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钿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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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 11 章

十一、

    王府年拍着桌子哇哇大叫:“老子送他去军法处,开除党籍军籍!”

    参谋长有顾虑:“什么理由?”

    “以下犯上!他……他叛变革命!”

    “师长,难免有挟私之嫌。”

    “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庭于希是个刺儿头,放在第三集团军,韩主席也头疼。”

    “正好除掉他!”

    “依卑职之见,与其手刃,不如借刀……”

    “别卖关子!”

    “是。现在徐州吃紧,李宗仁的第五战区急需增援,蒋委员长正在四处调兵,师长不如,顺水推舟,调庭于希率部去徐州前线。”

    “调他去前线……”

    “上海怎么样?七十个王牌师,二百多架飞机,只守了三个月。南京怎么样?孙总理寝陵在那儿,也只守了一个多月。徐州岌岌可危,让庭于希去,就是当炮灰!”

    王府年眼珠儿一转:“倒也不错,那小子不是要当英雄么,老子成全他!”

    日军气焰嚣张至极。十二月二十四日,占领杭州。二十七日,济南陷落。青岛,沈鸿烈奉行‘焦土政策’,到处狂轰滥炸,准备弃守。

    国军一溃千里,被迫迁都。如今华夏大地,北起太原,经北平、天津、济南青岛南到上海南京,重要工业基地经贸口岸,几乎全部丢失。

    军队怠惰,国人谈日色变,连国际社会也普遍悲观。德使馆认为,中国最多坚持六个月。

    在这样的时候,一纸调令,把庭于希推上抗日烽口,不日赴徐州。

    苏浴梅坐在床沿,手里托着庭于希的军装。

    归陵高跑进来:“太太——”

    “坐。”

    “你劝劝师长,去徐州,就是送死!”

    “我劝他,他就能不去么。” 苏浴梅用剪尖挑开军服上襟,“他心里只会更乱。战场上,毫厘千里,半点错不得的。”

    “可是……”

    “就算为了我,他肯不去,心里会安么?一辈子都抱憾。”

    她句句在理,小归只有叹气。

    苏浴梅拿起身边的一块小金箔,塞进破开的衣服里。

    “是什么啊?”

    “都说城隍庙的符最灵。”

    “师长不信这些的。”

    “所以啊,不告诉他,悄悄放进去。”她撕了一段线,穿上针。

    “太太,其实,所有人都看得出,你对师长好。”

    苏浴梅笑了一下:“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小归静静看她缝衣服,犹豫再三,还是说:“万一,师长……”

    “他要是伤了残了,我伺候他一辈子。他要是……回不来,我也不会让他一个人走。”

    “你就一点不担心?”

    她缝好,用牙咬断线,捧起的衣服挡住脸,半天没放下。

    “太太?”小归叫她。

    苏浴梅将脸埋进衣服里,声音和手都在颤抖:“我担心,我真的担心……”

    庭于希像往常一样回来。苏浴梅平静如常的说:“吃饭吧。”

    他端起碗,她夹了一筷子菜进去:“我没怎么下过厨,手艺平常得很。”

    他扒拉着碗里的饭:“我最爱吃你做的菜,比什么馆子、酒店都顺口。”

    她淡淡一笑:“明天就要开拔,早点休息吧。”

    关了灯,漆黑一片,他们并排静静躺在床上。

    庭于希翻个身,隔被半抱住她:“去徐州,我可能会死。”

    苏浴梅在黑暗中润了眼眶。

    “让我带一点儿回忆上战场。”他支起身子,搂她,亲她,并非由浅而深,一开始,便汹涌而弥笃,就像他对她的情。

    这一次,她没拒绝他。这一夜,她曲尽温柔。

    天蒙蒙亮,庭于希双手揽着她,看她一粒粒给他系衣扣。突然问:“浴梅,你舍不舍得我?”

    苏浴梅整整他的衣领,低下头:“我现在,可能……已经有了你的骨肉。就算你……他会延续你的血脉。”

    庭于希摸摸她的头发,笑得有些苦:“好吧,就当是有了,就算为了他,答应我,无论我怎么样,都要好好活下去。”

    其实他也不肯定,究竟她会不会为他伤心,有多伤心。男人啊,自相矛盾。她的深明大义,他该庆幸,可骨子里,又那样盼望她的痴缠。他在想,放得下,是否就是不在意。

    门外阵阵号声,声声都是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