来的时候,修习的还是小乘佛法,直到后来玄奘的法理传到了炼狱之界,方才又去修习了大乘佛法。

    人界的道法佛理是为大成,最多只是在历代的传承时因为人祸天灾的失传而造成后人总结不全而已。但在炼狱界之中的栖霞寺,因为有三十三天诸佛数千年护佑,各种佛法传承都是脉络可寻,又在栖霞寺倾全宗之力尽心培养,这玄葵和尚如今方才二十余岁,法意已如平地起风云,扶摇直上九重天,修为已达金刚境了。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金乌初升,晨雾还未散尽,玄葵盘坐琉璃塔下给寺里十多名大小和尚说讲经文,说的不是佛家经典,反而是道教的清静经。

    “清静经是道家典籍,说的也是我佛家的解空。这本清静经所表达的‘道体’其实就是佛家的自性,圆满十方世界。西域与我华夏,我佛宗与道门同为上古文明,殊途同归。今人不知,强设藩篱,想想也是无法的事,本来就难懂,大家都乱说也是常事,都是过程之中,不达终点之说罢了。但读一读,也能增益,只要心生信心,也算福德。”

    玄葵法师年纪轻轻,但说起道法来,释意详透,旁征博引间,犹如拈花掬水一般信手而来。佛法道理相映相辉,金莲绽放,佛光弥漫,听的众僧似明悟又似如观一条通天大道,如痴如醉。

    “小师祖。”玄葵年岁极轻,周围一圈大小和尚虽然有几个面相看着似乎比玄葵还是年轻些,但那都是佛法驻佑,其实,最小的和尚都已经是上百岁的年纪了。只不过玄葵的师傅慧观大和尚却是能比肩禅宗六祖的高僧,所以玄葵的辈份在佛宗之中便是极高的。可玄葵自小又是这些大小和尚们看着长大的,寺里的大小和尚心中对他又是欢喜又是敬重,于是寺里上上下下便都称玄葵为小师祖。

    “小师祖”说罢经文,喝茶的时儿,其中一名年岁在这里还算是小些的和尚似乎有点难为情,羞赧笑问道,“咱佛法里讲性空,无欲无求,可我坐禅都百年了,怎么有时候还想吃口肉呢?”

    那小和尚一说完,其他和尚便是一片窃笑,那小和尚一阵恼羞,涨红着脸对着一个还在偷笑的大和尚嚷道:“师伯你还笑我?你的床单上还画的有地图呢。”

    小和尚话一出,那个师伯的窘的脸红脖子粗,头都缩回去了,但这话似乎大家都明白,于是又惹的众人一片哄笑。

    玄葵也不由的笑道:“人世间有一个叫济癫的和尚说过一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你若心中没有肉,吃点肉又何妨。”

    “嘿嘿,哪敢啊。”那小和尚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而且我心里似乎还有肉,吃了怕坏了道行。”

    “小师祖,”那小和尚又问道,“您想吃肉吗?”

    “我啊……,我还没想过。”玄葵略笑两声,抬头望向西南之地,那目光飘忽之间仿佛已过万里,眺望了良久方才又说道,“也是可以想想的。”

    再怎么风光明媚的自家山川,总有看腻的时候,不论何等荣华的身份,也会有想更换的念头。

    南方的春天总是来的早一点。

    除夕元宵仿佛还没有过去多久,山上山下已经一片嫩绿。

    库房里本来有几坛糯米酒,想必是哪家不懂规矩的香客孝敬的,寺里的小和尚也没注意,都给搬到了库房里,没几日,不知怎么的又少了几坛。晚课结束后,玄葵想给慧观方丈换个新点的蒲团时,刚好看见那最后一坛,那时又有点口渴,于是一手拎着蒲团一手拎着糯米酒便到了慧观大和尚的方丈室。

    两盏青瓷茶碗,没有泡上春前嫩芽,而是倒上了糯米酒,玄葵和慧观两人如同品茶一般说着佛理喝着糯米酒。

    一坛酒尽,两人说罢禅后,玄葵离开时,慧观气色如常,打坐参禅。玄葵也是步履稳健,只是转身出了方丈室时,眼色忽而迷离——强作林泉活计,蓬莱仙山又如何?岁月易失。三千里浮世花正红,何苦独守一孤城?年华易老啊……。

    二月初二龙抬头,宜祈福见贵;冲西煞南,忌远行。

    落日中的栖霞寺里,玄葵法师辞别寺中僧人,面带春风盎然,悠然入俗世,大步西南去。

    后人又称这一日为天魔入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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