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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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醒来的时候天色尚早,郝斯伯担忧路理臣,一晚上都没睡好。他看着天色,想起路理臣说过会回来陪他过春节,便早早起来,在家候着。

可是他看着越下越大的雪,心中总是不安。这时郝俊初从楼上拄着拐杖下来,面色难得的红润。他看见自家儿子起这么早,不由笑问,“在等他?”

“爸。”说着便上前要扶,却被郝俊初挥挥手,说,“只是左腿有些毛病,又不是真的老的不能走路。他还没有回来?”

“嗯,我担心他出事,这里毕竟是京城,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郝斯伯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天子脚下,多的便是游手好闲的太子党,若是被那些个衣冠禽兽给注意了,可就麻烦了。除却这个不确定因素,京城最近隐隐动荡,他经常出没在自己家中,被有心人事给缠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郝俊初见儿子这样,不由叹息,“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就去他老爸府上拜谒,今日春节,也无不可。”

“我这就去。”郝斯伯得到许可,更觉得有必要前去看看,所谓关心则乱便是如此,他心下苦笑。

郝斯伯迅速的开出自己的黑色轿车,绝尘而去。郝俊初拄着拐杖轻轻靠在门侧,注视着门外飞雪飘扬,眸色沉沉。他知道,这段感情是孽非缘。只是他如何忍心剪短那红绳,隔断那孽缘。七年痴恋,任谁也是放不下,忘不掉,输不起。

虽然早晨早已有扫路工人将积雪铲尽,但是从刚刚就开始下落的雪花还是在路上薄薄的积了一层。无论是忧虑的郝斯伯还是紧张的绑架人士都是无法将车开的太快,否则这事故可是要人命。

于是在两辆车狭路相逢时,郝斯伯莫名的朝左边的那辆加长美洲豹看去时,在那微微打开的车窗缝里,多少看到了点什么,只那一眼,车已经错身而过。他皱着眉,回忆刚刚那飞快的一眼看到的情形,下一刻也不管这路有多滑,便哗的一声调转了方向,朝那美洲豹追去。

那里面背手而坐的,不就是他的理臣吗?那样恼恨的表情,显然是不情愿坐上去的。他不及多想就踩开油门急速追去。似乎是察觉到后面忽然跟上的黑色轿车,美洲豹也开始加速,在这飘雪飞扬的天气里,两辆车在京城公路上你追我赶。

路理臣在美洲豹加速时便察觉到了不对,他微微侧目,便看见后视镜里,那辆颇为熟悉的黑色轿车,飞一样的速度朝这边急追而来。郝三!

他心中一跳,他竟然真的来找他了!心中焦虑与紧张中蓦地又浮上一丝愉悦,竟然将心中的负面情绪压下了许多。

那个打手头子见路理臣忽然舒展的眉,便猜到后面那辆急速追赶的车是冲着边上这位来的。他转头向后看,仔细打量了后面的车,发现里面就一个人,顿时定下心。凑到前面开车的人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那人点点头,车又开始加速。

开了没一会儿,美洲豹便向一处略显荒僻的窄路行去。路理臣见这架势自然是知道这些人是想将郝斯伯引到里面,方便野外无人,给下手解决了,免得发生什么意外。

顿时心下不安,开始掂量敌我双方的战斗力。郝斯伯能不能打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是个文官,体魄强健,或许练过几手。但是他看了眼将自己绑到车上的六人,加上开车的和副驾驶座上的,一共八人,即便自己被绑着双手勉强拖住一人,郝斯伯还是要一一敌七,最主要的是,路理臣看见了前排一个男人腰间隐隐露出的黑色金属的一片。

路家从前也走过黑市,混过黑道。他手上也有一些真货,而且还玩的不错,自然知道那泛着冷光的金属物件是什么。不由得心下一寒。这些人若是仗着后台强硬,做事狠辣,真的开枪怎么办?

其实路理臣是多想了,这些打手都是接了将他安全带到面前的命令。不到万不得已,连小意外都是要尽可能的避免的。他们将他引去那荒僻之地,只是想将他在这里困住,然后甩下他,好完成任务。

只是路理臣哪里知道?一时间竟有些慌了神。他素来知道京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是惹了不该惹得人,就是被剁碎了喂鱼,也是冤处没地儿说的。如果这是郎夙的主谋,路理臣毫不怀疑,郎家嫡后,会连这么点事都解决不了。顿时心急如焚,他微微侧身,简直想朝后面吼,让郝斯伯回去。可是他的动作被身边的打手发现,嘴便被粗暴的用领带勒住。

路理臣狠狠瞪了一眼勒他嘴的人,眸色凌厉,腾腾的闪着火光。那人却被他这么直勾勾的一瞪,竟然动了动喉结,就差没吞口水。在他手开始不安分的时候,被那头目低声斥责了一句,才讪讪的坐直了身体。

路理臣眉头皱的简直拧到了一块儿,他想说些什么,或者是想骂人,但是嘴被勒的死紧,挣扎好一会儿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他见那个刚刚那个手脚不干净的家伙又用那不怀好意的眼睛瞥他,立刻往旁边挪了挪,警惕的看着男人,声音也止住了。

这里路有厚厚积雪,车开不快,倒是因为开了一路,留下的车轮印方便后面那辆前行,虽然多半是滑着,很危险。那个小头子看已经远离了大路,便打了个响指,车缓缓停了下来。一个个提着家伙就下车等后面追上的车开过来。

只是众人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都互相对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按理说,后面那辆车早该开过来让他们打爆。可能发现不对劲,那小头目眼神示意一番,两个打手回了车里,又继续开车前行。剩下的人则留下堵截劫。

可能是知道郝斯伯采用了敌在明我在暗的策略,各个击破。路理臣暗暗舒了一口,郝斯伯那么精明的人,总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这么几个小货色,一定是搞不过他的,路理臣自我安慰自我催眠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领带绑到了耳朵,以至引来了耳鸣,他总觉得很远的地方有枪声传来,不安的感觉直噬骨髓。但是坐在前面的两个却一点反应都没的继续开着车,直到前面遇到了枝叶和积雪堆积而起的阻碍物,才停下了车。他们回头看了一眼在后面冷冷瞪视着他们的路理臣,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

将路理臣拉下车时,他们嘴里还嘀咕着,要先带着他离开。

路理臣自然是不会那么乖顺的就顺着他们的意跟他们进那个看着就难走的密林。他趁两人没警戒时,猛地撞开一个人,就朝来路狂奔。“别跑!”那二人反应过来,立刻急速追赶。因为双手被反剪着,很快路理臣便被追上,按倒在地,胸口被撞得生疼。那个心怀不轨的男人顺着他被反扣住的胳膊抚上了他的手,几乎狞笑般,“跑什么?你以为就那一个能救你离开?娘的,老子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他看了眼一边警惕着周围的同伴,笑的一脸猥亵,“哎,你说,老板要着小子干嘛?我估计着是要弄去暖床吧。”说完便哈哈的笑了起来,还在路理臣背着手的后腰处情色的捏了一下。

路理臣咬牙狠狠的瞪着那个笑的一脸猥亵的男人,目光冷的像看一个死人。是的,无论他是逃开了还是被抓去,这个人,都他妈的活不到明天。

另一个人则皱着眉见同伴放肆的行为,没有多话。只是让他谨慎些,“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们也不知道解决了没有,我看,我们还是带着他先走小路,避一避。那个人似乎不是易与之辈。”

“也好。”那人搂着路理臣的腰,将他反扭着拽起来起,热气吹在他的颈侧。那近距离的温度以及蛇一样带着毒气和潮湿的目光,简直让路理臣觉得,他是打算一口咬断自己的大动脉。他忍不住剧烈的挣扎起来,没有束缚的腿向后胡乱的踢了几脚都踢空。

就当那人打算再次将不听话的肉票再次按到地上去的时候,一股劲风带着火药的热力以及死亡的冷意擦过路理臣的肩,穿透他的肩胛骨。他哀嚎一声已然倒地翻滚。

路理臣猛然抬头便看见,郝斯伯一手握抢一手稳稳的端着枪后座,毫不犹豫的又开一枪。一样是一弹穿透肩胛骨,使人疼痛,倒地不起。他想喊郝斯伯的名字,却堵在嗓子里,发不出声。但是他知道这不是因为勒住嘴的关系。他记起,郝斯伯为他挡的那一枪似乎也是穿透了那个位置。

原来,那个位置被枪弹射穿后,会那么疼。他当时是怎么咬牙撑了那么久?

他愣在原地想着这没有答案的问题,郝斯伯已经快步跑到他的身边。迅速而果断的解开绑住他的绳索和领带,然后紧紧的盯着路理臣已然朦胧的双眼,猛地抱住他。

路理臣看见,他的的眼里那一闪而逝的恐慌,以及无法掩藏的紧张。他抬起被绑的酸胀的手,轻轻回抱住郝斯伯。

满天的飞雪里,两人拥抱都带着颤抖,不是冷,而是因为害怕。害怕他们就此分开,再看不到彼此。

方才郝斯伯便报了警,很快就传来警笛的呜鸣。

路理臣跟着郝斯伯往来路走的时候,郝斯伯问他,“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他怎么可能告诉他很有可能是一个看上他的登徒子,只好说不知道。

“受伤了吗?”

“没有。”

郝斯伯忽然站定,侧过头看着路理臣嘴角被勒出的红痕,伸手轻轻磨挲,心疼的问,“疼吗?”

路理臣笑,将他的手拿下来,笑说,“哪有这么娇气?”

郝斯伯沉静深潭般的眸子里溢着的是浓的化不开的柔情,带着悲伤缱绻的意味,霎时间,让不习惯爱与被爱的路理臣开始无措,开始害怕。那样的一双眼睛,如果敛进的都是自己,他怎么承受的起?他怕自己承担不起的时候,便是天地的崩裂。

他害怕看见这样的眼睛,于是将脸埋进他的颈项。

郝斯伯轻拍他的背,声音低沉悦耳,他说:“别怕,他们带不走你。他们怎么可能从我身边带走你?”

路理臣在他的颈项边摇头,他怕的哪里是这些人?他怕的是被郝斯伯爱上的自己,他怕的是如此深情款款的郝三啊!

两人到了车上,车开上了大路时,路理臣才如梦初醒的问:“那些人?”

“都是一弹穿透肩胛骨,不会死,只是会遭些疼,好让他们记住些教训。天子脚下,也容得他们嚣张?”

路理臣却笑了,想了想说,“怎么那么一瞬,你就看见我了?”

郝斯伯顿了顿,开着车,仔细想了般,认真说,“当时也不知怎么,,就转头看了那辆车,然后就在开着的车窗缝里看见了你,没多想就去追了。幸好开了一个缝。”

“那是我说我晕车,他们才开的。”路理臣低低的笑了起来,方才胡思乱想的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得意的瞟了一眼郝斯伯清俊的侧脸,笑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会来路家找我。所以就看看运气,哈,你果然来了。不枉我如此信你。”

“......这就是心灵契合。”

郝斯伯低笑,那笑容云淡风轻,却像是涵盖了万水千山般悠远而辽阔。路理臣一时怔在了那里,半晌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