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舞——颖妃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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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怨别离

秋风渐起,偶有秋叶空中旋转飞舞。 婉辞站在庭院里抬头望,一方天空被四围高的屋檐围起,清悠高远。 天空是澄澈的,透亮无云。 仿佛唯有秋日的晴空才能让她看得更高更远。

恪纯摇摇摆摆的走到她身边,扯一扯她的衣袖道:“婉姐姐,生命真是无趣。 ”

婉辞扑哧一笑,捏一捏她的脸颊笑道:“往常是无法无天惯了的,不过关了几日就怨声载道。 想是现在才能体会我们的苦。 ”

恪纯好生求饶道:“我求求你可别再提起那件事了,不然霜娥听到了又给我脸色看。 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没有我,你也遇不到皇叔了不是么?”她仍是不忘促狭的性子,眨眼笑道。

婉辞笑道:“伶牙俐齿的,就是不肯认错。 ”

恪纯长长叹气道:“时日无多,偏偏无法纵情纵意,你是体会不到我的心思。 ”

“你若要出门,我是决计不会阻拦的。 ”婉辞做了邀请的姿势,悠悠道。

恪纯吐着舌头道:“如今出了这里,哪还有我容身的地方,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 ”

婉辞心中不忍,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可是怨我们了?”

“我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恪纯笑着依偎她,“要怨也是怨把我逼到这一步的人。 我了解皇叔,今日我吃的亏,总有一日他会替我双倍奉还。 再者。 我早就厌倦去那些娘娘太妃那里扮乖巧了,不如在你这清静。 ”

婉辞笑笑,她明白恪纯未必有她表现的那么快乐,她只是习惯了让自己快乐着,因为只有她快乐才能让所有人喜欢她。

“恪纯姐姐。 ”她们身后是怯弱地声音。

一同转过身,惊讶地看到霜娥带着祉容一起,她身形单薄的叫人心疼。 看到她们似是微笑,却掩饰不住泪花。 “容儿见过从容娘娘。 ”她仍是知礼的请安。

恪纯惊讶地问道:“容儿。 是谁欺负你了。 ”

祉容勉强的笑笑,回答:“没有谁欺负我,我就是想念恪纯姐姐了,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恪纯姐姐了。 ”

恪纯忽然觉得伤感。 她总觉得容儿太过懂事,她不过才十岁多一点,却稳重的像一个大人,过早的放弃自己任性的权利。 与其说是贞妃在照顾她。 却不如说是她在陪伴贞妃。

“恪纯姐姐就在这里,你随时可以来找姐姐。 ”恪纯使眼色给婉辞,婉辞会意地接过话。 “我们都会很盼望你能来。 ”

话是最简单的话,听在祉容耳朵里却无比地温暖。 她绽开欢悦的笑,像她该有的年龄那般天真的欢颜。

牵着祉容的手回去,锦儿在念诗经,看到婉辞,柔柔的笑笑。 “主子。 我去给你们沏茶。 ”

婉辞笑着制止道:“你安心读你的,还不至于没了你便天下大乱似地。 ”

祉容略带羡慕的望着婉辞,自从母妃生育过***以后,惟有慕从容去锦瑟宫探望的次数最多。 即便是遇到母妃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也总在那双看似淡然无忧的眸子里看到温情。

这里的温暖她似乎从没有感受过。

恪纯不动声色的打量她,许久把婉辞拉至一旁。 “我们把容儿留下吧。 ”

婉辞犹豫了会。 摇摇头。 “恐怕不行,多事之秋,倘若你把她接过来,很多事情恐怕真就说不清楚。 再者,要紧关头,太后跟皇上也不会同意。 ”

恪纯略带失望。 “我虽然闭门不出,却也知道如今贞妃待她并没有先前那么好。 容儿虽说没有生母,却也是金枝玉叶,怎可受她的气。 ”

婉辞浅笑道:“贞妃娘娘一时想不明白,岂有长长久久地忽视大公主的道理。 就算你有心。 大公主未必舍得离开贞妃。 五年的感情并非你想得那般简单。 ”

恪纯泄气道:“我就是担心容儿。 ”

“她需要的,你给不了。 ”婉辞如是说。

恪纯沉默些许。 缓缓点头道:“她还是挂念贞妃娘娘。 ”

婉辞轻笑着拍一拍她的脸。 “别在这跟我窃窃私语着,多陪陪她说说话。 其实,他们都很喜欢你。 这点,我的确佩服你。 ”

恪纯斜眼瞅她。 “是你懒得去做一些事,不然你做得会比我好。 皇叔私下里偷偷跟我抱怨,怨你总是待他不愿跟待我一样。 ”

婉辞微笑。 “你是在为皇上打抱不平么?”

恪纯掩嘴笑道:“才不,我巴不得你气着他,谁让他给我带来那么多灾难。 ”说完,兴致勃勃地带着祉容进她的房间。

婉辞怔了怔,沉默不语。

秋日的夕阳,有股淡淡的忧伤化作如水的美丽静静地绽放。 残阳如血,仿佛把时光静止定格成永恒。

婉辞静静地发呆,总觉得心头不安。

太后想念恪纯,派人把她接走,迟迟没有回来。 她总是害怕的,恪纯还小,那些蜚短流长未必就不曾真正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仍是不放心,正欲唤来霜娥一起去慈圣宫,却转头看到失魂落魄的恪纯。 她呆呆的望着自己,忽然低下身去,一阵呕吐。 婉辞忙跑至她身旁,问:“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叫太医?”

恪纯抬起头,满面泪水。 “容儿,容儿她死了。 ”

仿佛天空暗了一暗,婉辞追问:“怎么会?”

恪纯断断续续的抽泣。 “我想接她一起去太后那里,后来。 赶到晓畅苑的时候见她去追湛儿,没有追到,却一头栽了过去。 她就死在我面前,满脸全都是血,一点生气都没有了,她再也不能说话了,再也不能了……”她呆呆地说完。 长久地重复最后一句。

婉辞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把她轻轻揽到自己怀里。 柔声说:“想哭就哭得大声些,容儿她在天上,也一定看得到。 ”

恪纯放声恸哭。 “为什么我不能坚持把她留下呢?”

婉辞心中纠结。 “不关你的事,是我没有答应你,是我地错,你要怪就怪我吧。 ”

恪纯不回答,只是抱着她哭。 哭了很久。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身体也绵软无力。 霜娥三人早已听到动静,都远远的站着,见她挪动才都轻轻的走过来。

“别吵着她。 ”婉辞轻声细语的嘱咐。

锦儿点一点头,跟凝香一起送恪纯回屋。 霜娥留下站在她身旁,问道:“小姐,你不会自责吧?”

婉辞摇一摇头道:“事到如今,自责亦是没有用地。 ”

这里是一个残酷的地方。 她从来都是知道地。 就算不曾面对,却并非没有去想象。 即便祉容留在她身边,她却也未必保得住她。

“忽然觉得自己很冷血。 ”婉辞笑笑。

霜娥急急分辨道:“小姐又不是圣人,跟大公主也并不亲密。 ”

婉辞摇摇头。 “容儿,其实是这宫里最美好的存在。 ”

恪纯仿佛是真累了,一睡过去便沉沉的不愿醒过来。 婉辞望着她熟睡却揪心的面容。 轻轻摇了摇头,就这样,陪着她直到天亮。 恪纯自幼生在皇宫,其实看到的诡谲残忍并不少,而这一次,是发生在眼前活生生的死亡。

要度过这一关,恐怕会很难很难。

皇帝去了东郊视察御林军,一时半刻赶不回来。 但料想,宫里该没有人有足够的胆量伤害贞妃,即使以祉容地名义。

有些疲惫的起身。 安静的梳洗。 霜娥被她叫去恪纯那里服侍。 凝香过来给她梳头,淡淡道:“主子心里是为大公主伤心还是为恪纯公主担心?”

婉辞倦怠的阖眼。 “有区别么?”

凝香带着冷静的语调回答:“有。 主子是聪明人。 应该不会像恪纯公主那样看不透事情的本质。 与其伤心,倒不如想着恪纯公主的安危。 ”

婉辞倏的睁开眼,目光与镜中地凝香相撞。 凝香淡淡一笑,道:“主子明白就好。 ”

婉辞淡笑。 “皇后娘娘会不会后悔将这般聪明的你送给我?”

凝香摇一摇头,平静地道:“我们不过是奴婢,服侍哪个主子不重要,主子喜欢我们的服侍才最重要。 ”

婉辞不由语塞,片刻才轻笑。 “你的确提醒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 ”

按例要给皇后请安,锦儿却报暄妍过来送丧服。 婉辞想了想,请她进来。 白色的丧服却触目惊心,她挥退锦儿跟凝香,安静地等暄妍开口。

暄妍把丧服放下,开门见山道:“皇后娘娘昨夜已经询问过二皇子与三公主。 听三公主说,大公主不慎打碎了皇上赐给贞妃娘娘的花瓶,贞妃娘娘勃然大怒要将大公主赶出宫,是以大公主神情恍惚,才会失足跌倒。 ”

婉辞默然,许久才问道:“果真是这样么?”

暄妍答道:“二皇子作证,这些日子大公主与他一起,日日以泪洗面。 ”她停顿片刻,续道,“大公主确实消瘦许多。 皇后娘娘审问过贞妃娘娘身边的宫人,证实的确如此。 ”

“皇后娘娘有没有透lou会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倘若供词成立,即便贞妃与祉容从前感情再笃厚,却也改变不了她间接伤害祉容的事实。 祉容是故王妃留下的唯一血脉,太后与故王妃感情甚深,不可能坐视不理,任由皇帝将事情压下。

暄妍隐约有叹息。 “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东郊通传,一切都要等皇上回来再做决定。 ”

“那贞妃娘娘呢?”婉辞忍不住问道。

“太后责令贞妃娘娘闭门思过,小公主暂且交由皇后娘娘抚养。 ”暄妍道,“皇后娘娘一早嘱咐奴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从容,便是恳请从容妥帖照应恪纯公主。 公主此次受惊吓不小,恐怕,短时日内难以平复。 ”

婉辞眼中一丝光芒转瞬即逝,她淡淡道:“我想请皇后娘娘示下,公主惊吓过度,加上受流言困扰,可否请皇后娘娘代为禀报太后娘娘,准许恪纯公主出宫休养。 ”

暄妍不自觉的蹙眉,似是深思,见婉辞打量她,立刻回神道:“奴婢定然代为禀报,从容可还有别的吩咐?”

婉辞摇了摇头,再问道:“贞妃娘娘那里,当真不得进去么?”

暄妍点头道:“太后娘娘尚在盛怒中,皇后娘娘无论如何劝说都不能让太后改变主意,但已经传令下去,不可怠慢贞妃娘娘。 ”

婉辞微微颔首,这一点,皇后一贯做得很好。

不过,这么好的机会,恐怕毓妃不会轻易放过。 就看贞妃是否安全地等到皇帝回来并亲自解决事端,有些事情,本就是旁人帮不了地。