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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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被拆穿

我偷偷出去的事情,应该并没有被娘亲发现,不过我回到家里后意外地发现爹爹已在家中。

    我们是从后门回家的,因而是穿过后院进了屋子,若是真个追究起来,也好说是在后院玩耍了半日。

    进厅之后,发现娘亲还没有吩咐开饭,而是坐在厅中垂泪,奶娘也眼睛红红的用丝帕不停地抹着眼,绿意脸上一丝凄楚,绿雪面上却多了一丝愤然。

    我心里有点害怕,心想莫不是知道我不见了半日?这时候是等爹爹一声令下出门寻找呢?

    哥哥心里似乎也是如此想法,他上前一步,就要主动请罪了。

    这时我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子,他迟疑了一下,没有再上前。绿游哥哥却赞赏地看了我一眼。

    这时候,娘亲也已经发现了我们。她收拾了下脸上的悲容,想起什么地说:“你们是饿了吧?荆妈,先开饭吧!”

    我几步跑上前,蹭到娘亲怀里,伸手给她抹去了脸上的一滴泪珠,也不无忧虑地问:“娘亲,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啊?”

    娘亲经我一问,不知怎地,眼泪竟忽又多了起来,我还没有带丝帕的习惯,只好伸手从旁边的绿意手里扯过来一块,轻轻地给她擦起来。母亲颇有点泣不成声的样子了,看来暂时是说不出什么了,我只好边给母亲擦眼泪,边把目光投向荆妈。

    荆妈正了正面色,又看了看爹爹,见他没有出声,才回我道:“小姐,县令大人日前曾修书一封给了他在朝廷的靠山,得知了朝廷并没有派钦差前来督赈。因而大为震怒,不仅要人暗中彻查谣言来源,而且已经决定了明日停止发放赈米。”

    我听了,转头安慰道:“这是意料中的事情,倒也无妨。”

    我想起来似乎沐阳还灾民还闹过暴动,不禁担心地自语了一声:“难道这两日就要生变了?”

    正沉思中,爹爹忽然此时站起了身子,吩咐道:“你们先用饭吧!颜儿,你跟爹到书房来,爹爹有话要问你。”

    我听了心下其实是颇惴惴不安的,跟在父亲身后步子也尽量地慢了又慢,心里思索着对策。谁知,出厅之后,爹爹停了下来,转身冲我扬眉一笑,将我抱了起来,向书房走去。我在他怀里看向他的眼睛,看到了若干的疑问和不变的慈爱,忽然心中大定,再也不想什么对策,决定除了最重要的秘密尽量如实回答便是。

    进了书房后,爹爹关了书房的门,坐到书桌后的圈椅上,又将座下的软垫抽了出来,放在书桌上,将我放在了上面。

    我心下涌过一丝热流,默默又淡定地坐在书桌上,等待父亲发问。

    沈括就坐在我对面,虽然我坐在书桌上,但是由于身量娇小,只比坐在椅子上的他高出一点点,我们基本算是平视。

    他就带着笑意地看着我,开口了:“颜儿,刚才你为何那么说啊?”

    我听后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心想,还好不是问“你是谁?”,不然,我还真不好回答。

    我想了想说道:“天灾水患,赈米迟迟未发,饿殍无数,怕是浮尸遍野。人的最低欲望是可以生存下去,当生存下去也成了奢望的时候,”我看了父亲一眼,接着说道,“怕是就要暴动了。”

    我看父亲不语,只是用目光鼓励我继续说,心一横,接着说:“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成功的例子都是存在于普遍的乱世,而如今大宋朝四海升平,只不过我沐阳一方遭逢天灾人祸,百姓暴动,官府自然是先行镇压再探究竟,如此以来,就是亡,百姓苦;兴,百姓苦了。”

    “那依颜儿之见,该当如何去做才能避免这场祸事呢?”沈括继续问道。

    “示之以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大家共抗天灾,而不是再酿人祸。千万不要舍本逐末,而是要同心同德,共治沐水,重建家园。促死者安息,激生者奋发。”我索性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听着不错,可惜实施起来怕是有难度吧?□□的情绪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安抚住的啊!”沈括皱眉自言自语似的说。

    “所以颜儿首先说的就是示之以诚啊!不过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很具危险性的,那谣言之事纵然查不出什么真凭实据,但沿着蛛丝马迹,顺藤摸瓜,还是会有几分怀疑着落到爹爹头上,因此最危险的事情自然是将爹爹留下,与难民周旋,死生祸福,与他无尤了。”我不无担心的说。

    我的沈括爹爹沉吟良久说了句:“民为国之本,思国之安者,先安民心。我既然食君之禄,自是要为君分忧。莫说是有危险,便真是要以身相殉,又岂能犹豫半分?”

    我看他说的慷慨激昂,不禁大为折服,心中对沈括的佩服,又加了几分,以前只以为他是个万事喜欢追根溯源的天生的科学家,现在才知道,他是一个做什么事情都要求自己做好的颇具责任感之人。我心下感动,拍起小巴掌,动情地说了一句:“不错不错,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这是清末林则徐诗中的传世名言,他自然没有听过。此番听我说来,不禁连连跟着默念了数遍,越念声音越清亮,越念意念越坚定,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最后忍不住连说了几声“好!好!好!”

    此时他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默默地在屋中踱步,眉头微皱,似在思索着什么,我不敢打扰,甚至不敢大声地呼吸。

    终于他踱了几圈后,走到书房的窗前,沉默半晌,就背对着我对我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知怎地,居然有点惶恐,我端着胆子沉声吐出几个字:“爹爹请讲。”

    “请教---”他出声居然是这两个字,我心中警钟长鸣,震得脑子都轰轰作响。我看到随着这两个字他已经在窗前回转了身子,正对着我,盯着我的眼睛接着问道:

    “小姐何方神圣?而我颜儿又在哪里?”

    一句话犹如五雷轰顶把我震在当场。几秒钟后,我佯装镇定,马上摆出了一种迷惘听不懂的神色来。

    但沈括何许人物?他丝毫不为所动,目光灼灼,直盯着我,似乎要望进我的心里面去,直接把那么困扰他的答案念出来一般。

    我实在是太过于任性而为了,纵然偶尔担心过这种场面早晚会出现,却还没有来得及考虑出对策。

    如今,已经到了如此正面交锋的时刻,对方又是沈括,我是该瞒还是该招了呢?瞒又如何瞒,招又如何说,说了可能信?不信又如何?

    纷乱的信息在脑子里搅成一锅粥,我竟然一个关键词都抓不住,只是面色惨白的从桌子上滑了下来,我没有抬头,但我清楚的知道沈括没有放弃追寻一个答案,我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怯怯的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你不必害怕。”我听到沈括悠悠说道,“我知道你毫无恶意,只是我非常想知道我女儿的下落。颜儿是个很可怜的孩子,她先天不足,九岁不语,幼时没有玩伴,从来亦无密友,如今竟是不知所踪。请你体谅一个父亲的心,告诉我她是否已经,已经——”

    我在犹豫的时候,沈括又开了口,“我本来不太相信鬼神之说,只是现今的情况,让我不得不想起四个字--借尸还魂。”

    我忽然笑了一下,无奈至极,沈括认为我是个鬼魂,我本来想大笑的,思量之下,不禁觉得凄凉,我不是鬼魂的话,又是什么呢?告诉他我还有肉身,只不过是在几百年后的医院里躺着呢我现在回不去了?

    但是现在的情形,分明是我不说的话就不可能收场。于是我斟酌着用词说了句:“我和令嫒互换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