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莲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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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十八章 雪帕青字

得得的马蹄声在江南小镇的石板道上清脆作响。

    夜风扬起,吹落一地花屑。

    本是黑黢黢的深夜,惧黑的我,却因为身后坐着的那个人,心里竟甚是平静。

    “怎么不说话了?”身后那人如耳语般轻声道,口中吐出的热气浮在耳侧,“你右耳上的紫晶钉很漂亮。”

    本是暖风熏人的六月天,更因为他的话而越发躁热起来。

    我忙用手梳理着如墨也似的马鬃,喃喃道:“哦。不过,还是谢谢你。”

    秦斐然轻笑起来,促狭道:“谢我什么?”

    面上一热。

    恰好黑马停了下来。

    凤仪客栈。

    “我到了。”我忙不迭地去踩那脚蹬子想爬下马背,谁知药效未过,脚一软,差点跌下马来。

    “小心。”秦斐然一跃而下,动作轻柔地将我扶下马,“你还能走么?”

    我点点头。

    一转身就看见一抹蓝衫靠在客栈的门前,那身影在黑夜的渲染下,显得分外单薄。

    风渊缓缓睁开双目,声线冰凉:“你回来了。”

    “我……”

    “回房吧。”风渊走上前来将我从秦斐然手中接过,他向秦斐然道,“有劳秦公子了。”

    风渊左耳有紫光一闪。

    秦斐然一怔,匆匆一抱拳:“无妨。在下告辞。”跃上黑马而去。

    雪衫在混着清莲花香的夜风中连袂。

    马蹄踏碎一地花屑。

    风渊将我扶到房内,直到为我盖上薄被,脸还是绷得紧紧的。

    “风渊……对不起。”我捏着被子,小心翼翼地说道。

    风渊背对着我坐在床沿,点起那盏琉璃小灯。默不作声。

    良久,他沉声道:“以后不要再为我做危险的事。”

    “你,你都知道了?”

    风渊点点头:“今夜你的房里没有点灯。”

    我竟忘了风渊半夜要起身在房外巡视一番,以确保我的安全。平日我入睡前定会点起那盏小灯放在床脚。

    “然后你就猜到我去了温锦梓那儿?”

    “我到那儿的时候晚了一步。秦斐然救了你。”风渊垂首拨弄着手中的琉璃灯,声线中一丝失落,“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

    “让你担心是我不对,不过,这趟没白去哦!”我勉力支撑着坐了起来,扭过风渊的脑袋,咧嘴笑道:“我知道擘天令的下落了!是钱、权、美、丑、鬼!”

    “钱、权、美、丑、鬼?”

    “没错。虽然我不太清楚具体指什么……不过……”

    ——不过秦斐然好象已经知道的样子。后面那句被我硬生生吞了下去。

    风渊想了一会,眉头渐渐舒开,拍拍我的褥子轻声道:“好,我会告诉主上的,你先睡吧。”

    房门被轻轻合上。

    我轻咬嘴唇,望着白色的床幔,脑中不断回想起刚才画舫中的场景。

    “秦公子,如果是为了擘天令的下落就捉我奶奶来,你实在太看得起擘天令的价值了。”

    “我说的交易,和擘天令无关。谁都知道温公子其实对天下并无兴趣,将擘天令的下落掌握在手中也只不过是为了换几个美人。只是很少人知道,温公子还是个孝子。”

    “知道就好,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我奶奶!那你为何……”

    “不过是用来换在你软榻上的女人。”

    “什么?!”

    “温公子不肯么?”

    “……人,你带走吧。”

    “等等!我还不知道擘天令的下落呐!”

    “大老婆,你都要跟别人跑了还要落井下石……罢了,谁叫你是我大老婆呢?听好了啊,就五个字:钱、权、美、丑、鬼。”

    “哎,你这家伙!什么大老婆……不过,说清楚点啊……”

    “傻丫头,走罢。”

    “大老婆!我会再来找你哒!”

    马背上。

    “你怎么会来救我?”

    “我说过,我们会在江南再见。”

    “……”

    “更何况,我的帕子还在你那儿,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呢?”

    “帕子么?早扔了呐,没想到你那么小气。”

    从满是秦斐然笑靥的思绪中回来。

    今夜,他的一切都太过温柔。他捉温锦梓的奶奶固然不对,但却不是为了擘天令,是为了救我。那在他的眼中,是不是我比擘天令更重要?

    嘴角不经意间轻轻扬了起来。

    就像是在梦中,如果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就会打碎美丽的幻象。只怕梦醒了,换来无尽的失落。但,这真的不是梦呵。我发烫的耳后还残留着他莲花般清冽的气息。

    从袖中取出那方已被洗得十分干净的雪帕,几天前本想扔了,不知怎么就给忘了。如今却庆幸,心里竟有一丝舍不得。

    手指滑过那柔软丝滑的帕子,忽然触到几棱突起。我将那帕子展开,只见右下角绣了一个淡青色的字,如流水行云般飘逸:莲。

    梦中,秦斐然抹去了额间的掩饰,露出了那痕墨莲印记。高高束起的乌发披散开来,几缕紫发若隐若现。他带着如花落般缱绻的笑容向我走来,在我面前覆上了那张玉狐面具。

    如果,秦斐然就是隐莲。

    次日清晨。

    “你有没见过隐莲?”把收拾好的包袱交给风渊,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有。”风渊拿着包袱跃上马去,低头看着我,“恐怕也只有闇神殿的四使见过。”

    “难道没其他人见过他么?”

    “见过他的人都死了。”

    不愧是魔教的做派。

    我若有所思地翻身上马,喃喃道:“可是我还活着……”

    “你说什么?”

    “唔,没什么。”我忙垂着眼,岔开话题,“你确定我们该去日照城么?天下最有钱的该是嘉宁帝吧?”

    “不,当今圣上的国库也未必有南宫世家的一半丰盈。”

    “吓,那么有钱呐?”

    “你知道嘉宁帝能扳倒前朝,顺利登基靠的是谁的支持?”

    “难道……”

    “没错,就是南宫世家。”

    “那南宫世家既然那么有钱,还握着一块擘天令,不是对嘉宁帝构成了很大的威胁?”

    “树大招风,圣上想坐稳江山,恐怕迟早要动他的。”风渊一记鞭子,策马向前,忽然回首问道,“秦斐然也应该知道擘天令的下落的吧?”

    我点点头。

    他神色一凛,扬鞭又是一记:“恐怕已经有人比我们先行一步了。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