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女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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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离婚

“离婚,那周至福怎办?”柳香梅是真心可怜这孩子。

“婶子,周至福可是朝你喊妈!横竖柳金叶也没个当妈的样。”

“那可不对。大福说什么也是金叶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他朝我喊妈,是跟着周至瞎叫乱喊,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明天就叫大福不能这么喊。”

“婶子的意思是我不能跟柳金叶离婚。”

“你一时气话,婶子还能当了真!”

“婶子,我不是说气话,我明儿就去柳林村转告柳六!”周家旺指名道姓喊柳六,似乎不如此不足以表明他的决心,柳六可是他的丈人。

“那我得先去跟六娘通个气。”憨女的做事风格,说什么就是什么,摞下话,风风火火就往门外扑。

回到柳林,柳香梅直接进了隔壁六娘家的门。屋里只有木叶一人,正趴在厢房一张桌子上写什么。这孩子自小只跟香梅亲,胜过她自家姐妹。见得香梅进屋,笑眉笑眼迎出来。

“木叶,你妈呢?”香梅问得急,由不得人怀疑是出了什么事。

“姐,出了什么事儿?”

“你姐夫说要跟金叶离婚呢!”

离婚在乡下可是件大事,木叶忙去地头把爹娘喊回来。

香梅只负责传告消息,柳六两口子自然不敢指望她拿主意。夫妻俩仿佛天塌下来,就算天真的塌下来,眼下也只能拿肩膀扛着。

柳六俩口子甚至用不着寻思,打定的主意都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女婿把这个婚离了。乡下人看重从一而终,别说柳金叶现在声名狼藉,就算她身家清白,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还能有什么奔头?

可是不离婚也只是柳六老俩口一厢情愿的事,理亏在女儿。周家非要离,又有什么法子。说来说去,眼下其实不是离不离的问题,而是有什么法子能不让女婿离这个婚。

老俩口想来想去,自家的筹码只有一个,那就是外孙儿周至福。周至福是周家长孙,周家离得了媳妇,总不会连长孙也不要。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得把外孙儿先帮金叶要回来。

周至福一向都是香梅带着,这事儿只需香梅好好配合就成。老俩口自小熟知憨女的脾性,对此有十足的把握。

香梅正在木叶房里说笑,说的是木叶考大学的事儿,柳林村出过大学生,但是上大学的女娃一个也没有。香梅说木叶要是上了大学,就是柳林村的孟丽君。这话引出木叶一连窜银玲样的笑。

大女儿要被女婿休回家,二女儿还笑得出来。这让柳六娘心里好不是滋味。二女儿打出生娘就不待见,这妮子的性情,除了隔壁家柳香梅这个憨女,谁也不像。可是二妮子读得进书,简直强过了柳林所有的女子,这是柳六俩口子唯一闹不明白的地方——难道反倒是憨才能读得成书。

瞧在香梅面子上,也瞧在二妮子可能考上大学的份上,柳六娘没有寒了脸,反倒擎了一脸的笑,把自己的意思跟香梅讲了——最好是马上就跟香梅去凤凤梧坪周家把外孙儿接回来。

“六娘,这不成。娃儿不比大人,大福打出生都没离开过凤梧坪,冷不防到一个陌生地儿,他又哭又闹怎办?”

“娘,姐夫真想离婚,拿孩子要挟也不是个办法。姐夫要是对姐姐没了感情,强拴着也拴不住!”木叶也说道。

柳六娘真正着了恼,香梅的话她听着就不顺耳,二女儿竟也胳膊肘儿朝外拐。她眼不不敢再像从前那样给香梅使脸色,对自家女儿可不用客气。

“你好好儿读你的书罢了,女儿家,晓得什么感情不感情,我瞧你心是野了,还考大学,别辱没了读书人。”

木叶被娘训得眼梢儿发红,头皮儿发紧,头一低,已经掉了一地的金豆子。

好没意思,香梅略坐坐,也赶紧告辞。

周家旺那天想去的本是牧场。爹去世,指着戴孝的原由,他在家里闲了快一个月,瞧着哥嫂忙得脚不沾地,也不好意思白吃闲饭,去牧场拾掇了几天,毕竟是旧时做惯了的,慢慢竟上了手,见婶子牛奶卖的好,也有点重操旧业的意思。

走在村道上,迎面走来两个女人,四个眼圈儿涂得像一对**的母熊猫,嘴唇又描得像食人生番。想来是乡下女人学城里人化妆学过火了。依周家旺的审美,这种女人真不该在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吓死人算谁的呢。

但这俩活宝自我感觉超过好,不仅对周家旺巧笑倩兮,还抛给他两个不明不白的媚眼儿,错身而过好一会,周家旺忍不住回头瞧,见那俩活宝正对他的背影指指点点,顺风飘来只言片语,竟是“听说那事儿不行……白长了一副好皮囊……!”

周家旺听得怒火中烧,瞪着双吃人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前头俩乌眼圈的“食人生番”瞧,单等她们嘴里指名道姓吐出个“周家旺”,算是有证有据,立马就要冲上去让她们瞧瞧自己的这幅好皮囊白长不白长。对这种女人,这事儿直需扇她们两个嘴巴子就成,就像她们的男人扇自家婆娘那样理直气壮,难道哪个当婆娘的还敢到处排喧自己的男人那事儿不行,不让人指着脊梁说****才怪。可是前头俩活宝被周家旺眼神儿吓住了,一声不敢再吭,紧着脚叉进了另一条道。

周家旺一腔虚火无处发——不跟柳金叶离婚怎能一雪此辱,当下,也不上牧场。转身回家骑了摩托车,要上临水镇打离婚报告。

周家旺一厢情愿要离婚,孰不知乡下人守的是宁折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古训。

临水镇政府里头管临水镇人婚姻大事的是一个男人。这人生得一幅猥琐相,脸上就像个待开发的雀斑披发市场。拒说如今不少女人化妆的时候喜好在脸颊上点几个雀斑装嫩,让人以为她是情窦初开的二八佳人。可惜此人雀斑密密麻麻生过了头,不仅没有二八风姿,反倒平白让人瞧老了几岁。外人瞧着这个的岁数,应该当爷了吧,叫声大爷,人家立马挂了脸。也难怪,这人成年累月尽给别人扯结婚证,自家婆娘在哪旮旯里呆着还不晓得,怎能可着人喊大爷,还不喊成个光棍。

周家旺那会儿犯的正是有眼无珠的错。

“大爷,离婚怎个办?”

“离婚,跟谁?”

“跟我婆娘呀,还能谁?”周家旺话儿也挺冲,他的火气还没消。

“你婆娘,那呀?”雀斑脸朝门口一指,那儿日头下躺着一只小黄狗在打盹儿。

周家旺这下可不止火气旺,立马提起拳头,辟脸就朝那个雀斑批发市场扬过去。好在隔着一张大办公桌,人家雀斑大爷又闪得及时,才没酿成刑事案件。

“好好说话,动什么粗?你站住,不站住我喊人了!”

“你说我婆娘是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饶是恨金叶,可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怎容得下别人这样作践。

“你不要办离婚了!”

“你小子先把话说清楚,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的话,劝你不要办离婚,免得办了又后悔!”

“我后悔,呸!”周家旺把一口唾沫吐在脚跟上。

“你能不后悔?我那什么还没说出来呢,不就指了指,就脸红脖子粗成这样,真要把你的离婚办成,有朝一日还不掂把刀子捅了我。”

周家旺这才晓得人家是试他真心。

“一码归一码,我是真心离婚!”

“真心?那好,去把你婆娘领来,二人当面鼓对面锣说清楚。”

“我婆娘,眼下她不在家!”

“你想离婚,不管哪旮旯都得把婆娘领了来才算,总归是当事人对不?”

“眼下-----她-----她在蹲班房!”周家旺吭吭哧哧,终于说出这句话。

雀斑脸大爷盯着周家旺瞧了足足两分钟,仿佛要看透他的五脏六腑。是柳金叶先对不住自己,周家旺当然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干干净净没半点问题。

“那麻烦。这儿办不了,你得到法院去起诉离婚。

“法院?”又是一个乡下人望而生畏的机构。“还得起诉?”

“兄弟,我劝你能过还是凑和着过呗!娶个婆婆娘也不易,离了再找就更难。能凑和着过就别折腾了。再说了,眼下你那位还在班房里,她点头了么?”

至始至终,离婚都是周家旺一厢情愿,他还真没想过柳金叶点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