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迷茫
sat nov 14 04:00:00 cst 2015
之后两三个月，陈小飞都没有再看到江晓娟，好像这个人是水里的鱼，在某个风平浪静的时刻突然蹦出水面，刚刚挑起他戏水的心情，立即重新沉入水底，只留下水面上一点涟漪和想象。
陈小飞想去粮食局找马文林，但又想，找他怎么问？不是平添误会吗？何况，马文林一直在横峰镇没回来，找也白找。
因为日子过得平淡，陈小飞在日复一日的平淡中不免感到单调，再看看长桶他们的生活，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的未来。
这未来——是陈小飞不想要的。
难道人生就这么在日复一日的平淡中重复？陈小飞有点恐惧。
苦思幂想了多日，他决定重新复习功课，把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各种方式都想了一遍后，他发现唯有考大学才是最有可能实现的。
不光光是他考上大学，同时还要丁家琳一起考上，而且更重要的还是家琳考上去，只有她考上去，才能把户口转成城镇，才能彻底摆脱类似长桶的命运。
但丁家琳能考上么？陈小飞对自己信心满满，他本来成绩就好，若不是分心的话他早就考上去了，但丁家琳——仅仅通过自习她的功课能补上去吗？
陈小飞实在没有底气。
还有一条捷径可以摆脱令人沮丧的命运，就是——
陈小飞心底里这个念头刚冒出个头，立刻被重重压回去。
“小飞，你现在是国营厂的工人了，你还会一直对我好么？”曾几何时，丁家琳那句话一直若隐若现，仍漂浮在耳边。
“家琳，我一定会继续和你好下去的。”这句话是谁说的？不是他吗？
青春年少时的承诺是真诚的，真诚得毫无杂念，可是，谁又能在深谙人世后，回首自责青春的懵懂与无知？
陈小飞把高中的课本全都找出来，丁家琳大惑不解：“你把这些书找出来做什么？”
“我要重新复习高考！”陈小飞斩钉截铁地说。
丁家琳一笑：“你现在工作不是好好的吗？国营大厂呢。”
陈小飞停住整理课本的手，很认真看着家琳：“不仅是为我，主要是为你。”
丁家琳的神情忽然暗淡下去。
陈小飞赶紧过去搀她，安慰：“我真没有别的意思，现在我们长大了，不是要考虑一下未来么？总不能窝在永进大队一辈子吧，还要为我们的孩子着想呢，我是这么想的，白天，你照常经营你的裁缝铺，我上班，晚上我不上班的时候，就帮你补习功课，明年我们一起参加高考。”
“万一考不中呢？”丁家琳幽幽地问。
“后年我们再一起考。”
“万一你考中了我没有考中呢？”丁家琳又问。
陈小飞莫名觉得烦躁，他没好气地说：“你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别人怎么帮你啊？”
“你是别人吗？”丁家琳反问。
陈小飞没有回答，他感觉和家琳在某些问题上确实存在着很大的分歧，原来被爱情掩盖了，当激情如溪水般退去，一直被水流遮挡的溪坑底部就突兀出来，那些凹凸宛如他和家琳的差异，以前只顾着欣赏水面的涟漪，而没有看到溪流下面的本质。
陈小飞按自己的计划复习着。
他敦促丁家琳的时候，她总会找各种借口躲开。家琳确实对读书一点兴趣都没有，若有的话，她念高中的成绩会那么差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长处，这又有什么办法？
陈小飞真的对前途很迷茫，他只是在机械地复习，用学习的紧张感充斥自己，从而没有任何空隙去想其他。
人虽然还在小南门丁家琳家，心却逐渐漂移。
…………
国庆节过后，厂里又迎来一批新工。
冰机岗位也分来一名新操作工，当工友们嘻嘻哈哈议论车间来了一位美女的时候，陈小飞随众人一起上去凑热闹，一看惊了一跳：居然是江晓娟！
江晓娟很自然平静地招呼了陈小飞一声：“哎!”便跟着车间主任去熟悉设备。
冰机岗位有什么技术含量呢？无非是看着机器，如果停转就合上闸门，简单得比看大门还轻松。
大不了再给冰机加上润滑油。
冰机岗位旁边有个小仓库，专门存放冰机的润滑油，据说，冰机润滑油非常昂贵，全是从法兰西进口的。
江晓娟刚上岗的头两天是白班，车间里领导进进出出，陈小飞不敢过去和江晓娟叙旧。等白班过去转到大夜班，吃夜宵的时候，陈小飞就端着包子到冰机岗位去了。
这种行为在厂里称作串岗，被领导发现会扣奖金的。
“咦——你怎么真的到化工厂里来了啊？”陈小飞好奇地问江晓娟。
“我不是对你说过，有你在，我就喜欢化工厂。”江晓娟俏皮地说。
陈小飞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就转了个话题，问她这么些天哪去了？江晓娟说，本来她到化工厂就是因为高考失利，哥哥怕她一个人在家无聊，才把她叫来做临时工的。江晓娟又告诉陈小飞她家其实在横峰镇，化工厂宿舍是她哥分的房子。
横峰镇就是同学马文林上班的横峰公社，那会儿正撤区并乡，公社改为乡或镇，永进大队不也改成小南门村了么。
“我知道你家在横峰镇，上次你说过的。”陈小飞说，又问：“你怎么都不告别一声就突然走了啊？”
“我哪里没有告别啊？那天晚上请你吃饭其实就是告别呢。”江晓娟似乎想到那晚的事，脸有些红。
“那你不明说我哪知道啊？”陈小飞也想起那晚送她回家，到楼下就匆匆骑车跑了，觉得有一丝遗憾。
“我说明了你又会做什么呢？”江晓娟这么说着，偷眼看陈小飞的表情，她喜欢看他窘迫的样，傻傻的，很可爱。
果然，陈小飞又窘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江晓娟很响亮地咯咯笑了几声，为了消除陈小飞的尴尬，便简单告诉陈小飞她回家是为了复习参加招工考试。横峰镇的待业青年想考进化工厂有点难，因为名额只有两名，所以她哥得知今年招工计划后，立马帮江晓娟辞了食堂的工作。
“你还是蛮厉害的嘛！”陈小飞听完江晓娟的讲述，呵呵笑。
“我厉害什么啊，不过就是个招工考试嘛！”江晓娟嬉笑，悄悄在陈小飞耳边说：“这是爱情的力量！”
陈小飞脸一红，忙推说串岗时间太久了，怕长桶有意见，便匆匆离开了。
对江晓娟明朗热烈的表白，心里既有点兴奋又有点忐忑。
第二天早上，和同车间的工友一起骑车下班，路上，江晓娟骑着辆小26吋梅花鹿牌女式单车，故意拉着后面。陈小飞也放慢了车速，等两人一起并排的时候，陈小飞忽然想：如果能和丁家琳也一起上下班，那该多好！
之后两三个月，陈小飞都没有再看到江晓娟，好像这个人是水里的鱼，在某个风平浪静的时刻突然蹦出水面，刚刚挑起他戏水的心情，立即重新沉入水底，只留下水面上一点涟漪和想象。
陈小飞想去粮食局找马文林，但又想，找他怎么问？不是平添误会吗？何况，马文林一直在横峰镇没回来，找也白找。
因为日子过得平淡，陈小飞在日复一日的平淡中不免感到单调，再看看长桶他们的生活，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的未来。
这未来——是陈小飞不想要的。
难道人生就这么在日复一日的平淡中重复？陈小飞有点恐惧。
苦思幂想了多日，他决定重新复习功课，把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各种方式都想了一遍后，他发现唯有考大学才是最有可能实现的。
不光光是他考上大学，同时还要丁家琳一起考上，而且更重要的还是家琳考上去，只有她考上去，才能把户口转成城镇，才能彻底摆脱类似长桶的命运。
但丁家琳能考上么？陈小飞对自己信心满满，他本来成绩就好，若不是分心的话他早就考上去了，但丁家琳——仅仅通过自习她的功课能补上去吗？
陈小飞实在没有底气。
还有一条捷径可以摆脱令人沮丧的命运，就是——
陈小飞心底里这个念头刚冒出个头，立刻被重重压回去。
“小飞，你现在是国营厂的工人了，你还会一直对我好么？”曾几何时，丁家琳那句话一直若隐若现，仍漂浮在耳边。
“家琳，我一定会继续和你好下去的。”这句话是谁说的？不是他吗？
青春年少时的承诺是真诚的，真诚得毫无杂念，可是，谁又能在深谙人世后，回首自责青春的懵懂与无知？
陈小飞把高中的课本全都找出来，丁家琳大惑不解：“你把这些书找出来做什么？”
“我要重新复习高考！”陈小飞斩钉截铁地说。
丁家琳一笑：“你现在工作不是好好的吗？国营大厂呢。”
陈小飞停住整理课本的手，很认真看着家琳：“不仅是为我，主要是为你。”
丁家琳的神情忽然暗淡下去。
陈小飞赶紧过去搀她，安慰：“我真没有别的意思，现在我们长大了，不是要考虑一下未来么？总不能窝在永进大队一辈子吧，还要为我们的孩子着想呢，我是这么想的，白天，你照常经营你的裁缝铺，我上班，晚上我不上班的时候，就帮你补习功课，明年我们一起参加高考。”
“万一考不中呢？”丁家琳幽幽地问。
“后年我们再一起考。”
“万一你考中了我没有考中呢？”丁家琳又问。
陈小飞莫名觉得烦躁，他没好气地说：“你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别人怎么帮你啊？”
“你是别人吗？”丁家琳反问。
陈小飞没有回答，他感觉和家琳在某些问题上确实存在着很大的分歧，原来被爱情掩盖了，当激情如溪水般退去，一直被水流遮挡的溪坑底部就突兀出来，那些凹凸宛如他和家琳的差异，以前只顾着欣赏水面的涟漪，而没有看到溪流下面的本质。
陈小飞按自己的计划复习着。
他敦促丁家琳的时候，她总会找各种借口躲开。家琳确实对读书一点兴趣都没有，若有的话，她念高中的成绩会那么差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长处，这又有什么办法？
陈小飞真的对前途很迷茫，他只是在机械地复习，用学习的紧张感充斥自己，从而没有任何空隙去想其他。
人虽然还在小南门丁家琳家，心却逐渐漂移。
…………
国庆节过后，厂里又迎来一批新工。
冰机岗位也分来一名新操作工，当工友们嘻嘻哈哈议论车间来了一位美女的时候，陈小飞随众人一起上去凑热闹，一看惊了一跳：居然是江晓娟！
江晓娟很自然平静地招呼了陈小飞一声：“哎!”便跟着车间主任去熟悉设备。
冰机岗位有什么技术含量呢？无非是看着机器，如果停转就合上闸门，简单得比看大门还轻松。
大不了再给冰机加上润滑油。
冰机岗位旁边有个小仓库，专门存放冰机的润滑油，据说，冰机润滑油非常昂贵，全是从法兰西进口的。
江晓娟刚上岗的头两天是白班，车间里领导进进出出，陈小飞不敢过去和江晓娟叙旧。等白班过去转到大夜班，吃夜宵的时候，陈小飞就端着包子到冰机岗位去了。
这种行为在厂里称作串岗，被领导发现会扣奖金的。
“咦——你怎么真的到化工厂里来了啊？”陈小飞好奇地问江晓娟。
“我不是对你说过，有你在，我就喜欢化工厂。”江晓娟俏皮地说。
陈小飞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就转了个话题，问她这么些天哪去了？江晓娟说，本来她到化工厂就是因为高考失利，哥哥怕她一个人在家无聊，才把她叫来做临时工的。江晓娟又告诉陈小飞她家其实在横峰镇，化工厂宿舍是她哥分的房子。
横峰镇就是同学马文林上班的横峰公社，那会儿正撤区并乡，公社改为乡或镇，永进大队不也改成小南门村了么。
“我知道你家在横峰镇，上次你说过的。”陈小飞说，又问：“你怎么都不告别一声就突然走了啊？”
“我哪里没有告别啊？那天晚上请你吃饭其实就是告别呢。”江晓娟似乎想到那晚的事，脸有些红。
“那你不明说我哪知道啊？”陈小飞也想起那晚送她回家，到楼下就匆匆骑车跑了，觉得有一丝遗憾。
“我说明了你又会做什么呢？”江晓娟这么说着，偷眼看陈小飞的表情，她喜欢看他窘迫的样，傻傻的，很可爱。
果然，陈小飞又窘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江晓娟很响亮地咯咯笑了几声，为了消除陈小飞的尴尬，便简单告诉陈小飞她回家是为了复习参加招工考试。横峰镇的待业青年想考进化工厂有点难，因为名额只有两名，所以她哥得知今年招工计划后，立马帮江晓娟辞了食堂的工作。
“你还是蛮厉害的嘛！”陈小飞听完江晓娟的讲述，呵呵笑。
“我厉害什么啊，不过就是个招工考试嘛！”江晓娟嬉笑，悄悄在陈小飞耳边说：“这是爱情的力量！”
陈小飞脸一红，忙推说串岗时间太久了，怕长桶有意见，便匆匆离开了。
对江晓娟明朗热烈的表白，心里既有点兴奋又有点忐忑。
第二天早上，和同车间的工友一起骑车下班，路上，江晓娟骑着辆小26吋梅花鹿牌女式单车，故意拉着后面。陈小飞也放慢了车速，等两人一起并排的时候，陈小飞忽然想：如果能和丁家琳也一起上下班，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