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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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有时候人的冲动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冷却,反而会因为积压在心中的时间越长而越发不可阻挡。

郎夙便是这样的一个典型的代表。原本如果温公瑾要他立刻给他答案,他或许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拒绝,但是温公瑾给了他三天的时间,就像他给他路理臣三天的时间,让他准备好“后事”一样,他只是给郎夙的冲动一个发酵升级的机会。

当郎夙跃跃欲试的时候,路理臣已经决定了搏此一局。无论成功或是失败,都将是一种解脱。

于是当郎夙来到路宅的时候,路理臣不仅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意味,甚至还亲自出门迎接。

那天正午的阳光格外的热烈,似是要将人融化般喷薄着热浪。路理臣穿着短袖的白色衬衫,下身是简单大气的米色沙滩裤,上面印着黑白相接的米粒图案,撒成了一片晦暗不明的墨迹。白色衬衫的背后是一枝黑色的梅枝,一直蜿蜒的伸向腋下,在左胸前绽了新枝。上边靡丽的绽放着几朵小小红梅,像是不经意染上的血迹,犹自新鲜淋漓。

郎夙看到的时候,竟是忘记了这酷热的天,在烈日下足足绽了一分钟,才在路理臣似笑非笑的挑衅目光中回过神。“路少风采不减,真是让人目不能移啊!”

路理臣在身后沁凉的室温以及身前灼热的气温夹击下皱了皱眉,淡淡的瞥了已然汗流浃背的郎夙,丢下一句话,“进来说话,我可不想闻你身上的汗味。”

郎夙忽然反应过来,才觉得身上的出的汗水黏的腻人。立刻跟了进去,身后随行的人立刻识相的递上湿过的毛巾和干衣服。

郎夙边走边换衣服,跟上路理臣的时候,还在腋下喷了两下去味香水。挥退手下人后,便是两人在凉爽干燥的书房。这书房可是比当初老头子家的大多了,也气派多了。只是帮你竟是有过这样的回忆,当他的心思一直在上面不放的时候,总是会很轻易的就回想起那些以为久远的回忆,尘封的过往又会重播般在眼前回放。

郎夙进门时,便顺手将门关上了。

轻轻的关门声,让往前走的路理臣脚步顿住。他回头看了一眼郎夙,思量着昨天答应了温公瑾的事情。微微蹙了眉,又朝前走去,直到那个方便看楼下风景的高椅上坐下,才又将目光投向朝他走来的郎夙。“郎少来我这儿所为何事?”

“听说你被暗杀,来看看你。”郎夙随口说着,将另个一个高椅拉到路理臣身边,也坐了上去,这的确是个不错的视角,可以看到外面,郁郁葱葱的高树以及盛开的繁花。

从一定意义上来说,路理臣这个人可是比他们这些只会讲权术和政治的人要懂得享受的多。他的人生里似乎没有过于浸**权利与金钱的时候,他唯一需要会的只是知道如何享受。几乎所有人都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他从出生就开始拥有,比如金钱,比如地位,比如自由和宠爱。

只是他似乎除了舒适的生存环境,一点也不觉得快乐。他总是忧郁的,从郎夙认识他开始,他就是那样忧郁的,过了这三年,他的忧郁与日俱增,连身体都渐渐变得近乎孱弱。当初,郎夙回想起当初第一眼,那样的俊逸风流,隐隐的带着长居上位者的高傲,及天生的贵气。

这几年下来,那贵气的简直是融进了他的骨子里。即使他看起来似乎很弱,但是总会让人产生圣人勿近的气场,他该是高高在上的。

郎夙靠近路理臣,似乎想嗅他衣襟处的梅香。

“做什么?”路理臣不必不让,只是略显嫌恶的皱了皱鼻子,“喷的什么?熏人!”

郎夙愣住,他竟然没有一手将他格开或者臭骂他一顿。今天自己是走运了?他嘻嘻的笑道,“这不是更显得你好闻吗?”

“不用了!有你做陪衬,只会降低我档次。”路理臣挂下脸,显然也是觉得对此人实在不用太过客气,他只会蹬鼻子上脸而已。

郎夙却不理会这些,全然没有理会路理臣的刻意贬低。反正是听惯了的,一般人他还不损呢!

“不过,我十几天前遇的刺杀,你现在来慰问,是不是有点晚啊?”“哪里?还不是前几天你这边布置的铜墙铁壁的,我哪里进的来?”郎夙无奈的耸肩,靠在了椅背上,享受着空气里隐隐约约的暗香流动。

“哼!你是怕给自己招上麻烦吧?怕自己了结在他们的手上吧?”路理臣毫不客气的讥讽,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从一开始就习惯于对郎夙这样的恶劣态度。或许是第一次见面这人就对自己显露那毫不掩饰的兴趣和欲望吧?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毕竟也这样周旋了三年之久,没点熟稔的感情那是假的。

“我像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郎夙不满的哼了一声,似乎对路理臣这样说自己有所不满,只是他们都知道,当他这样的说的时候,只是因为他无话辩驳而已。下一秒,他却有些看透世事薄凉般的叹息,“虽然是有那么点原因,但是谁又能说自己是不怕死的呢?”

“呵呵,我就不怕!”路理臣忽然笑开,眯着的眼里流光闪烁,像是碎了的水晶,那笑里含着忧伤。

郎夙最见不得他这样的笑容,美则美矣,却含着太多让人悚然的寒意。他这样的笑,就像是接受死神的裁判时,看透尘世繁华而流露的哀戚。那样的悲伤太容易感染人,让人不禁心上泛酸。

“对,你不怕,我替你怕,好不好?”郎夙忽然握住了路理臣撩头发的手,炯炯的目光逼得人睁不开眼。但是路理臣就那样浑不在意的直直望进他的眼里,似乎看不见他的深情,或者不在意他的凝望。

或许他早就习惯了那人看他时更深情的目光,习惯那不可抗拒的温柔。早就能免疫郎夙不经意间的深情流露。

“你的眼神真冷漠!让人看着心寒。”郎夙伸手抚上路理臣狭长的凤眼,指尖轻柔的拂过那轻颤的眼睫,似乎那那微不可见的**可以让人心跳停止。

路理臣依旧漠然的坐着不动,看着郎夙忍耐的神情,越发高傲了头颅。

忽然,温柔的指尖化为魔兽的利爪,扼住了他的下巴,几乎是瞬间,路理臣白皙细致的侧脸就被他的大力捏住了红色的近乎泛紫的痕迹。

郎夙野蛮的将他拽进自己的怀里,右手紧紧圈住他的腰身,不让他摔倒地面上。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看人的时候,总让人生出,立刻将你拆吃入腹的冲动?”郎夙在他耳边低语,声音的温柔与他粗暴的动作形成鲜明的对比。

路理臣紧蹙着眉,下巴被捏的生疼,只是他若出声,岂不是呈了他郎夙的意愿。他紧紧抓住郎夙扣住他下巴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隐隐泛起怒火。

郎夙却是当没看见,就着捏着他下巴的姿势,恶狠狠的吻上了他的唇。路理臣愕然的忘记了挣扎,他竟然敢在这里?他眼角余光瞥向窗外一个不招眼的地方,他知道那里正有狙击手候着,只要他比出手势,郎夙的脑袋就会被爆开。

只是对手是郎夙,他不能这样草率罢了。想这些不过是瞬间的事情,当濡.湿而灼热的舌尖抵住自己齿缝的时候,路理臣终于伸手扣住了郎夙的颈脖,之间尖锐的利刃就像那晚一样抵在他的大动脉上,与那次唯一的不同便是,那丝丝往外溢出的鲜艳的血色。

脖颈间的刺痛使狂乱中的郎夙稍稍清醒,他看着路理臣怒极的神色,不仅没有收敛,反而笑的越加的放肆,他附在路理臣的耳侧,轻笑,“你舍得吗?我知道外面就有狙击手,你要是愿意,子弹早就穿过了我的脑袋!”

“哼!只是让你这精.虫上脑的家伙清醒清醒罢了。这里可是我的地方。”路理臣一把推开了环住自己的郎夙,朝后退了几步。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被咬的发疼的唇角,有些厌恶的用力擦了擦。却将原本就红肿的唇擦得更是鲜艳欲滴。一边看着的郎夙不由的滚了滚喉结,见路理臣瞪过来,笑的更暧昧。

“混蛋!”

分开的距离让两人都稍微的冷静下来,郎夙下了椅子,朝路理臣走去,将他逼到桌子前,低笑,“不知道路少还记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什么话?”路理臣条件反射的回问,下一刻便想起了当初在温家酒会那天自己一时冲动的试探。没想到他竟然记到今天。

郎夙不满的皱了下眉毛,却在路理臣冷淡的目光下妥协,“你忘了,那就由我提醒你。你曾问我,敢不敢带你走?你还记得吗?”

“那可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不觉得现在来和我说有些晚了吗?”

“我知道这回答晚了些,但那是因为当初我以为温雅足够爱你,只是她竟然在这次刺杀里对你的困境不闻不问,这实在是让人心寒了。”郎夙认真的表情,简直无懈可击,那能打动人心的眼神就那样直直的盯着路理臣,情深款款,“其实如果是路少的意愿,即使要和世人反目,我也甘之如饴的。”

开玩笑的吧?一个就知道掠夺的人,即使再怎么深情的说出这些话,也不过是能显示他逢场作戏的手段更高明罢了。谁敢相信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的花言巧语,当他路理臣是山沟沟里刚出来的愣头青?这些不过是他玩儿剩下的,再明显不过的谎言。

他却没有立刻驳回他的话,而是静静的回望他,似乎是有点犹豫的样子。沉静蛊惑的眸子懒懒的瞥着郎夙,“你是说真的?即使和世人反目,你也甘之如饴?”

“当然!如果是为了你,理臣!”郎夙依旧保持着他深情款款的样子,说着能让人堕落的话。心思却飘到了别处,总觉得今天路理臣的反应有些异常。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温公瑾那只老狐狸设好的陷阱,只是美人在怀,就算是陷阱,又哪里舍得不往里跳呢?

浅浅的笑容渐渐在路理臣的唇角绽开,他手撑住桌面,尽量让自己在后仰的时候也能保持平衡。太近了,已经超过了他的领域范围,这已经是侵犯的距离。

只是越愤怒,越冷静,这才是路理臣。既然是这样,正好达到了目的,不是更好吗?这,只是个开始。路理臣冷笑。

“好,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